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木詭跟林春秀商量過在自選商場裏開一家點心鋪子的事,林春秀非常樂意,剛好自選商場裏還不知道是不是要跟點心鋪子進貨。
現在有了木詭,倒是可以省下再去找合適鋪子的功夫。
正躺着呢,忽然聽見隔壁院子裏傳來一陣吵鬧聲,唐雅歪頭看了看時間,嘆氣:“哎,又中午了。”
鄰居家是一對脾氣不好的夫妻,兩人但凡見面就要吵架,不管孩子在不在,兩個人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能吵起來。
許念水習慣性地用枕頭捂住耳朵:“他們吵成這個樣子,爲什麼不分開呢?”
國家又不是不給離婚,都這個樣子了,何必還繼續當仇人一樣過下去?
“我昨天路過他們家,他家兒子和女兒在寫作業,他們兩個就對着那兩個孩子說,如果不是爲了他們,早離婚過好日子去了。”唐雅嘆着氣說,也用枕頭捂住了耳朵。
鄰居家總是在吵,許念水寫論文那幾日就沒停過,應該說,從住進這個院子開始,鄰居家就一直在吵架。
許念冰端着自己的大茶缸子喝水,說:“總是這麼吵架的話,會影響到環境的。”
唐雅翻了個身:“沒辦法啊,他們家務事,只能忍着。”
這時木詭端了新出爐的點心出來,天氣熱,她做了下火的綠豆糕。
“隔壁總這麼吵架,我覺得地靈很快就要出來了。”木詭拉了凳子坐下來說。
“地靈?”唐雅和許念水異口同聲,好奇地看着木詭。
許念冰拿了一塊綠豆糕,說:“說是地靈,其實應該是說人強烈的願望形成的一種詛咒。”
“像雨貓一樣嗎?”唐雅想到了那隻很兇的貓。
木詭笑着說:“不是一個東西,雨貓呢,是人希望有個東西替自己帶走不想看到的人,地靈卻分很多種,像隔壁這樣的,大概會生出一種比較常見的詛咒吧。”
許念冰解釋道:“就好比說,很多人都對一個人說他是殺人犯,後來他真的會覺得自己就是殺人犯,隔壁總對着孩子說,是他們存在的錯,久而久之,孩子就會覺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
當一個人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個錯誤的時候,他們就會做出一些事情來“扭轉”這種錯誤。
常見的有小孩子殺了自己,因爲覺得自己不應該存在,這樣爸爸媽媽就解脫了;另外一種呢,是動手殺了父母,這樣的話,就沒人說自己不該存在了。
小孩子的世界就這麼簡單,非黑即白。
“這也太可憐了,沒什麼辦法阻止嗎?”唐雅急忙問。
許念冰似笑非笑地反問她:“拿什麼阻止呢?”
下咒的人,是孩子的父母,是殺了父母,還是讓他們離開父母?
怎麼做,對孩子都是一種傷害,置之不理,好像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唐雅囁嚅着說:“那、那可以改變父母啊,讓他們不要吵架不就好了?”
“你可以去試試哦。”許念冰用鼓勵的語氣對唐雅說。
然後唐雅真的去了。
木詭沒好氣地白許念冰一眼:“你又逗她,明知道她天真又不撞南牆不回頭,何必呢?”
許念冰偏頭看了一眼許念水,說:“等會兒她就明白,爲什麼連我姐這麼善良的人都無動於衷了。”
躺在躺椅上的許念水擡了擡眼睛,沒說話。
實際上,林春秀剛買下這個院子的時候許念水過來幫忙搬過家,就知道了隔壁每天都會吵架的事。
張九英說了跟許念冰一樣的話,她覺得那兩個孩子可憐,就跟唐雅一樣去勸那兩夫妻別吵架了,影響孩子。
接着就被兩夫妻臭罵一頓,那兩夫妻還拖了兩個孩子出來一塊表演着罵她。
那個男人推着自己的兒子,說:“來,你問我兒子,他覺得害怕嗎?我們有影響到他嗎?”
“就是,我們自己家的事情,關你什麼事?輪得到你來說?”女人應和着男人,好似這個時候他們又是一家人,應該一致對外了。
許念水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回到了家裏。
後來還是能聽見那對夫妻每天都在吵架,甚至會打起來,兩個孩子總是沉默地躲着,不敢出來、不敢哭。
其他鄰居也就看個笑話,不會去阻攔,反正,那對夫妻不會聽的,寧可這麼互相膈應着對方,都不離婚,彷彿每天折磨着對方以及對方孩子的精神,就是最好的報復。
報復對方浪費了自己最好的青春。
夫妻兩總在吵架打架,將家裏的東西砸得到處都是補丁,不做飯給孩子喫,孩子去上學要錢,也會拖到學校老師來找。
他們不是沒有錢,單純不想給對方的孩子花錢。
明明,那也是他們自己的孩子。
偶爾許念水看不過眼,會從家裏拿點方便藏起來的食物從窗戶遞進去給兩個孩子喫。
可兩個孩子完全不敢要,不是不餓,也不是不敢收陌生人送來的東西,是如果被父母發現,他們就會被罵很久。
那種長時間的冷暴力,比被打一頓還難受。
漸漸地,許念水也不去了,跟其他鄰居一樣,就在他們的院子外面看着,
看他們最後是什麼結局。
只是這樣一個環境惡劣的院子,影響得周圍的人脾氣都慢慢暴躁起來,原本不吵架的家庭,在影響之下都開始慢慢出現拌嘴、互毆。
他們家是張九英提前放了隔離的符纔沒被影響,不然正做生意的開頭,如果被影響,後果不堪設想。
在院子裏能聽見夫妻兩換了個罵聲,大概是在罵唐雅了。
半個小時後,唐雅跟許念水之前一樣,灰溜溜回來,臉朝下癱在了躺椅上。
木詭伸手摸摸她的頭:“小雅,沒事的,人有什麼樣的命運,一般都是自己的選擇。”
唐雅的聲音從枕頭下傳出來:“可是那兩個孩子真的很可憐啊,他們餓得面黃肌瘦的,他們卻還不做飯給孩子喫。”
“這麼恨的話,爲什麼要生下他們呢?”許久之後,唐雅難過地問。
沒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誰都說不好,既然這麼恨,爲什麼當時還要在一起,並且生下了孩子。
正如木詭猜測的,鄰居家的地靈快出現了。
農曆七月,許念水的老師暫時回來找一下資料,很快就要走,她趕着去交論文,就喊上了許念冰跟她一塊去。
她們出門的時候大概是早上七點半,平時這個時間鄰居家剛好起牀,夫妻兩要去上班,吵完一頓之後彼此想看兩眼地出門,留下兩個孩子收拾殘局。
可是這一天,夫妻兩沒有吵架,屋子裏甚至沒什麼聲音。
平時總在吵鬧的人,有一天沒出聲就會覺得少了點什麼。
許念水跟在許念冰身邊,她回頭看了一眼好像沒什麼氣息的院子,說:“二水,那對夫妻今天沒吵架欸,轉性了?”
“我倒是覺得,咱們應該去報警。”許念冰頭也不回地說。
“什麼?”許念水被嚇到了,愣了一下後急忙追上許念冰的腳步,“二水,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來不及了。
兩人就近找了派出所,警察本來不願意受理的,畢竟兩個孩子突然來說鄰居家可能出事了,因爲今天沒吵架,這種理由一聽就很像報假警。
接待兩人的警察說:“可能是他們半夜離開了,經常有這種情況的,夫妻倆吵架,結果兩個人都跑出去了,就丟孩子在家。”
許念水忙說:“就是怕這個情況啊,他家兩個孩子,要是不小心碰到什麼東西傷到了,還被大人關着,會餓死在房子裏的!”
見許念水說得急,警察決定派一個新來的小警察陪她們去一趟,萬一真的出事,再聯繫。
小警察第一次出警,還很緊張,沒開車,直接跟着許念冰兩人跑過去的。
到了地方後小警察敲門,高聲問:“請問有人在家嗎?”
屋內沒聲音,小警察貼在門上仔細聽裏面的情況,都沒聽見什麼動靜,他又沒有搜查令,是不能直接開鎖進去的。
小警察無奈地站直身,回頭對兩人說:“裏面沒人吧,要是有人,就算受傷了,也應該有聲音纔對。”
這邊每一家都是一個小院子,在大門很難聽見裏面屋子的聲音。
許念冰忽然上前一步,直接推開了院子的門,往裏走。
小警察嚇壞了,急忙追上去阻攔道:“小孩兒!你這樣叫私闖民宅,要罰款的!”
看起來就是慢悠悠往裏走的許念冰卻怎麼都追不上,一下子三人就走到了雙層小樓前,小樓門都沒關,裏面一片狼藉。
許念冰在門口停了下來,對他說:“警察叔叔,進去吧,把裏面的兩個孩子找出來。”
小警察第一次見到死人屍體,根本沒進屋,就跑到院子裏的角落吐了一地。
而許念水根本不敢往裏看,她躲在許念冰身後,輕輕拉了拉許念冰的衣服:“二水,他們……還活着嗎?”
“如果來的是靠譜有經驗的警察,他們本來可以活着的。”許念冰回道。
許念水難過地低下頭:“你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知道,不過阻攔不了的,不是這一次,也是下一次,他們自己選擇了同歸於盡。”
後來小警察終於緩過來,聯絡了自己的隊長,隊長帶着法醫過來,進了屋後直接取證,還帶出了躲在臥室裏的兩個小孩。
這是一場很有意思的謀殺。
兩夫妻每天都吵架,卻在商量離婚的這一晚,對對方下了死手。
活下來的孩子告訴警察,他們聽見了父母說離婚的事,只是彼此都不想要孩子,卻又希望能得到離婚財產,商量不到一塊,就又打了起來。
“爸爸抓着媽媽的頭髮往牆上撞,媽媽一直在笑,然後爸爸鬆手的時候,媽媽用筷子插進了爸爸的眼睛裏……”夫妻兩的兒子這麼說。
而根據現場,媽媽最後死於頸部割傷,爸爸死於那根插進了腦袋的尖筷子。
誰都無法知道,爲什麼一個普通的家庭裏,所有的筷子都尖得彷彿兇器,以至於媽媽隨手拿了一根筷子就殺掉了爸爸。
爸爸又憑藉最後一口氣,抓起刀就割斷了媽媽的喉嚨。
相看兩厭的夫妻,終究死在了對方手裏。
來報警的許念冰和許念水也被扣留了一陣,警察懷疑她們兩個能知道夫妻兩出事的原因,一直詢問兩人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許念冰被問得不耐煩了,直接說:“我聽見了。”
審問的女警察直接愣住:“什麼?”
“我耳朵很好,而且我早上五點就會起牀,今天我起來鍛鍊,聽見了他們的聲音,”許念冰看着警察,說,“女主人一直在笑,讓男主人殺了她,否則就是沒種。”
聽到這個情況,女警察愣了一下之後急忙記着筆錄:“然後呢?男主人什麼反應?”
許念冰笑起來:“他也在笑,一邊笑一邊還有很沉悶的哐哐聲,他說,賤人就該有賤人的樣子,活該她像條狗一樣舔自己的腳。”
跟孩子模模糊糊的記憶不一樣,許念冰這是完整聽見了全程,而且可以準確描述出來。
就連旁邊的許念水都驚呆了,五點的時候大家都睡得沉,根本沒注意到,隔壁的院子裏,兩個人在廝殺。
女警官繼續問:“除此之外,你還聽見了什麼聲音嗎?除了謾罵和嘲諷之外的。”
“沒有了,他們大概一直到死都在笑吧,笑對方要死了,笑自己可以解脫了。”許念冰輕輕閉上眼睛,嘆息一聲。
每天都五點起牀的許念冰,從來不會被鄰居的吵鬧干擾。
除了這一天早上,她剛起牀就聽見了隔壁的聲音,本身就是聽力很好的人,可以十分清晰地聽見隔壁的討論聲。
女方說:“我不想跟你吵了,我要離婚。”
男方更是欣喜:“哈,我早就想跟你離婚了,你帶着你的兩個孽種滾!”
“孽種?你自己的種你自己養吧,我看到他們就覺得噁心!”
“難道我不是嗎?每次看到他們就想起你這張爛臉,噁心至極——”
……
尖利的聲音讓人耳朵發麻,許念冰聽着那些傳過來的聲音,一時間都覺得難以控制情緒。
吵得厲害了,就開始打架,乒乒乓乓,什麼都用來砸,碗筷、桌椅、日用品……
整個家一片狼藉。
木詭坐在樹上,她說:“那個院子裏都是死亡的氣息了,他們對對方的詛咒到達了頂點。”
意思就是,他們要死了。
詛咒和發出詛咒的人之間,本來就是互相餵養的關系,他們用自己的怒火詛咒着對方,詛咒又影響着他們,下更狠的詛咒。
許念冰站在圍牆下,聽着那邊的聲音,擡手試了一下隔壁詛咒的強度,說:“都詛咒到這個程度了,救不了了。”
兩人的骨肉裏都含着恨,驅散了地靈,就等於將他們變成傻子。
用命來咒恨對方,值得嗎?
反正,許念冰聽到最後,都是他們的笑聲,高興得連淚水都沒有,甚至滿面笑容,沒有死不瞑目。
許念冰和許念水做完筆錄,從派出所出來。
“那兩個孩子……以後就得去孤兒院了。”許念水沒有走,站在門口回頭看那兩個乖巧的孩子,語氣裏都是憐憫。
聽着許念水的話,許念冰沒應聲,拉着她繼續往公車站走。
等上了公交車,許念冰忽然開口問許念水:“姐,你就不好奇,那些筷子,是誰弄的嗎?”
許念水愣住,想起女警官說的,男主人是被一根尖利的筷子插穿了腦袋死的。
一戶普通人家,怎麼會把所有的筷子都磨成兇器呢?
“是孩子哦。”許念冰目視前方,聲音緩慢,“夫妻兩從來不做飯,兩個孩子很餓,只能趁爸媽不在家的時候給自己找點喫的……”
某一天,哥哥開始沉默地將筷子磨尖,一根又一根。
尖利的筷子混在普通的筷子裏,基本不回家喫飯的夫妻兩,根本不知道自己家的筷子變了個模樣。
妹妹躲在房間裏,看哥哥改了家裏很多東西的位置,確保那些東西都在兩個大人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
刀子被磨得鋒利,可以輕易砍斷骨頭。
許念水捂住嘴,雙眼瞪大,驚駭地看着許念冰,久久無法回神。
“記得我說的嗎?覺得自己存在是錯誤的孩子,往往只有兩個選擇。”許念冰說完,對許念水笑了笑。
很明顯,那是兩個聰明孩子。
兩人沉默地到了學校,許念水渾渾噩噩地給教授交了論文,走出教學樓後,都沒能回神。
因爲震撼,許念水沒有直接回家,而是選擇帶着許念冰在學校裏散步,她試圖給自己清清腦子。
走到學校湖邊的時候,許念水看見不遠處亭子裏有個人在畫畫,定睛一看,是王明。
“二水,那是個王明嗎?”許念水拉着許念冰的手臂問。
許念冰遠遠就看到了屬於鬼王身上的鬼氣,並不意外他會直接到許念水的學校來,畢竟他的人設是美術老師呢。
“是,姐姐你要過去打招呼嗎?”許念冰想給兩人制造點機會。
還有半個月暑假就結束了,許念冰想在自己回去上學前讓許念水習慣身邊跟着個人。
然而許念水考慮後搖了搖頭:“不了,今天沒心情。”
許念冰擡頭看她:“姐,你會覺得這種事很難過嗎?”
“倒也不是難過,是震驚吧。”許念水看着平靜的湖面,“我無法理解他們那種充滿了歇斯底里和一言不合就選擇死亡的世界,我甚至覺得恐懼,和我們每天見面的人,心裏在想着如何殺死別人。”
未知纔是最可怕的東西。
但事實上,每個
人心裏,多多少少都想過非正常的死亡,不論想的對象是自己還是別人。
許念冰抱住許念水,說:“姐,沒事的,世界上,並不都是那樣的人。”
然而許念水還是很難過,她跟許念冰離開了學校,坐上末班車。
末班車是晚上八點半,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坐車的人只有她們姐妹兩。
路上,許念水問許念冰:“爲什麼他們會那樣呢?僅僅因爲父母吵架嗎?”
“姐,從我的角度上來說,那些不是吵架,是詛咒,而且,是會靈驗的詛咒,我見過很多死亡,往往不是什麼鬼怪作祟,單純是人自己的詛咒,咒別人,也咒自己。”許念冰無奈嘆息。
有時候,許念冰去接那些單子,都覺得哭笑不得,明明跳出詛咒的圈子那麼簡單,可每個人都不敢踏出那一步。
那是父母施加在孩子身上的、叫恐懼的枷鎖。
就像人如果不穿衣服走在路上會覺得羞恥一樣,被詛咒的人,往往自帶一種被人框住的枷鎖。
逃不開,只好向別人求救,但往往,他們會因爲求救而被詛咒得更厲害。
許念冰抱住許念水的手臂,問她:“姐,你爲什麼害怕呢?我會保護你的不是嗎?”
“我害怕自己對死亡習以爲常。”許念水苦笑着摸摸許念冰的頭,“二水,你面對這種事情的時候,太冷靜了。”香滿路言情聲明:本站所收錄作品收集於互聯網,如發現侵犯你權益小說、違背法律的小說,請立即通知我們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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