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C39
不下十個小孩乐此不疲地从滑滑梯一路栽进海洋球裡，呼朋引伴，吱哇乱叫,制造出的噪音堪比一個菜市场。
桌上摆了汉堡、鸡翅、薯條，還有一大杯可乐,只有倪景珧一個人埋头吃得欢,梁逢雨要了份草莓圣代,陈清霁则什么也沒点，就這么靠着椅背,一副赶紧吃,吃完就把你這小祖宗送走的表情。
“哥哥,我這次数学考了八十九分。”倪景珧叼着個汉堡,忽然抬头，“老师說,有超级大的进步。”
他吃得满嘴都是沙拉酱,陈清霁看不過眼，抽了张纸递過去，“嗯，所以？”
“你是不是要回家住了？外公說，你是因为我期中考试考得不好,觉得丢脸才不回家。”
圣代太甜腻，梁逢雨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有一搭沒一搭地搅着,闻言愣了下，不由自主看向倪景珧，又看了眼陈清霁。
這什么外公，挺会扯淡啊？
陈清霁靠在那，倒是不意外。
不用驗證，這是他那位外公能說得出来的话。
倪泰清是個商人，从不做赔本买卖，也擅长钻研人心。他看出倪景珧這個小鬼对陈清霁崇拜得不行，几乎到了比肩奥特曼的程度，所以，干脆拿他做文章，什么锅都往他身上甩。
几年前开始，倪景珧哪裡做得不好，倪泰清就会說，再這样当心哥哥不陪你玩，只有你好好学习，哥哥才会回家看你之类的。
与此同时，他又担心這兄弟俩关系太好，之后倪景珧玩不過陈清霁，被当枪使，所以，偶尔也会用一些类似“小心长大了哥哥把你的钱都抢走”之类的话术。
但倪景珧年纪太小，比起“钱被抢走”，更担心陈清霁不陪他玩，整個人像是被pua了一样，真认为哥哥不回家是因为自己考得太烂。
所以，這会儿迫不及待来报喜，小眼睛裡满是恳切的期待。
“别听你外公乱說，不管你考得好還是坏，”陈清霁抱臂，松松靠坐在那，语调不咸不淡，“我以后都不回家了。”
倪景珧睁大眼，一下就急了，“为什么！”
“沒为什么，”陈清霁略直起身，从袋子裡挑了根薯條塞他嘴裡，在小孩似懂非懂的目光裡，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這是外公和哥哥之间的問題，不关你的事。”
……
這家kfc在商场，从侧门出去，迎面拉了一张电玩城的巨幅海报。倪景珧毕竟是小孩子，刚才還垂头丧气的，一看海报，立马把烦恼抛到脑后，“哥哥，我要玩那個！”
陈清霁拿着杯可乐，站在他后边，多少有一点“最后一次了”的补偿心理，难得沒拒绝，点了点头，“去吧。”
话音沒落，梁逢雨也紧跟着指了下，轻快道，“哥哥，我也要玩！”
“……”
她音色干净，這会儿，故意带了点雀跃感，甜得像是在撒娇。陈清霁顿了下，侧头，就這么看着她。
两人视线相对，一個冷淡，一個无辜，末了，還是陈清霁退了一步，无奈道，“你不回家？”
“還早啊，晚点回沒事，而且，我好久沒玩跳舞机了。”梁逢雨盯着海报摩拳擦掌，是真的被唤起了一点兴奋劲儿。
北越是個小城市，05年以前，连個大型的游乐场都沒有，平时大家约出去聚会，顶多也就是看电影，唱k，电玩城這几個地方。
梁逢雨念初中那会儿，正是時間充足又爱玩的时候，跳舞机上各种模式的曲子几乎沒有不会的。
后来电玩城生意不景气，倒闭了，梁逢雨也很多年沒再玩過，所以，乍一眼看到海报，确实是有点心痒。
不過，等兑完币走過来一看，两台跳舞机都有人，她也沒等，找了台赛车机，扔了两個币进去。
倪景珧进来就直奔儿童投篮机，投中一個就会发出“小朋友！你太棒了！”的声音，還带闪闪发光的特效，多少有点降智。
而且，他在這玩，引得其他小孩子也過来凑热闹，围观的、加油的、要pk的，七嘴八舌，吵得不行。
陈清霁把位置让给他们，打算找個角落待着，临走前，让倪景珧把可乐喝完，他懒得拿了。
“哥哥你要去哪？”倪景珧顿时不玩了，抱了個球，惴惴不安地盯着他。
“安心玩你的，我還能跑了？”陈清霁好笑，话說這么說，還是给他指了下，“哥哥站累了，在那边等你。”
投篮机离赛车不远，拐個弯的距离，陈清霁刚把纸杯丢垃圾桶，回身就对上了梁逢雨。
她坐在宽大的赛车椅裡，一手搭在方向盘，显然是早有准备，邀請似的探出头来，“哥哥站累了？要不過来坐会儿，赛车来不来？”
她今天沒扎头发，就這么披下来，到肩膀的长度，末梢有点翘，显得随性俏皮，手腕上一根黑色皮筋，随着搭在方向盘的动作轻晃了下。
陈清霁走過去，在另一张椅子裡坐下，长腿自然伸开，姿态挺散漫，一副我不吃這套的语气，“你要是缺哥哥，可以這么叫梁星鸣，他不想当弟弟很久了。”
“我也沒乱叫啊，你确实比我大，”梁逢雨一脸理所当然，指了下屏幕，“玩嗎，可以联机。”
“不玩。”
“哦，”梁逢雨也不强求，兀自去点关卡模式，像是顺口，又丢了一句出来，“怕输啊？”
這激将法也太明显了，陈清霁好笑，换了個姿势坐着，“少来這套。”
“……”
梁逢雨沒辙了，那就自己玩吧，叹了口气，正要选定关卡，下一秒，却听到旁边机子裡传来“哐哐”两下投币声，惊讶地抬头，就看见陈清霁倚着靠背，一只手搭上方向盘，像是忽然改了主意，“陪你玩一把。”
她一下子笑开，眼裡闪着点跃跃欲试，“赌什么？”
陈清霁瞥她一眼，“玩個游戏而已，還要赌？”
“当然了，”梁逢雨开始选机型，“上次比跑步，你定的，這次比赛车，我定的。赌注就原来那個吧，怎么样？”
“不怎么样，”陈清霁懒散接了句，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下，和她联机，“准备好沒？”
他态度松散，跳過了這一茬，梁逢雨也沒死抓着不放，毕竟是公共场合，人多又喧哗，聊這個沒气氛。
她很多年沒玩了，用了半分钟稍微熟悉了下操作，点了开始，“好了。”
下一秒，两台机子屏幕同时跳到起跑线，倒计时“三、二、一”，几乎同时疾驰出去。這款赛车游戏参照的是现实的拉力赛，路况很差，时不时就蹦出段石子路，或者冰雪封山。都很影响操作。
陈清霁是辆蓝色赛车，顶上一串乱码数字，显然是随手输的用户名，梁逢雨选的红车，用户名叫“丢星”。
一发车，她就将油门踩到底，一路领先，几度把陈清霁甩得很远，但過了几個弯道就被追上了，尤其后半程一個发夹弯，梁逢雨差点撞破护栏飞出去，陈清霁却连速度都沒怎么减，极其流畅地划出一道弧线，過弯后速度一路拉高，突破终点线时，屏幕一亮，跳出了一大捧炸开的彩带礼花。
“gratulations！”
“你破纪录了啊。”梁逢雨眼睛一亮，连忙凑過去看。
排行榜上，陈清霁的乱码用户名赫然跃居第一，下边跟着一溜的中文用户名，什么“藤原拓山”、“ae86”、“秋名山车神必做榜一”……之类，一看就是《头文字d》這部赛车漫的粉，搞得很专业，结果，被一個乱码通通ko。
就很喜感。
陈清霁只扫了眼排行榜，沒怎么品出這個“第一”的含金量，注意力就被转移走——梁逢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這台机子旁，微微弯腰，手撑膝盖，就這样盯着屏幕，头发若即若离，扫在他手臂上。
這個距离，能闻到她身上有很淡的柑橘调香味，這一瞬，记忆不知怎的回溯，到了那天超市，她手裡握着的沐浴露上。
忍冬与橙花。
他居然還记得名字。
“還来么？”陈清霁不露声色地往另一边侧了下，单手支额，觑着她问。
“等一下，跳舞机空了，我先去玩一把。”梁逢雨扭头看了一眼，抓起手机就要走，生怕又给人抢了。
陈清霁也起身，“嗯，我去看看豆豆。”
也是幸好，他来了這一趟，几分钟前，有個高年级小孩带着弟弟，排队排得沒耐心，上来就跟倪景珧說，“小弟弟，你不太会玩吧，要不哥哥教你几個。”
倪景珧一听，還有這么好的人，连忙点头，结果那哥哥投了几個，压根沒教他的意思，而是走开，直接让自己弟弟开始玩了。
几分钟后，倪景珧脑筋终于拐過弯来，跑上去理论，“哥哥，你该把篮球机還我了！”结果，对方敷敷衍衍，“等一下啊。”
就這么等了好几下，倪景珧不答应了，委屈愤懑得要哭，“哥哥你說就玩一下的！”
高年级小孩不耐烦起来，也懒得装友善了，狠狠瞪他一眼，目光裡有浓浓的警告意味，還沒說什么，下一秒，就看到這流鼻涕小孩身后，有個高挑的影子罩過来，他单手抄兜，视线微垂，天然一股散漫又冷淡的调子。
“小朋友，排队不会？”
陈清霁本身就是副不好惹的长相，高鼻梁，薄眼皮，某些角度看，還有些许桀骜感。
加上一米八六的高個子，宽肩窄腰，锻炼得当的身材，不去打架都可惜。
高年级小孩一下就怂了，他平时在班裡也是個“小霸王”，一身小横肉沒怕過谁，但遇上陈清霁這样的大哥哥還是太過了，于是，连忙带弟弟跑路。
“哥哥，你真厉害。那個人，又高又壮，一句话就被你吓跑了！”倪景珧仰头，无比崇拜。
陈清霁好笑，刚才那個大点儿的，顶多五六年级，再怎么又高又壮，說到底也是個小孩，他一個成年人，对付小孩有什么可威风的，但也懒得多說，伸手在倪景珧头上弹了下，敷衍应道，“是啊，還玩么？”
“嗯，但我不想投篮了，我想去玩枪，”倪景珧顿了下，“哥哥，小雨老师呢？”
陈清霁给他收着游戏币，迈开长腿，“你找她干嘛？”
“不是我找她，是你要找她，小雨老师可是你未来女朋友，”倪景珧人小鬼大，仰头认真强调，“哥哥，你既然输了，就不可以說话不算话。”
陈清霁：“……”
他就不该让梁逢雨和倪景珧接触。
两個人往打枪的地方走，陈清霁其实也沒特地带倪景珧去跳舞机那，但就這么巧，刚好要路過，他瞥了眼，梁逢雨已经跳上了，是首节奏感很强的英文歌。
她說自己很久沒玩，但其实游刃有余得不像個生手，舞步流畅，配合协调，色块在地上不停地变换色彩，屏幕上不断涌出彩條和“bo（连击）”字样，分值蹭蹭上涨，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的程度。
梁逢雨把头发扎起来，有点跳散了，不显杂乱，反而有种松弛的美感，跳舞机向来是电玩城裡最吸睛的项目之一，不管是谁路過，总要好奇地看一眼，发现這女孩跳得很好，渐渐還有人站住不动了。
梁逢雨毫不在意，回身踩右后方箭头，余光意外扫见了陈清霁，于是唇稍扬起，卡在歌曲快要结束的时候，临场发挥，朝他打了個笔芯枪。
很大胆的当众示爱，围观群众当即低低“哇”了一片。
陈清霁无奈地瞥开视线。
她真是浪得沒边儿了。
梁逢雨只跳了一首，下来时，让一個男生挡住。对方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年纪，穿松垮卫衣和缀了链子的短裤，戴了顶鸭舌帽，都是潮牌。连搭讪也透着股特立独行，单刀直入，“要不要和我搭一首双人？”
跳舞机也可以玩双人版，一男一女跳，可想而知噱头有多大，梁逢雨笑着摇摇头，目光示意了下不远处的陈清霁，“不了，我男朋友醋劲大。”
男生遗憾地看過去，目光夹杂着求证。
這個距离，陈清霁当然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有心想直接走了，到底還是站原地沒动，手抄在兜裡，神情冷淡，朝她抬了抬下巴，潜台词翻译過来大概是——
還不快過来。：，，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