8 合作
清晨的四季雪,在阳光下香气弥漫,微光醉人。
鹤先生背负着双手,微微仰着下巴,闭着眼睛,享受着四季雪的清香。這架势,看起来——有些装。
纪水寒暗暗的撇嘴,盯着鹤先生负在身后的白皙修长的双手,心裡充满恶意的念叨着這种十指纤纤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男人,极有可能都是菊花残的下场。
鹤先生终于转身,看到纪水寒一脸嫌弃的模样,不由一愣。
纪水寒忙收了鄙夷,呵呵的赔笑。
鹤先生讪笑,道,“巫灵变身之术,我倒是第一次见识。”
纪水寒心裡一紧,凝眉道,“你知道了。”
“嗯。”鹤先生道,“還要替师妹谢谢你。”
纪水寒迎着鹤先生的眼睛,问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鹤先生摇头,“师妹不会回来了。”
纪水寒苦笑,张张嘴,却不知该說什么才好。
“师妹不喜這俗事纷扰,一心修真炼性。她天资卓绝,或有一日,可一窥天道。”鹤先生說着,神色间竟然多了一份哀伤。
纪水寒挑了一下眉头,“你在哀伤什么?”
“呵,沒什么。”鹤先生笑了笑,看着纪水寒,又道,“世间福祸,总是如此。你虽成了女儿身,却从一個杂役,成了侯府少奶奶。从此以后,免受饥劳之苦,享尽锦衣玉食,倒也不错。”
纪水寒沉着脸,沒好气道,“你羡慕啊?换你来?”
鹤先生一愣,哈哈大笑。
笑声会感染,但纪水寒却笑不出来。
真正的纪水寒不打算回来了,从某個角度而言,這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如果真正的纪水寒不回来,纪效忠对自己的杀心就不会太重。
沉吟良久,纪水寒看着鹤先生,问道,“修炼真灵……难嗎?”
鹤先生饶有趣味的看着纪水寒,道,“你想修炼?”
“行……行嗎?”
鹤先生摇头,“抱歉,修炼心法,乃凤凰山秘辛,不可外传。”
“就当是纪水寒感谢我替她忍受這俗事纷扰的谢礼,也不行嗎?”
鹤先生依旧摇头,“门规不可破。”言毕,抬头看天,“天色不早,师妹,我该走了。”
纪水寒撇着嘴,沒有吱声。
鹤先生笑道,“对了,咱们的师尊,乃镜花仙子,愚兄本名鹤长空。你修习的心法,是《凤凰诀》,你天资不凡,很早就学会了师尊的绝技《镜花水月》……”
纪水寒耷拉着脸,道,“這些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鹤长空笑着拱拱手,“师妹,后会有期。”
“呃……敝帚自珍,不好……”纪水寒還不死心。
鹤长空却权当沒听到,笑着径直离开。
纪水寒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鹤长空的背影,轻声嘀咕,“笑個屁……”
“少奶奶!”忽然,管事张顺惊喜的喊声传来,“少侯爷醒了!”
纪水寒一愣神,脸上的恶毒立时变成了惊喜,“夫君!”喊了一嗓子,跑了過去。跑到半路,纪水寒又放慢了速度。
自己是不是演的太過了?
刚成亲一天,牧飞龙就昏死了過去,自己跟他不可能有什么太過深厚的感情。再加上纪水寒冷淡的性子……
過犹不及啊!
作为将门之女,名山高徒,纪水寒是不是应该更沉稳一些?不能這么一惊一乍的吧?
纪水寒稍微收敛了一下脸上的情绪,不急不缓的进了屋。看到已经被小厮扶着靠着床头坐起来的牧飞龙,纪水寒上前,道,“夫君醒了。”
牧飞龙的脸色不太好看,苍白如纸不說,還一脸颓废的模样。看了看纪水寒,牧飞龙有气无力的說道,“我昏迷几日了?”
“四天了。”纪水寒道,“哦,对了。我师兄给了我一些烈火丹,吩咐每日清晨,给你服下一颗。”說着,将瓷瓶取出,倒出一颗烈火丹,递给牧飞龙。
牧飞龙想要抬起手臂,竟是不能。
浑身酸软无力,說话都费劲,更遑论抬手了。
纪水寒看了看牧飞龙的手臂,心下了然,便直接将药丸塞进了牧飞龙的嘴巴裡。“夫君病体未愈,服了药就要要休息吧。”
牧飞龙吞了药,仰着头,闭着眼,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烈火丹入腹,腹内便似火烧似的。
片刻,牧飞龙眼睛也不睁开,只道,“将药留下,你且出去吧。”
纪水寒一愣,看了看牧飞龙冷漠的脸,答应了一声,放下瓷瓶,起身离开。一直走出主院,纪水寒看了一眼跟来的芍药,道,“這节奏,有被打入冷宫的可能性啊。纪水寒的长相,這么不招人待见的嗎?”
芍药哼了一声,道,“小姐的长相,自然是沉鱼落雁,奈何气质上,還是差了点儿。毕竟啊,這桐木的桌椅,做工再考究,也比不了楠木的贵重。”
纪水寒斜了芍药一眼,道,“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偏偏学纪府的那些老嬷嬷一般尖酸刻薄。你沒发现嗎?那些老嬷嬷,哪一個嫁的出去了?小心将来一辈子沒人要。”
芍药嗔怒,瞪了纪水寒一眼,想回嘴,却又忍住了。
回到自己那個小院儿裡,纪水寒愣了片刻,道,“芍药,咱们武朝的规矩,正妻和丈夫,不住在一起的嗎?侯府而已,也跟皇帝似的,帝后分居两宫的?我记得,纪效忠跟纪夫人,可是都住在一起的啊。”
芍药冷冷的看着纪水寒,道,“這么直呼名字,好嗎?你就不怕被人听到?”
“呃……好吧,我爹娘。”
芍药脸色稍缓,道,“除了皇帝,总是王室,夫妻也都是住在一起的。至于小姐和姑爷……难道小姐看不出来嗎?姑爷很不待见你的。把你安排住在這裡,本就是在羞辱你。”
“哦,這样啊,我說呢。一個正妻,住的地方跟兰亭苑主院差距好大呢。”
芍药看了纪水寒一眼,问,“你不生气?”
“生气?羞辱而已,又不是‘侮辱’。”纪水寒咧着嘴笑,“我巴不得他对我毫无兴趣,从来不翻我牌子呢。”
“翻牌子?”
“就是选我陪睡。”
芍药愣了愣,斜眼看着纪水寒,道,“我天朝武国,是真灵之国,又不是北地蛮族,沒有翻牌子那种规矩。”說罢,又忍不住冷笑,道,“你确定不受宠是好事儿?母以子贵,你沒听說過?”
纪水寒黑着脸道,“纪……我爹還要我给牧飞龙生孩子?”
“七出者:无子,一也。”芍药道,“你觉得,若是因无子被休,离开這侯府,你還能活嗎?就算将军不杀你,一個因无子而被休的女子,在武朝,大多只能沦为娼妓。”
纪水寒呆滞半天,咬着牙,恶狠狠的骂道,“這万恶的封建社会!”
芍药不明白纪水寒嘀咕的是什么,她也不在乎,只道,“既然小姐不回来了,那你就是小姐。都說冤家宜解不宜结,将军很愿意跟小姐合作互惠。将军說,鱼死網破這种事,真的沒什么必要。”
纪水寒哼哼了一声,试探着问道,“怎么?将军不怕养虎为患?”
芍药笑道,“将军還說,虎虽悍,伏虎有方。”
“什么方?”
芍药看了纪水寒一眼,不语。
纪水寒悻悻然的哼了一声,道,“合作互惠嘛。這种双赢的好事儿,我是沒意见的。不過,为表诚意,将军是不是该表示一下?比如,把我娘放了?”
“善待令堂,已是精诚所至。”
纪水寒收敛了戏谑表情,沉吟良久,苦笑,“沒用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将军真是狡猾啊。這样也很好啊,至少,我可以安心睡個好觉,不用担心你会半夜裡宰了我了。”
芍药笑了笑,又道,“既然姑爷醒了,想来将军不日会再来,届时,将军有些话想对小姐說。”
“呵,将军若来,本小姐自然会扫榻相迎的。”纪水寒道。
芍药凝眉。
扫榻相迎?
這個词,用在這裡合适嗎?
芍药道,“不会說话,就别乱拽什么文。”
纪水寒呆了呆,细细思量,才意识到自己话裡的毛病。“反正就是很欢迎啦。如果将军方便的话,带点儿手信什么的,那就更好了。”
芍药鄙夷的斜了纪水寒一眼,道,“将军向来疼爱小姐,些许礼物,自是少不了的。”
“那就最好了。”言毕,径直回房。
连续多日沒有睡好,纪水寒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可以睡個好觉了。
两人的对话,很快就通過芍药传回了平南将军府。当然,“扫榻相迎”這個词,芍药并沒有转述。
纪效忠仔细品味着纪水寒的话,片刻,笑着对管家刘旺道,“穷极必俭,俭极必贪。到底是卑贱身份,贪婪性子一览无余。”
刘旺道,“我跟府中小管事了解過,平日到了饭时,這個贱仆,总会偷偷摸摸的藏几個窝头,偶尔改善伙食,连一块骨头都会斤斤计较。如此贪婪成性,怕是喂不熟的狗,早晚反咬一口。”
纪效忠却是笑道,“不然,人本逐利,性也。如若不贪,我們也无从利用了。更何况……贪者必畏死。一個贪生畏死之人,绝对不敢兵行险着。只要不把她逼急了,她断然不敢于我闹翻。”
刘旺苦笑,“将军所言极是,不過,這手信……该当如何置办?還是要谨慎一些。人心之贪,永无餍足。今日给了她馒头,明日她就会想要肉食的。”
“此言极是。”纪效忠笑着沉吟片刻,道,“她原本住的那间破屋裡,有什么物件?精心包裹了给她送去。算是留個纪念。”
刘旺一愣,哈哈大笑,道,“倒是有张破草席。”
“甚是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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