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4章 承諾
沙發被無形的界限一分爲二,林翊獨自坐在左側,脊背緊繃地陷在舊布藝沙發裏,對面並排坐着米浴的妹妹米夢、母親米羅琪與奶奶。
米浴侷促地坐在中間,雙手反覆揉搓裙襬,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米浴咬着脣瓣,櫻色的下脣幾乎要被她咬出血痕。
她深吸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伸出手緊緊握住林翊的手,指尖微涼卻傳遞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她倔強地擡起頭,與母親米羅琪那雙盛滿不滿的眼睛對視,聲音雖輕卻字字清晰:
“媽,奶奶,他是我的男朋友,叫林翊。”
米羅琪的目光如同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將林翊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
聽到女兒的話,她的視線驟然轉向米浴,眉峯高高挑起,眼底的失望幾乎要溢出來:
“你這幾天不去上學,就是跟着他四處跑?”
“我是提前學習完了全部的課程,才提前結課……”
米浴慌忙解釋,聲音越說越小,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她試圖用學業完成作爲理由,卻被母親毫不留情地打斷。
“我是問你爲什麼不和我說?”
米羅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多年來當家做主的威嚴。
她的質問像一記重錘,敲得米浴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連一旁的米夢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發火嚇得瑟縮了一下。
米浴的奶奶輕輕皺起佈滿皺紋的眉,渾濁的眼睛在孫女與女兒之間來回打轉,最終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膝頭的圍裙。
整個客廳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牆上的掛鐘滴答作響,丈量着這難熬的時刻。
米浴的頭幾乎要低到膝蓋,手指絞着衣角,指節泛白。
當她鼓起勇氣擡起頭時,正撞上母親米羅琪驟然陰沉的臉色,那抹冰霜般的冷意讓她喉嚨發緊,原本準備好的話又咽了回去。
林翊敏銳捕捉到這微妙的僵局,修長的手指輕輕覆上米浴冰涼的手背,用掌心的溫度傳遞無聲的安撫。
他緩緩起身,身姿挺拔如青松,深吸一口氣,聲音清朗而沉穩:
“阿姨您好,我叫林翊,米浴的男朋友。我瞭解過米浴的家庭,知道您一手拉扯米浴長大有多麼不容易。”
話語間帶着恰到好處的真誠,尾音微微上揚,像是冬日裏的暖陽,悄然融化着空氣中的寒意。
米羅琪原本緊繃的肩膀微微一顫,鼻頭陡然酸澀。
她飛快眨動着眼睛,睫毛上沾着細碎的水光,別過頭去掩飾情緒,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認識你,去年小鳳王杯的冠軍。”
她猛地轉頭,眼神犀利如鷹,“你和米浴,是怎麼認識的?”
林翊脣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帶着幾分追憶:“阿姨不記得我了嗎?”
“嗯?”
米羅琪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曾經那個因爲和父母一起來魔都旅行,結果被父母忘在魔都,帶着乘龍的男孩。”
這句話如同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米羅琪的瞳孔猛地收縮,她緊緊盯着林翊,細細端詳那張褪去稚氣的臉龐,終於緩緩點頭,語氣中帶着難以察覺的感慨:
“原來是你……現任林天王的兒子……”
林翊剛要開口,米羅琪驟然擡手打斷,指尖微微發顫:
“你們這種富家子弟,爲什麼會看上米浴?如果你是花言巧語,只是抱着玩玩的想法……我饒不了你!”
尾音在顫抖中拔高,像一柄豁口的刀,明明搖搖欲墜,卻依然固執地保持着鋒利。
客廳陷入死寂,唯有老式吊扇轉動的嗡鳴。
米羅琪緊攥着沙發邊緣,指甲深深掐進布藝裏。
她當然清楚自己此刻的威脅有多可笑——一個被丈夫拋棄、獨自拉扯兩個女兒和老母親的單親媽媽,拿什麼去抗衡四天王之子?
可滾燙的母性在胸腔翻涌,讓她不得不挺直脊背,哪怕這份強硬在現實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一向不喜歡被打斷說話的林翊非但沒有惱怒,反而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
他太明白,人類的悲歡從不相通,此刻任何共情的話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就在這時,米羅琪突然摸出一張銀行卡,卡面在臺燈下泛着冷光——正是林翊之前交給米浴、輾轉到米夢手中的那張。
“我們,不需要你的憐憫。”
米羅琪將卡拍在茶几上,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事實上,米夢剛做完昂貴的去疤手術,年邁的奶奶需要長期調養,米夢才踏上訓練家之路,每個月的開銷都像無底洞。
而她這個超市管理員的微薄薪水,不過是杯水車薪——甚至連這份工作,都是林翊父親十幾年前看在舊情上幫忙安排的。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選擇用顫抖的手推開這份援助,因爲有些東西,比金錢更重要。
林翊沉默着接過銀行卡,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並不急着辯解,因爲有些事不必當場說破——回頭悄悄塞給米浴,再由她轉交給妹妹,兜兜轉轉,這份心意總會以另一種方式回到該去的地方。
“阿姨,我是真心的。”
林翊直視着米羅琪的眼睛,目光誠懇而堅定,聲音沉穩有力,試圖傳遞出自己內心的真誠。
“真心的?真心的,那你怎麼有兩個女朋友?”
米羅琪咬牙切齒地說道,眼中滿是憤怒與痛心。
她昨天晚上就從米夢口中得知了阮瑤瑤的存在,這讓她整夜輾轉難眠。
在她看來,說是平等關係,可阮瑤瑤是格鬥系天王的女兒,身份尊貴,而自己的女兒米浴。
在這場感情裏,最多也只能是個“小”,最後只會落得個不好的名聲。
在米羅琪的認知裏,能成爲四天王兒子的情人,或許很多人會趨之若鶩,但她卻不想讓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兒,淪爲有錢有權之人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失去自由與尊嚴。
她爲女兒的未來感到擔憂,這份擔憂化作了語氣裏的尖銳與質問。
“媽,姐夫是好人。”
米夢忍不住開口,她舉着手上的精靈球,臉上帶着急切與真誠,
“他還幫我收服了一隻乘龍。”
“閉嘴!八字都沒一撇,都姐夫上了。”
米夢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嚇得縮了縮脖子,小聲地應了句“哦……”,便不再說話。
若是面對阮天理,以林翊的性子,多半會用“別說八字沒一撇,生米都熟了”之類帶着調侃與挑釁的話嗆回去,但此刻面對這位看似強勢,實則內心脆弱、充滿擔憂的母親,他自然不會如此。
他明白,此刻的米羅琪需要的不是對抗,而是理解與安撫。
“媽,無論最後怎麼樣,自從他小時候把我從那些霸凌我的人救出來,我就認定了,我只會喜歡他,不管結果如何。”
米浴擡起頭,眼神中滿是堅定與執着,聲音輕柔卻無比堅決。
她的目光緊緊盯着母親,想要讓母親明白自己的心意。
米羅琪看着女兒認真的臉色,心中涌起一陣悲哀,她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裏滿是無奈與心疼:
“米浴,媽媽我的婚姻是失敗的,所以我不希望你的愛情是悲哀的。”
她起身,伸出手,輕輕撫摸着米浴的頭髮,眼中泛起一絲淚光,那是一位母親對女兒最深切的愛與擔憂。
林翊深吸一口氣,單膝緩緩跪在米羅琪面前。
米浴瞪大了眼睛,下意識要拉他起身,卻被他輕輕按住手腕。
客廳裏的空氣彷彿瞬間凝固,米夢捂着嘴,奶奶也放下手中的針線活,震驚地看着這一幕。
“阿姨,我知道再多的承諾都顯得蒼白。”
林翊聲音低沉而堅定,“我父親確實給您安排了工作,但這不是施捨——當年要不是您收留迷路的我,給我熱飯喫,聯繫我父母,現在您口中的四天王之子,或許早就餓死在魔都街頭了。”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盒子,打開後,裏面是枚泛着溫潤光澤的玉鐲。
這是他來的路上買的,米羅琪穿着樸素,身上沒什麼裝飾。
米羅琪的眼眶瞬間紅了,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此刻看着林翊誠懇的模樣,她忽然意識到,當年那個瘦小,對自己飯菜讚不絕口的孩子,早已成長爲頂天立地的男人。
“至於感情……”
林翊轉頭看向米浴,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
“我不會否認瑤瑤的存在,但我對米浴的心意,從她爲我擋下霸凌者拳頭的那天起,就從未改變過。”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瑤瑤和米浴已經達成共識,我們會一起面對未來的所有問題。”
米浴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米夢悄悄抹着眼淚,奶奶則輕輕點頭,嘴裏唸叨着“好孩子,好孩子”。
米羅琪顫抖着接過玉鐲,別過頭去擦淚:“起來吧,地上涼。”
她聲音依舊帶着哽咽,卻少了幾分尖銳,“不過先說好,要是讓米浴受委屈……”
“我願意接受任何懲罰。”
林翊笑着起身,順勢握住米浴的手,十指相扣。
窗外的夕陽不知何時已染紅半邊天,溫暖的光線透過窗戶灑進來,將四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板上交織成一幅溫馨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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