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新高一第一节晚自习课开始。
按照惯例,晚自习需要各班主课老师轮流上教室值班。
顾世斌往十一班讲台边上一站,底下的学生自觉掏出数学作业开写。
数学简单,云珂写完换英语——课本、练习册、语法书,一样接着一样码在桌角。
周迟喻感觉自己旁边坐着一台沒有感情的写作业机器。
云珂也确实如此,她除了拿书就是写字,头都沒抬一下,只听见笔尖摩擦书本的沙沙声。
近朱者赤,受云珂影响,周迟喻今晚作业也写得很快,不過,他沒像旁人一样写数学,而是先写英语。
原因很简单,英语作业最好糊弄,全部都是選擇题,這玩意不是a就是b,不然就是c或者d,总有一個正确答案。
周迟喻沉醉在蒙题的快乐中,手臂上忽然贴上来什么东西,温温热热的。
定睛一看是云珂的手臂。
他第一反应是好细好白好可爱,第二反应是皱眉,這小伏地魔把手臂捅哪儿来了啊?
云珂小学初中用的都是方桌,习惯了一個人独占整张桌,再加上她這会儿奋笔疾书,根本沒意识到自己侵占了周迟喻的地盘。
周迟喻胳膊长、块头大,沒有云珂挨着,他都嫌這课桌小,突然被她這么一挤,他觉得哪哪都逼仄拥挤,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他决定不忍,拿水笔屁股在云珂胳膊肘上敲了一记。
冰凉的触感刺激得云珂愣了一下——
她停笔,侧眉看向他,小声问:“怎么了?”
周迟喻沒說话,右手立在桌上,做了個菜刀切桌子的手势。
云珂反应過来,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抱着书往窗边移了移。
几分钟后,周迟喻如法炮制,再次敲她。
云珂低头检查胳膊肘的位置,她是越界了,但是顶多越界一两厘米。
斤斤计较的臭博美!
云珂抿唇,挪动胳膊,并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再越界。
只是,沒過多久,周迟喻又来敲她了。
好烦,這么喜歡敲,怎么不去巴黎圣母院做敲钟人?迟喻·卡奇莫多·周!
這次越界的不是她胳膊,而是她的书,越界距离只有几毫米。
不用尺子量都看出不来呢!
云珂忍到下课,扭头对周迟喻說:“要不還是用铅笔在中间画條线吧?”這样她可以时刻提醒并约束自己,省得他一直敲敲敲。
回应她的是一声嗤笑:“你是小学生?”
云珂转過身问:“這和小学生有什么关系?”
周迟喻胳膊撑着脑袋,戏谑道:“那你說說,除了小学生,還有谁会在桌上画老掉牙的三八线?”
呵!除了小学生,也沒人会一直在意越界几毫米的事吧?
“那你說怎么办?”云珂有被他气到。
“数学作业借我抄抄。”周迟喻說這话时的表情相当淡然,仿佛抄作业和饿了就得吃东西一样天经地义。
“不借。”云珂說。
“行,那就画三八线吧,”他摊开手,嘴角勾起一抹招人厌的笑,“谁知道你刚刚一直靠過来是不是为了占我便宜?”
“周迟喻!”云珂脸蛋儿涨得通红,声音也拔高了好几度。
“怎么?”他扬起眉毛,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那模样着实又坏又欠。
云珂想,她要是真生气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干脆敌进我也进……
她抱起手臂,往后一靠,大方承认道:“你猜对了,我就是为了占你便宜。”
什么玩意?
她刚刚說,她是为了占他便宜!
她、她、她好可恶!
虽然他长得帅,人见人爱点很正常,但他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男高中生!
周迟喻的脸,肉眼可见的红透了,云珂坐那裡還能欣赏到他红红的狗耳朵。
后排的李江川和周景仪全程看戏,就差找点瓜子一起嗑了——
“月月,你哥這回是遇到对手了。”
“那可是我姐妹,能不牛逼嗎?”
“要不咱再找点事刺激下迟喻?”他還沒看過瘾呢。
“要找你找。”周景仪拿過杯子,起身叫上云珂去水房泡咖啡。
李江川摸了摸鼻尖,假装什么也沒看到,凑到周迟喻這裡說:“迟喻,我数学作业写好了,要不要抄?”
“不要。”周迟喻冷淡拒绝。
李江川笑:“别逞强嘛,你刚刚不是還要抄学委的作业么?”
周迟喻睨了他一眼,轻嗤:“你见過谁抄倒数第二名作业的?”
呸,還嫌弃上他了。
李江川为了八卦,迎难而上:“你和学委,你俩……”
“写你的作业去,别烦。”
“……”
后面两节课,云珂沒再越界,周迟喻也有再做敲钟人。
两人互相把对方当空气,井水不犯河水。
九点四十,晚自习下课。
在学校闷了十五個小时,终于解放了!
李江川提上包就往楼下冲。
周迟喻沒冲,他得等周景仪。沒办法他妈早上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让他和妹妹一起回家,哥哥照顾妹妹也算家庭义务。
周景仪收拾好东西,走到云珂前面的空位上,說:“珂,我們一起走吧。”
周迟喻等亲妹妹已属迫不得已,再多等一個人,脸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云珂看他這個样子,忙和周景仪說:“我走路回家比较慢,你们先走吧。”
“沒事,我可以骑车带你。”周景仪上次发现云珂走路上学,回去特地让家裡给她的山地车装上了后座。
云珂见周迟喻沒要和周景仪吵架的意思,才挽起周景仪的手臂。
北城夜已深,一轮圆月挂在天际,自行车后座上凉风扑面,空气裡有股甜甜的青草味,友谊能治愈疲惫。
两姑娘說說笑笑,格外亲昵。
周迟喻因为云珂那句“我就是为了占你便宜”,对她产生出一点怪异的想法来。
他严重怀疑季云珂对他有那方面意思,但她表现的又不太像。他甩甩头,将這些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
周景仪在前面路口停车,两個女孩依依不舍。
“珂,你家這條路怎么沒有路灯啊?”周景仪问。
周迟喻闻言抬头望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條漆黑幽暗的窄巷,巷子最深处立着一盏萤火虫似的路灯,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隐隐有风从裡面吹出来,阴森森的有点吓人。
周迟喻天马行空地猜想,這條巷子肯定连接着一堆形状怪异的老房子,說不定還有一大堆灵异故事,小伏地魔住這裡再合适不過。
“看着有点不太安全,”周景仪不太放心,提议道,“要不我和我哥送你回家吧?”
“不用,不用,”云珂连忙摆手婉拒,“也就三百米的路,我走几步就到了。”
人的一生要一個人走许许多多的路,云珂想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对抗世界。
而且,她有时候不愿与人建立太過亲密的连接,她害怕连接断裂时自己适应不了那种落差感。
“行,”周景仪只好努努嘴作罢,“那你小心点。”
云珂笑:“你们也是,路上注意安全。”
云珂和周景仪道過别,又礼貌地朝周迟喻点点头。
那一刹那,街灯落在女孩光洁的额头上,映照着她的眼睛水波潋滟。
周迟喻呆愣了两秒钟,感觉季云珂又往他身上放了什么蛊,那小虫正在他心口爬。
云珂走后,周迟喻和周景仪一路无言。
车子骑到别墅门外,周景仪扭头问周迟喻:“哥,你說云珂家那边到底安不安全啊?”
“法治社会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周迟喻嘴上這么說着,心裡却隐隐有些担忧。
小伏地魔再怎么张牙舞爪,到底是個女生,胳膊细腿又短,倘若遇上坏人還真不好說。
他犹豫片刻后,发消息问她到沒到家。
两秒钟后,周迟喻觉得這句话有些暧昧,连忙又补充了一條消息。
云珂沒回。
周迟喻点开班级群,发现云珂五分钟前回复過消息。
看样子她应该是平安到家了。
到家了不回复他消息,装高冷气他呗!
周迟喻气鼓鼓丢掉手机,去餐厅等夜宵。
他家的住家阿姨做的玫瑰椰奶冻入口即化,简直不要太好吃。
云珂从小怕黑,在云水县生活时,她很少走夜路,偶尔走回夜路也有朋友相伴。
她一面往小巷深处走,一面给自己做心理暗示:這是城裡,沒有鬼,沒有鬼……
但是好可怕!啊啊啊!
走到巷子尽头,迎面撞见一個醉汉,那人一身酒气,正扶着墙根解手,水声淅淅沥沥。
云珂不敢看他,快步路過,那醉汉突然伸手過来扯她书包。
云珂用力抢回书包,埋头往前狂奔,那人在后面骂骂咧咧,沒有追上来。
云珂一秒钟都不敢停留,狂奔进楼道,爬上二楼,拧开房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
家裡黑黢黢的,梁小青還沒回来。
云珂刚刚吓得不轻,头发后背都是汗。
她给梁小青打了個电话。
梁小青剪线头的那家服装厂接了個大单子,這两天全厂赶进度,她今晚要加班。
云珂挂断电话,回复完群消息,抱着衣衣服去洗澡。
热水泡暖了身体,带走了恐惧,她的心這才彻底平静下来。
睡觉前,云珂发现周迟喻十点钟有给她发過消息。
—“你到家了嗎?”
—“教我道题目。”
周迟喻這家伙居然会问她题目,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云珂轻点屏幕:“什么题目?发我。”
周迟喻回得也快:“不用教了。”
不用教了?她怀疑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周迟喻,你别不好意思,孔子都說要不耻下问。”
周迟喻几度拧眉,不知如何应对,只好装死。
谁知,云珂直接打了通视频电话過来。
周迟喻玫瑰椰奶冻也不吃了,丢下碗,麻溜回到房间。
他握着手机,心脏扑通乱跳。
接還是不接?
大半夜给他打视频电话,這還不是对他有意思?
周迟喻不想接,但是他心裡的蛊虫在咬他。
点开视频,柔和的光线映在屏幕裡,周迟喻整個人呆住。
季云珂是刚洗完澡嗎?头发還是软软的自来卷,好可爱,像某种圆眼睛垂耳朵的小兔子,淡紫色的小裙子也萌……
“题呢?给我看看。”云珂在那头說。
周迟喻一阵慌乱,他根本沒题目要问云珂,但他又很矛盾,不想就這么挂了。
于是,他在练习册裡随手翻了個语法题发過去给她。
云珂认认真真地讲题,周迟喻心猿意马,跟喝醉酒似的,一個字也沒听进去。
彼时的周迟喻,還沒有意识到——
用一個谎去圆另一個谎,只不過是他在遮掩欲盖弥彰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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