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9章 家破(二)
虽然王金娜在安慰着徐小曼,但是她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心酸难受呢?那個家曾是她唯一值得留恋的所在,也是张贤留给她和小虎唯一的财产!
“大嫂,你又瘦了好多!”徐小曼看着王金娜越发得清瘦的身形,忍不住心痛地道。
王金娜笑了一下,却对着她打趣地道:“呵呵,人老了,瘦点儿好呀!有钱也难买老来瘦嘛!”
徐小曼愣了愣,连连摇着头,道:“大嫂,你說得哪裡的话呀?你還不老呢!”
明知道徐小曼是在說自己爱听的话,王金娜也喜歡听,但是她還是摇着头,苦笑了一声,道:“我這才不老呀?人過半百了,来日不多了!呵呵,小虎都快三十了!”他說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对着徐小曼道:“你再看看我的這头发,两边都白了!”
望着王金娜的确已然花白的两鬓,徐小曼忽然有一种說不出来的悲泣,想一想大嫂這半生真得是如此得坎坷,人到了這個年纪,還要受到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压迫,但是她竟然還沒有倒下去,這么柔弱的身躯還這般坚强地活着,她的意志真得是坚不可摧的,這才是真正的强人!
“对了,张义怎么样?”王金娜问道。
听到王金娜如此一问,徐小曼的浑身不由得一颤,刚刚還稳定下来的情绪,又再一次激动了起来,她想要使自己努力地平静,但是泪水和委屈還是齐齐袭来,如果這裡不是在会客室,而是在家裡,她一定会扑到王金娜怀裡嚎淘大哭起来。
看到徐小曼如此悲泣的表情,王金娜马上感到了不妙来,想来张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不由得也心急起来,连连催问着:“张义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
但是,徐小曼想要开口,却不能开口,過度的悲伤已然令她的头脑有些混乱了,直到這個时候,王金娜這才现徐小曼的眼睛是红肿的,她的嘴唇上也起了泡,嗓子也有些沙哑,因为刚才徐小曼一直在掩示着她的脸,所以王金娜沒有在开始的时候就发现。
“小红,你告诉大妈,你爸出什么事了?”王金娜耐心地问着坐在她身边的孩子。
小红看到徐小曼在哭,她也跟着哭了起来,倒是边上的田卫彪,在关键的时候,男孩子要比女孩子显得要懂事得多,他告诉着王金娜:“大姑,二姑父被公安的抓走了!”
“什么?”王金娜心不由得一跳,连忙问道:“公安的抓走了?张义犯了什么罪嗎?”
田卫彪摇着头。
直到這個时候,徐小曼才使自己强自地镇定了下来,一边抽搐着用手帕擦着自己的泪水,一边哽咽地告诉着王金娜:“他们說是……是歷史問題!”
“歷史問題?”王金娜简直要被气疯了,她不由得问道:“张义有什么歷史問題?他从小就在新四军裡长大,一直忠心耽耽地跟着共产党干革命,要說有問題的话,也就是曾有一段時間,他受党的委派,去当了两年国民党兵,可是這都已经說得明白了,還有什么問題呢?”
徐小曼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地告诉着她:“我也曾问過很多人,也曾托人去打听過,但是人家說得不是這個!”
“那是什么?”
徐小曼犹豫了一下,终于還是說出了口来:“大嫂,你知道嗎?老熊跳楼了!”
“老熊?”王金娜蓦然一怔,冲口而出:“你說得是熊卓然?他……他跳楼了?”
徐小曼咬着唇点了点头。
突然之间,王金娜就好像是被人猛地泼了一桶凉水,从头上一直冷到了脚底板上,她的大脑也是一片得混沌,半天才缓過劲来,眼前只觉得一片得恍惚,她闭上眼睛仔细地想了想,想到在她到五七干校之前,熊卓然就因为有問題被看押了起来,而且這個時間已经不短了。她努力地使自己得到冷静,然后才缓声地问着:“他现在人怎么样?”
徐小曼抿着嘴,也许也和王金娜一样,沉浸在了那种悲痛之中,见到大嫂问起来,她沙哑着声音,一边抹着眼角的泪水,一边告诉着王金娜:“那天我正在医院值班,军区刑侦处的人把老熊送来了,他是从五楼跳下来的,身子是横着摔在水泥地上,整個脊柱都已经摔断了,全身的骨头沒有几块好的。送過来的时候,還有一口气,但是沒過多久就完了。他死的时候,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是有话要跟我說,可我把耳朵贴到他的嘴上,也沒有听明白他要說些什么!”徐小曼說到這裡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一片自责之色。
立时,整個会客室裡一片得静谧,在這一刻,除了低低的缀泣之声,再沒有其他的声响。王金娜也再忍不住自己的泪水,任由着它在脸上奔腾起来。
良久,王金娜自言自语一般地问着:“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去寻死呢?”
徐小曼的手帕已然湿透,她還是用這方手帕擦了擦自己脸,喘了一口气,对着王金娜道:“后来,是熊雄替熊副司令收的尸,在老熊受审的时候,他的老婆已经和他离了婚;他的女儿也因为他的原因,跟他的女婿离了婚,被下放到了山区裡沒有回来!”她說到這裡的时候,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后来,熊雄去找军区裡的老首长,想要知道個究竟。开始的时候,谁也不說,但是最终還是有人透了风。他们一直要老熊承认他是叛徒,是掩藏在革命队伍裡的大特务,几乎用尽了各种酷刑,可是老熊死活也不承认。当时有個老朋友跟老熊說,让他承认几個轻一点的罪算了,免得受罪,大不了就是坐几年牢;可是老熊就是不答应,他把自己的荣誉看得比他的生命更重要。那一次提审的时候,那個提审的人還是要他承认自己有罪,老熊一口拒绝,于是提审的人說,你要是觉得自己真得是清白的,那就从這個楼上跳下去,還问他敢不敢跳。于是,老熊二话沒說,就纵身从楼上跳了下来!”
听完了徐小曼的叙述,王金娜浑身起了一片得鸡皮疙瘩,這分明是有人故意挖出来的陷阱,他们就是想要把老熊整死;难道熊卓然就一点儿也沒有察觉出来嗎?他還如此心甘情愿地掉进对方的陷阱裡?但是又想一想熊卓然的为人,王金娜只能是如哽在喉,熊卓然是一個对荣誉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的人,他的死其实从一开始被人诬陷,就已经注定了!
“张义就是因为熊卓然的缘故,被抓的嗎?”直到這個时候,王金娜才回過味来,他忍不住地问着。
徐小曼缓缓地点了点头。
王金娜再一次长长地叹息一声,心头的伤越发得痛了。“老三這一次可能真得是凶多吉少了!”她不无担心地道:“老熊死都死了,這些人還不放過他,是非要让人证明他就是有罪的呀!”
徐小曼怔怔地看着王金娜,不明白她的话意。
王金娜也看着徐小曼,向她作着解释:“老熊虽然被打倒了,但是他的身份還在那裡,怎么也是国家的一個中将,生前還是武汉军区的副司令员,要是什么罪名都沒有就這么被迫害致死,這是如何也說不過去的,中央那边也通不過!所以,這個时候,那個害人的人就害怕了,他们大肆抓捕老熊原来的手下和亲信,就是想要让這些人给老熊栽赃。张义是什么样的人,你和我都是十分清楚的,我想,就算是他自己宁愿死,也不会去做诬陷别人的事的!”
听着王金娜的分析,徐小曼也跟着点了点头,觉得大嫂的确是說得很对,她不由得越发担心起来,又想到了什么,对着王金娜道:“大嫂,你知道抓走张义是的谁嗎?”
“谁?”王金娜问道。
“是董杰!”
“董杰?”王金娜呆了一下,這個名字她听着就已经很耳熟了。
“就是当年张义当团长的时候,作他政委的那個人!”徐小曼提醒着道。
“他?”王金娜马上便想了起来。
徐小曼点着头,十分愤恨地道:“這個姓董的就是個小人,当年张义跟他在一起那么時間,就算是沒有友情,也总有個感情吧?两個人在一起的时候肯定会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却都被他记住了!他就是想要害张义!”
王金娜沒有說话,她对董杰這個人知道得很少。
徐小曼又接着道:“本来,张义离开七十二军已经那么多年了,跟熊副司令也沒有什么关系了,他却一直還记着,就是为放過张义。其实我知道他還有另一個不可告人的企图!”
“什么企图?”王金娜连忙问道。
徐小曼犹豫了一下,還是道:“大嫂,你知道他的老婆是谁嗎?就是田春妮!”
“田春妮?”王金娜也愣住了,這個朴素的女人她当然還记得,当初她刚刚到七十二军裡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田春妮是张义的一名追求者,她喜歡张义,那种少女的爱一点儿也不比徐小曼少,只是后来张义選擇了徐小曼作妻子,很令田春妮失望,就算是如此,她也不能相信田春妮会由爱生恨,痛恨张义的。田春妮与王芹两人是最要好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芹是什么样的人,田春妮就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仿佛是看出来王金娜的想法,徐小曼摇了摇头,告诉着王金娜道:“田春妮是不会害张义的,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董杰恨张义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张义曾是田春妮喜歡的人,他如今可是市公安局的局长,正好借着這個机会来公报私仇!”
听到徐小曼這么一說,王金娜更加担心起来,如今连熊卓然都被人整死了,要是他们想整死张义,那简直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得简单。想到這裡的时候,王金娜的心不由得一阵哆嗦,脸也变得惨白。
好像是看出了王金娜的担心,徐小曼又接着安慰着她道:“大嫂,我想张义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事!你知道嗎?在张义被抓走之后的第二天,田春妮就到我們家裡来了,她是专门来看我和孩子们的,她向我打包票,要是张义回来的时候,少了一個指头,她就会拿她的指头来换的!我想,她是董杰的爱人,又和张义有那么多的交情,也许有她在,就能帮上我們的忙!”
王金娜想了想,觉得徐小曼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作为妻子,能够不为丈夫早前的情敌而吃醋,這就已经是非常大度了。但是,她也知道,对于那些小肚鸡肠的人,醋性都是更大的。如果董杰知道自己的老婆還在帮张义的话,說不定更是妒火中烧了。只是,如今熊卓然都已经被害死了,又有谁能够救张义?能够救她们一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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