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比如我
从悦不知道对方是否认识她,但看她主动上门這個架势,应当是清楚的。
“你好,你是从悦吧?我叫安萃。”
沒等从悦从不解中缓神,安萃唇边弧度盛了几分,笑得极为亲和。如果不是她突然找来的行为太莫名,這般看着不带一丝半点杀伤力的模样,很容易就教人放下心防。
“我是。”从悦略微颔首,“你是……?”她知道她是安萃,疑惑的是她的来意。
“我可以坐下嗎?坐下再和你說。”安萃指了指一旁的空位。
毫不见外的行径让从悦无所适从了一秒,倒沒拒绝,“当然可以。”
安萃笑着坐下,沒答从悦的问话,看向卓书颜,“這是你朋友?我有点话想和你說,比较私人,能不能……?”
卓书颜一听,防备心齐,表情登时正经了几分。這個女的莫名其妙跑来找从悦,谁知道安沒安好心。
只是不待卓书颜拒绝,从悦拍拍她的手背,“你出去等我,有什么事我叫你。”
一個安抚眼神,意味足够明确。卓书颜和她毕竟多年相交,默契十足,知道她是在告诉自己她不容易吃亏,略一思忖,起身离开。
小休息室裡只剩她们两人面对面。
安萃眼裡盈满笑意,切入正题:“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嗎?”
从悦摇头。
“因为江也。”她說,“我听說,最近江也一直去美院找你,对吧?”
从悦一怔。绕了一圈原来是为這個?怪不得,往常沒有交集的人会突然找来。
视线缓缓扫過安萃的脸,后者不闪不避任由打量。這情况和一般的找茬挑衅不大一样,她似乎不带恶意,好声好气不露半点凶色。
从悦一时拿捏不好要用什么态度对她,想了想干脆以正常的口吻回答:“对,他确实来過美院。”
“但是你对他,不說讨不讨厌,反正是不喜歡被這样纠缠的吧?”安萃眼裡亮着胸有成竹的光,“虽然我們沒有打過交道,但是我知道你,你不是那种喜歡出风头的人,因为江也被挂上论坛推到风口浪尖,多少次?至少有两次?”
“你想說什么?”从悦皱了皱眉。
安萃不急不缓,道出重点:“說出来不怕你笑,我大一的时候追過江也,很可惜沒成功。也不止我一個,他那时完全不想谈恋爱,对這种事毫无兴趣,谁追他都一样。现在……既然你觉得烦,那不如我們各取所需?”
“哦?”从悦眸光闪了闪,也笑了,“怎么個各取所需法?”
“很简单。江也這個人心高气傲,你本来就烦他,别的都不需要做,只是拒绝得再坚定一点,他自尊心强,次数多了自然不会再来烦你。”
“那你呢?”
“我?”安萃状似带着赧意,笑了笑,“我就做该做的,去年沒追到,今年再试一试,实在不行那就是我們有缘无分。”
从悦垂了垂眼,轻笑出声。
“怎么?”安萃见她表情有异,挑眉。
从悦不言,再一次打量安萃的脸,比先前多了几分认真。
听起来不過是无伤大雅的一件事,她躲开烦心的人和事,安萃追求成功的机会也大些。
但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张宜。
她的那位后妈,也惯会這一套。在某种程度上,安萃和张宜像到了极点。
张宜就是這样,见人三分笑,說话一张嘴,不管是谁都会被她的“热情”打动,嫁给从盛不到一年,飞快和他朋友的太太们打成一片,就连刻薄挑剔的从老太,也被她哄得服服帖帖。
从悦从小生活在她的阴影下。
记得小学的时候,有一回排座位,从悦被排到了后三排,张宜知道以后特意去了趟学校,亲自找老师,最后从悦被调到第一排之前——就在讲桌边,抬头就是老师,黑板在侧边,不管做什么都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之下。
从悦并不喜歡,可每当在饭桌上提起這件事,才刚开個头,张宜就会笑吟吟地說:“哎哟,先前你說坐得太靠后看不清黑板,把我给急的,我們悦悦成绩這么好,可不能耽误了,我找老师好說歹說,她才同意让你往前坐。悦悦你就专心上课,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处理好,别担心。”
于是家裡人都觉得张宜很好,即使从悦不是她的孩子,一样放在心上,沒有丝毫轻怠。
当时年纪小,不善言辞,从悦常常一句還沒說完,就被张宜一通话堵回去。其实张宜明明知道的,从悦那個时候正处于内心敏感时期,总是躲在房间裡偷偷的哭,张宜撞见過好多次。她不喜歡出门玩,不喜歡和人交际,更别提长期处于焦点中心。
坐在讲桌旁的两個月,每天从早到晚被整個教室的人看着,对从悦来說是那一整個学年裡最煎熬的一段日子。
她总是低着头躲避别人的视线,注意力难以集中,神思恍惚,结果就是她的成绩下降,一掉再掉。
从盛训了她好多回,张宜更是焦急,倒教从盛反過来宽慰了一番。
這种事情多不胜数。
眼前的安萃和张宜肖似,戴着温和无害的面具,牢牢抓住所有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不放過一星半点的机会。
明明是自己得利,却打着“为你好”的幌子,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的面目可憎。
“从悦,你怎么了?”见她久久不說话,安萃露出关切之意。
从悦敛了敛神,收回飘远的思绪。
其实江也這件事,安萃倒沒有坑她,如果她不喜歡被推上风口浪尖,想要避开,稍稍配合安萃也无妨,两個人确实能各取所“需”。
但张宜给从悦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深,她一想起成长過程中的那一件件一桩桩,本能地就从心裡生出抵触。
褪去无关情绪,从悦正色道:“如果我沒理解错,你的意思是让我远离江也?”
“也不算,就是……反正你烦他,不如拒绝得再干脆一点?”
从悦消化完她的深意,笑了下,“不好意思,要怎么对江也,用什么态度太他,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决定,就不需要别人来替我操心了。”
安萃大概沒想到她会拒绝,愣了一愣,“你……”
从悦不想和她继续废话,转身面向镜子,继续卸妆,“沒什么事就不聊了,我朋友在外面等了很久。”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为了自己才来找你的?”安萃面上划過焦急,换了個坐姿,仍不放弃,试图說服她,“你想一想,我大一的时候就追了江也,他那时候态度那么……你应该懂的。大一我都敢,现在更沒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想你应该很头疼,所以才来……”
安萃這般“为你好”的腔调一出,更让从悦坚定了拒绝的心思。
不管之后安萃再如何劝說,从悦都不予理会,最后,安萃只好悻悻而归。
……
听完从悦交代她和安萃的谈话內容,卓书颜气得火冒三丈,“我去!她怎么好意思跑来找你說這种话?她以为她是谁啊,让你配合你就要配合?還为你好?我呸!厚脸皮……”
从悦扯她的袖子,卓书颜這才不情愿地止住话头。
“不說這個,晚上吃什么?”
她话题跳跃度太大,卓书颜差点沒跟上,想了想报出几家常去的餐馆的名字。
沒谁再提安萃的事。
江也知道安萃找从悦谈话,是在汇报演出的第二天。周嘉起难得回宿舍,全程一张冷脸对着江也,直看得另外两人背后发毛。
找了個空,周嘉起把江也堵在卫生间裡,把卓书颜跟他吐槽的內容复述了一遍,并且警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和人,自己处理好,别整天给从悦添麻烦。”
說完扭头就走,一副“我今天不想搭理你”的表情。
不知是不是周嘉起的警告太過严正,于是晚上在校门口被拦住的时候,从悦见到了一個一脸凝重的江也。
“你干嘛?”从悦正准备去校外便利店买果冻,冷不丁被他吓一跳,强忍住倒退半步的冲动。
江也皱了皱眉,說:“去买东西?我陪你。”
“不用了,又不远……”
江也沒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然提步往前。
从悦觉得今晚他看起来很古怪,忍不住朝他打量。
走過小半條街,江也忽地扭头:“好看嗎?”
“……”是了,還是他,如假包换。
他不說有什么事,从悦就跟他耗着。直至买完果冻,返程时江也终于开口:“昨天安萃找過你?”
从悦還沒說话,就听他道:“对不起。”
脚步稍停,从悦朝他看去,“你来就是来道歉的?”
江也替她提着那一小箱果冻,眼睑半垂,“嗯。”
“其实……”从悦斟酌用词,“也沒必要道歉。”她耸了耸肩,“你不提我都忘了。”
“我不知道她会来找你。”江也轻轻皱眉,他想不起那個女生的长相,但這并不妨碍他不虞的心情。
“行了。”从悦是真的沒放在心上,“不說這個。”
江也准备了一大堆话,登时都沒了用处。但见她不想提,便很干脆地不再言语。
走着走着,从悦似是想到什么,饶有兴趣道:“安萃說她大一追你,但是那個时候你不想谈恋爱……你大一不想谈恋爱?”
江也瞥她一眼,淡淡道:“要谈也不会跟她谈。”
从悦晓得他脾气古怪,失笑摇头,沒再问。
快到校门口,江也忽地道:“她让你离我远一点,是嗎?”
从悦点了点头,也疑惑起来:“哎对,她来找我,你怎么知道的?”
“周嘉起說的。”
想想卓书颜的性子,她一向对周嘉起什么都藏不住,从悦便不觉得奇怪。
“那你……”江也顿了顿,犹疑着开口,“是怎么回答的。”
周嘉起只告诉了他安萃去找从悦,以及谈话的大致內容,其余并未多說。
从悦愣了愣,侧目看他。
江也微垂的眼下,长睫阴影遮在眼睑上,阴影比夜色還浓。他嘴角抿得有些紧,隐约蹙起的眉心,莫名显出几分忐忑。
向来桀骜张狂,可那一点点蹙弯,再服帖不過,乖巧等着垂怜。
从悦忽然笑了,“你觉得呢?我要是答应她,现在還会跟你站在這?”
江也盯着她半晌沒有說话。
她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嘿。”
江也偏头,避开她的视线。
从悦不知道,他悬了一颗心在万丈高空之上,就這一句话,够他死裡逃生好多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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