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来大订单
條状金黄、表皮酥脆的烤馒头摆在小桌上,正散发着甜甜的麦香,守着這小摊的摊主是個模样秀丽的年轻小娘子,還带個奶胖奶胖的孩子,一大一小相互配合,正手脚麻利地给食客们装烤馒头。
這烤馒头一看便是现烤的,色泽明亮、冒着油光,魏肴眼眸微微一转,听食客们唤她沈娘子,便也跟着唤道:“沈娘子,我也买一條。”
“這位官人您早,我家一條烤馒头八文钱,裡头满满都是蜜豆沙,收您八文哦!好吃您再来!”
“叔,好吃您再来呀!”胖孩儿收了钱,也眉眼弯弯地帮着說话。
魏肴被這孩子一声奶声奶气的吆喝唤得下意识露出笑来,但還沒来得及說什么,便被其他人连人带驴挤了出去。
他只好先退出去,又低头端详手裡還有微微余温的红豆酥皮烤馒头。
八文钱,倒是不贵。
他铺子裡许多精致的糕点卖百文一盒的也有,但是這样的面点却沒见過,接了那烤馒头,他拉着驴又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咬了一口。
他眼睛瞬间亮了。
外皮先是酥脆,之后便吃到了這烤馒头十分喧软蓬松的口感,但嚼两下,又带着一点韧性。
裡头只包了一层豆沙馅,但却沙绵软糯、香甜不腻,他越吃越点头,蜜豆馅儿要做得這样好也不容易。
魏肴是懂行之人,他铺子裡還雇了两個专做糕点的师傅,但如今這一口下去,却觉得铺子裡两個老师傅那么多年的手艺好似都不如這年轻的沈娘子了。
他两三口吃了個精光,更加想返回去问问,但人多口杂,又有贵客的货物在手,最后他只能回头深深地望了眼還在忙碌的沈渺。
他记下了她的模样,心想回头早市散了,他再回来问问——他心裡有個冲动的念头,不知這沈娘子愿不愿意来他的点心铺子做面点?
魏肴的点心铺子声势不小,金梁桥北街铜鼓巷连着两家铺子都是他的,但如今周遭卖糕点的愈发多了,他不少老食客都被其他铺子分走了,生意一点点淡薄下来,他无可奈何,却又心急如焚。
因此他今日才会亲自出来送货,一是为了显得郑重,二是贿赂贿赂那些深宅大院裡管采买的管事们,好挽回這些珍贵的客源。
但若是有這样独此一家、口味绝佳的糕点出售……魏肴眼中不禁迸发出希望来。
魏肴脚下步子走得越来越快,把货送了,他一定会回来說服這沈娘子的!
這一头,沈渺并不知有人想招揽她,她一边做手抓饼,一边還要给面前带着孙儿的老大娘装上一大條红豆排包。
這老大娘付了钱后,便领着紧紧贴着她腿的孙儿走到另一边去吃,先给小孙子掰了一块,自個也忙掰下一块儿来吃。
哎呀,方才试吃时只抢到了一块,這回過瘾多了,嗯……不错。這豆沙软糯糯、甜丝丝,咬下去像是化开了一般,在口中慢慢地融化下去,這烤馒头好得很,连她這样牙口不好的老人也吃得。
她那在家挑食的孙儿更是已经吃完一大块儿了,又十分着急地拉了拉她的裤脚:“太婆,我還要,我還要吃。”老大娘于是又掰下一块喂孙儿,一老一小竟就這样蹲在桥墩边上吃了個精光。
吃完還意犹未尽,小孙儿也闹着說還沒吃饱,這還是這孩子头一回這样胃口大开!
老大娘又惊又喜,赶忙牵上孙儿挤进那小饼摊。结果就這么一会儿功夫,原来在桌上一层垒一层满满当当的這红豆酥皮烤馒头竟然已经见了底儿,最后剩四五條了,老大娘忙抢先道:“我還要两條!”
早市将散,天已大亮,汴京城中的小吏正高高举着竹竿,熄灭街市两旁仙鹤石灯座裡的烛火,谢祁换了衣裳,与母亲郗氏一并乘车過金梁桥,往外城去接崔家遣人退回的六礼。
他回汴京后,只照着姨父的說辞与父母說了表姐病重之事,其余闭口不谈。谢家爹娘便也都以为他是为表姐莫名得病退亲之事而心绪不佳,不仅多加宽慰,后来谢父与谢母派人去信给崔家料理退亲之事,也不叫他知晓忧心。
今儿算全都办妥了,只是去取东西。
郗氏见谢祁木着脸,便温言宽慰道:“九哥儿,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自幼便霉运缠身,幼时外出去御街看灯,灯必烧;去金明湖游玩,必落水;外出游学必受骗盗……竟然从未有事事顺遂的时候,阿娘先也担忧,如今倒是习以为常了。你的婚事坎坷,阿娘不算太惊讶,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何况……阿娘派遣到陈州的老家人都說了,他见到了宛娘,面无血色,躺在床榻上身子如纸一般薄,的确是大病难愈的模样。你姨父姨母是为了两家情谊才退亲,对外也未败坏我們家名声,连聘礼都双倍奉還了,算是好聚好散,你实在不必难過。”
谢祁眉头动了动,表姐還活着?
听這形容,只怕她肚子裡那孩子沒保住,但能活下来也不算太差了,日后他会将這個秘密保守一辈子,這样表姐說不定還能有下半辈子安宁。
他郁结了好多日的神色立时便松了,总算露出一点笑容:“阿娘說得对。”
谢祁眉眼生得特别好,眼尾微钝,眸子乌黑而饱圆,因此只要舒展露出一些笑,便会显得格外温柔,很有君子之量。
郗氏拍了拍他的手背,见车马已行至金梁桥上,变得拥堵缓慢,各色食物的香气也弥漫到车边,便眨眨眼,试探着问道:“阿娘今儿事儿忙,连朝食也不及吃,肚子正闹空城计呢,你也陪阿娘吃一些吧。”
谢祁点点头,随口說道:“好,儿理应陪母亲吃。”
郗氏微微一笑,招手叫来车外的仆从。
她其实是问過了九哥儿身边的仆役,得知他今早又是不過略吃两口便撩了筷子,這才出此言。
便开口命家仆速速去桥市上买几样回来,不拒什么,只要看着干净的、味儿好的。
這车如龟爬在拥挤的人群中慢慢腾挪,沒一会儿车壁便传来笃笃的敲击声,家仆大包小裹地递进来,有酒酿糯米圆子、煎角子、糟肉粽子、烙饼……
谢祁一样样看過去,只觉着都有些油腻不对胃口,但对上母亲殷切的目光,他還是勉强选了其中一样模样讨喜好看的:一個烤得金黄的长條形馒头。
這倒是沒见過的做法。
這馒头与寻常吃的不大一样,顶上带一点焦香的酥皮,原以为裡头包的是肉馅,沒成想一口下去,酥皮甜香暄软,像一口啃在了云朵上,裡头也沒有冒出来油滋滋的肉馅,而是清爽绵密的豆沙馅。
這蜜豆甜得恰到好处,不寡淡也不齁嗓,与外头的酥皮两相呼应,竟意外美味。他已经沉寂寡淡了许久的味蕾就此被唤醒,于是又一口咬下去,這时吃到的豆馅带了点未完全捣碎的颗粒,添了几分嚼劲儿。
“阿娘,此物不错,你也吃一些烤馒头吧。”谢祁将油纸包裡剩下的递给了郗氏,“這不知是哪一家?以往沒吃過這样的手艺,沒想到這馒头包了蜜豆的馅儿烤起来也這样好。”
郗氏也尝了几口,果然也连连点头:“是不错。”便撩开帘子问方才去买朝食的家仆,甚至想到了家中正在办的法事,“這烤馒头滋味不错,是哪一家的?回头你再去问问,他家愿不愿意多做一些来?做的时候有沒有用荤油?今年你祖父的阴寿将至,我正愁做法事需要的素点不够好,或许能用這個顶上。”
家仆笑着回道:“倒是熟人!大娘子昨個也尝過她家的手艺呢!昨個三哥儿使人送回来的煎饼,也是這家的,叫沈记饼铺。那做饼的小娘子貌美,還有人打趣,唤她作烙饼西施呢!”
郗氏想起昨個吃的饼,的确格外可口,這姓沈的小娘子倒有几分巧思,便也笑了:“倒是缘分!你且去问问,共计三日的法事……嗯……要四百五十條馒头能不能做来?”便让家仆立时便返回去询问。
几句话的功夫,谢祁已就着茶吃完了一整條烤馒头,惹得郗氏更加眉开眼笑。
九哥儿自打从陈州回来便沒什么胃口,头一日吃了几口還吐了,郎中诊脉后說是路途辛劳,脾胃失和了。這病沒旁的法子,只能细细养着,哄着他多吃几口,开了胃口便也好了。于是谢家的几個庖厨使尽了浑身解数,却還是无济于事。
阿弥陀佛,如今這孩子可算开怀了。
“让母亲忧心了,是儿的不是。”留意到郗氏的目光,谢祁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由惭愧地說着,起身便要拜。
郗氏忙摆手:“在车上拘什么礼,你也是的,小小年纪倒像個老学究、老酸儒,真是受不住你们父子俩這副动不动便要拜的脾气。”
她出身的淮南郗氏是“与士大夫共天下”的宋朝中难得以军功起家、且未被清算的士族,故而郗氏养出一副爽直务实、不拘小节的脾气来,最不爱遵从那些繁文缛节。
谢家的车总算下了桥,渐渐驶出了拥挤的人潮,车把式重新挑上车辕,马儿也能拉着车架架地小跑了起来,很快消失在南城门外。
而正准备收摊的沈渺也看向眼前這忽然找上门来的豪奴,她惊喜地望着他两片一张一合的嘴,好似望着個会动弹的财神爷
“沈娘子好,奴的主家吃了你的烤馒头說好,遣奴来问,你這两三日能做来四百五十條馒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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