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九十六章
然而她這時候還長得特別矮,根本沒法抗起一個成年男性,眼看着人就要闖進來了,許念冰急忙跑去翻了黃紙,沾着虛妄道人的血畫了個減輕重量的符咒貼在他身上。
減輕重量後許念冰總算能扛起他了,匆匆忙忙帶着虛妄道人往宅子裏的逃生通道走。
風水師建的屋子,不會簡單,這個宅子本身自帶陣法,就算破了陣法還有無數機關,足夠拖延時間讓他們離開。
“騙子,你撐住,我帶你去醫院!”許念冰這時候就恨自己看醫術方面的書時不夠認真,不然這時候她就能知道該怎麼處理虛妄道人的傷。
宅子有三個偏院,每個偏院的主屋都有一個逃生通道,連接山另一邊的一個山洞,從那邊下山可以到另外一個比較大的鎮子。
許念冰進了距離最近的一個偏院,帶着虛妄道人躲進主屋,追殺的人因爲對宅子不熟悉,還沒追過來。
通道有機關,許念冰預先打開了,接着從屋裏找了東西想給虛妄道人包紮一下,剛回頭就看到虛妄道人自己把那把刀□□了。
“騙子,你做什麼!”許念冰衝過去,趕緊捂住傷口,然而沒有用,拔了刀的傷口,大量的血和肉被帶了出來,沒幾下就染紅了許念冰找到的被子。
虛妄道人自己捂着傷口,虛弱地說:“許念冰,我活不了了,山路太陡,你帶不了我下去,我也堅持不到醫院裏,你放我在這,自己跑吧。”
“不……他們還沒過來,我一定能帶你出去的,我命特別好,你忘了嗎?”許念冰一邊說一邊撕裂了新的被子給虛妄道人裹住肚子,試圖不讓血繼續流。
“許念冰,我接下來說的你一定要記住,四十年內,不要幫我報仇……這是我當年自己的選擇,沒必要拉你下水……”虛妄道人躺在地上,聲音越來越虛弱。
許念冰拍拍他的臉:“你別睡,我包好了,我現在就帶你離開!”
趁減輕重量的符咒效用還在,許念冰趕緊抗起虛妄道人就往通道口走。
在路過窗戶的時候,許念冰突然感覺自己背上一趁,生生被虛妄道人壓到了窗邊。
“怎麼回事?”許念冰被撞得肋骨都快裂了,回頭一看,發現是虛妄道人自己撕了黃符,“騙子……”
虛妄道人擡手壓着許念冰的脖子,嘴角流着鮮血:“許念冰,跑吧,別回頭……一定記得,四十年之內,不要爲我報仇……”
“爲什麼——”許念冰反手去拉虛妄道人的手,卻沒拉開。
“因爲你太弱了,”虛妄道人的手死死掐着許念冰的脖子,“許念冰,你太弱了,無論是爲我還是爲你姐,不過是送死,好好活下去許念冰,四十年,只要給你四十年,你的天賦,一定能成爲最強的風水師……”
許念冰被他掐得生疼,剛想說什麼,卻被虛妄道人猛地推到了窗戶外。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萬丈深淵。
“不對,這什麼時候是這個位置了?”許念冰扒拉住窗棱,差點被嚇死,“拉我回去騙子!我會摔死的!”
虛妄道人靠在窗戶上,伸手拉開許念冰的手:“你不會的,這個逃生通道,是師兄做的,你會到山的另外一邊,離開這裏吧,去找你姐,好好活着。”
說完,虛妄道人直接鬆開了手,將許念冰丟下去,接着狠狠關上了窗戶,按動周圍的機關,鎖死了宅子裏所有的逃生通道。
“騙子——”窗戶外許念冰的慘叫聲慢慢變遠。
虛妄道人靠在牆壁上滑倒在地,捂着傷口:“走吧,千萬別……回來看……”
另一邊,許念冰從山上摔了下去,直接砸在了樹上,百年老樹的樹枝都被砸斷了好幾根,終於在快到地的時候停了下來。
許念冰趴在樹枝上緩了緩,接踵而至的是反胃和鮮血上涌,嘔吐物混着鮮血吐了一地。
“騙子……”許念冰吐完了,擦乾淨嘴角,扶着自己的胸骨試圖坐起來。
骨頭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不知道是斷了還是錯位了,疼得許念冰腦子都發懵,卻又無比清醒。
許念冰擡頭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發現這邊是在平時路過的山路周圍,她和虛妄道人還在這邊抓過兔子玩,現在想來,那個窗戶應該是放了個移位的陣法,把她送這邊來了。
這邊離宅子還挺遠,聽不見宅子裏的動靜。
想着虛妄道人的話,許念冰閉了閉眼,還是想回去,於是摘下身上的棉布圍裙,用牙齒撕開後綁住胸骨,慢慢爬回了宅子。
胸骨的傷讓許念冰沒法像以前一樣在樹枝之間跳回去,只能慢吞吞在路上走,結果剛走到半山腰就看到了沖天的火光。
“怎麼會……”許念冰顧不得胸口痛,直接衝過去,繞過大門,在偏門找了個口子進去,裏面到處都是大火。
“騙子——”許念冰喊了一聲,分辨了一下方向,急忙往主院後的偏院跑。
周圍的火勢太大了,許念冰不得不先繞路去廚房那邊,那邊有個池子,火勢蔓延沒這麼快的。
好不容易繞到偏院,卻發現整個偏院的火勢最大,燒得完全進不去了。
許念冰在門外愣了一下,隨後想到旁邊有
棵樹可以跳進去,於是急忙跑到那顆還沒被燒的大樹,爬到二樓的位置,忍着胸骨的疼痛跳進偏院的二樓陽臺,再從內部的樓梯去虛妄道人在的房間。
這是許念冰第二次見這麼慘的屍體,上一次這麼慘,還是她的父母。
虛妄道人躺在地板上,眼眶凹陷,嘴角含笑,而他的眼睛和內臟,已經被取走了。
看了一會兒,許念冰終於慢慢走過去,周圍的木頭帶着火下落,她緩緩跪在了虛妄道人身前,許久之後,淒厲哭號。
最後許念冰帶着虛妄道人的屍體從宅子裏出來,原本準備在風水師旁邊安葬他,結果到了位置才發現,他已經給自己挖好坑了。
坑裏是一副棺材,旁邊有刻好的墓碑,棺材裏還有整套的陪葬器具和衣帽被褥,一切都準備得剛剛好,彷彿在風水師死亡的時候就預見了自己的死亡。
許念冰爲虛妄道人清理了身體,換上壽衣,送他進了棺材裏,看着沒有了眼球顯得十分可怖的虛妄道人,她好像想不起來虛妄道人不戴墨鏡的樣子。
她很想記住自己認識的每個人,然而到了葬禮的時候,對方總會變得面目全非。
天氣不算特別冷,加上屍體在高溫下待過,她只能開棺看一天,第二天,就得把棺槨封上,埋進土裏,立上墓碑。
然後,她的兩個師父,就此長眠地下了。
許念冰在兩座墳前待了七天,等着長明燈引虛妄道人回來。
但是,長明燈被吹滅了。
虛妄道人沒來看她,不知道原因。
長明燈已滅,證明亡者不會回來了,或許直接投胎,或許在地府很多很多年,都不會再回來了,鬼自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
許念冰愣了一晚上,不得不接受了對她特別好的兩個人,已經死亡的事實。
宅子裏的火燒了五天,把他們曾經的家,燒得一乾二淨。
原本青色的磚牆,都被燒成了難看的土黑色,木製門窗一碰就碎掉,入目皆是荒蕪。
許念冰重新回到院子,試圖尋找着一些留存的蹤跡,事實卻是,什麼都沒留下,包括虛妄道人說,他想留給許念冰用很久的東西。
放了整整三個衣櫃的衣服,都燒沒了。
這一年,好像只是做了個山中美夢,現在,夢醒了,她還是自己一個人,什麼都沒留下。
山中沒有留戀的事物,許念冰離開了這座山,沒有帶上那把從家裏帶來的柴刀,沒有行李,就這麼一個人重新上路。
偶爾,她也會想起在山中美好的日子,和藹慈祥的風水師,吊兒郎當的虛妄道人。
如果,時間能停在最美好的時間就好了。
很多年後,許念冰偶然回到了遇見虛妄道人的那個城市,她這個時候已經長高,風水術不說出神入化,至少是最強的幾個風水師之一。
當時虛妄道人帶她去見的算命師還開着自己的算命鋪子,只是老了一些。
他看到許念冰過來,都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哎呀,還真的是你啊,當時明明那麼小一個孩子,都長成大姑娘了。”
許念冰在他對面坐下:“小孩子總會長大的,我就是路過,想來看看你,不然總覺得,那好像是場夢。”
算命師遞過來一個籤筒:“來算命攤子就得算命,我給你算一卦?不收你錢?”
“算吧。”許念冰隨手抽了一根籤,是個上上籤。
“哎呀,你的運氣還是一如既往地好呢,將來也會很順利的。”算命師看一眼那個籤就笑着說。
許念冰看着那根籤,嘆了口氣:“再好的籤,都只是我一個人幸運,那時候……你就知道騙子要死了吧?”
說起這個,算命師緩緩收起了笑容,撿起籤條放回籤筒裏:“我們是同門,不過我跟他不是一個師父,但是,他算我師兄,他們那一脈啊,收的兩個弟子都毫無天賦,還都是早夭命,改不了的。”
“你們沒想過解決的辦法嗎?”許念冰無法理解他們坐視不理的選擇。
算命師收起籤筒,拿來自己的茶盞,給許念冰倒了杯茶:“你都入行這麼多年了,怎麼還問這種問題?人如果命中註定要死,那是無論如何都得死的。”
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
虛妄道人提前爲自己準備的墓碑,上面的死亡時間寫得剛剛好,一分不差。
許念冰垂下眼:“那他死在誰手裏?”
“別想了,我不會說的,說好四十年就是四十年,以你的天賦,等到四十年後,你想要知道所有的答案就太容易了。”算命師品着茶,含含糊糊地說。
然而,許念冰沒等到四十年,在差一年的時候,她重生了,至今不知道殺害了虛妄道人的是誰。
虛妄道人又爲什麼連一點線索都不願意留給她?
她前世一直在追尋死亡的真相,卻一個都沒找到,想想,夠失敗的。
——
許念冰收回思緒,想着這輩子應該趕去看虛妄道人和風水師一次,不管如何,如果沒有他們帶自己入門,就沒有現在的風水大師許念冰。
長出了口氣,許念冰算着時間差不多,提醒張風該送葬了。
張風點點頭,隨後看向院子裏那些一動不動的黑衣人:“我們走了,那些人怎麼辦?”
“等,看看有沒有人
來回收,那些人就像傀儡,沒有主人的命令基本不會動。”許念冰一邊點香一邊說。
“好像確實是,上次攻擊我家的那些黑衣也什麼反應都沒有,最後警察也沒告訴我們那些黑衣人怎麼處理,大概,有關系吧。”張風無奈地說。
開始送葬,只有親緣會跟着,院子裏還一堆參加葬禮的賓客,自然不可能直接把他們都丟在這裏。
於是,許念冰作爲神婆去跟着張風和劉子善送葬,唐六一和唐雅留下來招待客人。
說是送葬,因爲都是骨灰盒,只能陵園的工作人員開車來送。
工作人員等三人上了車子後對他們說:“辛苦你們了,就你們三個人送葬嗎?等會兒下葬會很辛苦哦。”
“就我們三個,麻煩師傅了。”張風笑着應和。
送葬是肅穆的事,工作人員也就開車前說了這麼一句,後面都沉默地開車。
到了陵園,許念冰燒香點燭,提筆爲墓碑上的字上色,寫下皇天后土,埋葬的事就交給張風和劉子善。
兩人獨自撐着黑傘,還得抱着骨灰盒送進坑裏,然後甜上土,最後等工作人員來用水泥封頂。
這一忙,就弄到了下午,整整一個下午都在送骨灰盒下葬,到最後張風和劉子善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許念冰寫好最後一處皇天后土,提着籃子給他們分香:“給他們上香吧,上完香,就是真的說永別了。”
兩人看着許念冰手裏的香,愣了好一會兒才拿到手上,按照輩分開始,慢慢一路上香祭祀過去,這一次,許念冰就站在不遠處,等他們上完香。
工作人員站在遠處用憐憫的語氣說着兩個人多可憐的話。
“太可憐了,一次性死了這麼多家人。”
“是啊是啊,應該是大型車禍吧,都在同一天呢。”
“以後就剩兩個孩子了,可怎麼過啊?”
“大的那個還好,有工作,小的那個,才十五歲,大概要送到孤兒院吧。”
“確實可憐啊……”
……
工作人員們以爲說得很小聲,其實以三人的聽力,可以聽得很清楚。
回程要自己坐車,三人去最近的車站搭大巴車回去。
不是祭祀的節日,來陵園的人總是很少,大巴車等了許久也只來了一趟,還只有他們三個人上車。
三人坐在大巴最後一排的位置,沉默着。
劉子善忽然開口問許念冰:“許小姐,你見過很多死人嗎?”
“爲什麼這麼問?”許念冰偏頭看他。
“因爲,你看着那些屍骨的時候,好像很習以爲常。”劉子善其實在分屍骨的時候就想問了,然而到現在才問出口。
許念冰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是,見的死人太多,連自己都快忘記,第一次看見死人是什麼感覺了。”
劉子善垂下頭:“我聽到你今天說的話了,你說,我本該以殺入道,我……也會像你一樣,遇見很多死人吧?”
“啊,差不多吧,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繼續學劉家的傳承,不過,進步得會慢很多。”許念冰輕聲解釋。
至於怎麼選,劉子善沒說話,三人再次沉默下來,一直到下車。
家裏的葬禮還在繼續,飯菜和酒水都是木詭和林春秀準備的,兩人很擅長做飯。
回到家,才發現那些黑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保鏢的樣子,在門口和圍牆下站了一圈,特別傻。香滿路言情聲明:本站所收錄作品收集於互聯網,如發現侵犯你權益小說、違背法律的小說,請立即通知我們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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