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
葬礼当晚是给家裡人悼念去世亲人的,等第二天早上客人们来瞻仰,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客人从早上七点半开始到达,许家這边帮忙处理一下事务,林春秀和张九英勉强作为长辈出席。
许念冰算刘子善和唐雅的师父,林春秀作为长辈出席沒什么毛病,而张九英则是从姓氏上算,假装是张家的远房长辈,在张家沒有其他长辈可以出席的时候,就当作是旁支幸存的老人代为出席。
正常的流程应该是长辈和最小一辈守灵堂,辈分中间的人去迎宾,奈何现在两家就只剩两個人,只能唐六一陪张风守灵堂,唐雅和刘子善迎宾。
客人過来看见两個小孩子,不管出于真心与否,都会给予一定的喟叹和怜悯。
刚开始,刘子善還以为這些是他人给的温柔,直到听见了那些人沒還到灵堂就开始說两家都只剩個半大小子,光唐家在有什么用?
况且,唐家只是普通人家,完全沒法跟刘家和张家原本的特殊地位比的。
刘子善忍不住要去看是谁說的,却被唐雅一把掐住脖子。
“别去看,沒有能力的时候,被人嘲讽,就当乌龟忍着,這场葬礼,或许每一個人都在试探,不管对我們什么态度。”唐雅說的时候脸上還带着得体的笑容,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她說的。
被唐雅掐着沒法转头,刘子善终究松下了力道,不再想去看到底谁在說话,只是默默记下了那個声音。
客人们走近屋内灵堂祭拜,门口的人就少了些,刘子善看了唐雅一眼:“上次张家爷爷的葬礼,也這样嗎?”
唐雅微微颔首:“差不多,但是现在来的人跟我們三家关系還可以,說的话都還算客气,来得越迟的人,就会越過分。”
“难道就這么忍着?”刘子善压着声音问。
“不忍着,你有办法让他们主动闭嘴嗎?”唐雅无奈回答。
沒有能力才是最可怕的,是人是鬼都可以来踩一脚。
刘子善握紧了拳头,努力学着唐雅的模样,挂起得体的笑容,欢迎下一個到来的客人。
做法事的人是许念冰,法事已经在凌晨的吉时做完,她现在和许念水、木诡作为神婆在灵堂边守着。
木诡看着院子大门的两個還沒长开的孩子,可惜地說:“微笑就是個面具,戴上,說不定這辈子都摘不下来了。”
许念水玩着神婆祭祀服上的流苏,跟着看了眼大门,十分好奇地凑到许念冰身边:“二水二水,我突然想起来,你以前好像不是這样欸。”
那时候林春秀跟许瑞和刚去世,警察送了两具破烂的尸体回来,比刘家和张家的那些尸体還惨,身上的肉都坑坑洼洼的。
警察說车祸太严重了,零碎的肉和骨头都找不到,所以只能這样送回来。
车祸很严重,为了调查,林春秀和许瑞和的尸体甚至在医院停尸房放了好几天,加上天气热,送回来的时候警察用了冰块放置尸体腐坏,所以尸体刚送回来那一天,像冻肉一样,硬邦邦的。
离开了冰块,两具尸体就不停地冒水,渐渐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警察很可怜两姐妹,跟两姐妹說,尽快举办葬礼吧,不然父母的尸体就很难看了。
趁還沒那么难看的时候,举办一個合适的葬礼,送父母下葬,留住两人最后的尊严。
两姐妹裡,许念水選擇了成为靠谱、得体、成熟的那一個,不管是操办葬礼,還是送父母下葬,甚至跟所有人打交道,都挂着得体的笑容。
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许念水笑容勉强,可她不能哭,因为她還是個妹妹要护着。
沒了父母,她就必须撑起這個家。
许念冰坐姿规矩,沒有回头,反手摸摸许念水的胳膊:“因为姐姐你替我做這些事了,他们要勉强自己去做,是因为再沒有人惯着他们。”
所以许念冰才总說自己命好啊,在她最后一次崩溃的时候,许念水为她留下了足够她反应過来的時間,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痛苦和难過。
一直到许念水离开,她都以为自己還是那個可以撒娇的小孩儿,不用学着其他人,小小年纪,活得像一個圆滑的大人。
许念水动了动,挪着自己的蒲团靠到许念冰身边,下巴放在许念冰的肩膀上:“两個小孩子真可怜,希望能顺利度過葬礼吧。”
客人越来越多,說什么悄悄话的人都有,屋子裡只有林春秀和唐六一两個完全不会道术的,听不见那些院子裡說话的內容,其他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再一次估量着张家和刘家的价值,以及唐家在葬礼之后是否還会继续支持两家。
有人說,应该不会吧,唐家为什么要自己拉低身份呢?跟两個只剩自己的家族,沒什么合作的必要啊,纯粹是白烧钱补贴别人,跟做慈善似的。
這样的话题难免說到刘子善身上,毕竟是刘家仅存下来的孩子,听說還是刘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只要他顺利长大,必然又是一個刘家,說不定唐家就打的這個主意呢。
尤其唐雅還作为刘家半子陪刘子善在门
口站着迎宾,說不定是让刘子善入赘的意思。
两相比较,反而是天赋不够的张风显得很沒有价值,偏偏唐六一就陪着守灵堂。
說到最后,只会感叹一句唐家真是好人。
难听的话什么都有,只是每個人都忍了下来,沒必要正這一时口舌之快。
许念水听着那些话,在许念冰耳朵边嘀咕:“二水,当年你要是听见那些话,估计直接打人了吧?”
前世不管是林春秀和许瑞和的葬礼還是后来张九英的葬礼,都沒人敢当着许念冰的面說闲话,普通人怕惹到沒了爸妈管制的许念冰。
“他们有很多顾忌,沒必要拿来跟我比。”许念冰回道。
“他们這种靠人情脸面和交易活下去的世家真的好麻烦,笑都沒法笑得真心。”许念水看着张风勉强的笑容說。
木诡提醒许念水:“小水,又来宾客了,坐起来。”
听了木诡的话,许念冰嘟囔着知道,勉强坐直腰。
那些客人好像商量好的一样,一個接一個来,不间断地,根本沒有時間休息,就连林春秀都轻声对着许念冰和许念水說:“二水,小水,妈妈脸都僵了,为什么不能固定一個時間来?”
声音不大,不過有修为的都听得见。
张风苦笑一声,凑過去解释:“故意的,折腾我們呢,想看看我們两家什么情况,如果我們急了,证明我們两家不行了,沒有他们的支持就像丧家之犬,所以一定要维持住,阿姨,您要累了不如上楼休息,我在上面也准备了灵堂,回头就說您思念逝者,在上面就好了。”
林春秀捏着自己肌肉酸痛的脸,摇头:“算了,有個长辈在,至少体面些。”
总不能,真的让人看轻了两個孩子。
“辛苦您了。”张风无奈地对着林春秀和张九英鞠了一躬。
過了上午九点半,来的客人明显就不一样了。
九点半之前来的客人就算說闲话,都知道避开一些躲到院子角落,而姗姗来迟的客人,基本只有两种情况——身份尊贵远道而来,以及来搞事的。
在九点半之后最先来的是微生雨,他跟在一個看起来想跟张风說什么的人后面来,对方看到微生雨,不敢拖延,瞪了张风两眼走了。
微生雨带着自己的胖瘦徒弟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在门边盘腿坐着的许念冰三人,顿了顿脚步。
瘦瘦的大徒弟提醒:“师父,先上香吧。”
于是,微生雨沒說什么,走到灵堂前,认真地给张家和刘家的牌位分别上了香,接着走到张风面前,送上白色的千重菊:“节哀,日后,行事小心些。”
张风诧异地抬头看着他,随后勉强笑了笑,接過菊花:“谢谢。”
微生雨轻轻点头,起身离开灵堂,還不忘看许念冰一眼。
出了门,其他人都自动让出位置给微生雨,不敢靠近。
大徒弟抬手在微生雨眼前晃了晃:“师父,别看了,那许小姐一看就是個狠人,您這样是要被当登徒子打的。”
“瞎說什么?去给那两孩子撑一下。”微生雨瞪大徒弟一眼,将人推到唐雅和刘子善那边去。
送走了总是多话的大徒弟,微生雨在院子裡找了個被树荫遮住的椅子坐下,看着桌子上的糕点,轻轻拿起一块,嗅了嗅:“是老槐树做的。”
胖徒弟站在微生雨身后,也拿了一块,一口吞下:“啊,掺了那种槐花。”
微生雨偏头看向门口,发现木诡对着自己微笑,默默转過身,放下了手裡递糕点。
木诡的槐花都是那些死人凝聚出来的能量,有槐花味却不是槐花,微生雨下不了口。
屋子裡,木诡对许念冰笑着传音:“那個微生雨很有意思啊,发现了我的槐花之后就不吃了。”
许念冰端坐着,长出一口气,解释道:“他是微生家最强的天师,不能沾凡尘,对吃的东西很讲究,你那添了槐花的东西他是吃不了的。”
“欸?那他能吃什么?”木诡好奇地问,“他不会小小年纪就辟谷了吧?”
“他只能吃自己种的或者养的东西,微生家這么多年都不出来,就是因为每一任家主都要种地。”许念冰說起来都觉得好笑。
曾经微生雨消失三年后回来,带着猫来看许念冰,還邀請许念冰到他的农场去玩。
许念冰收了人家的猫不好意思不答应,就同意去一趟,到了地方她才发现,微生家真的有一個很大的农场,配着一個山林庄园。
跟着微生雨的大徒弟自豪地跟许念冰說:“這座山都是微生家的,许小姐有空常来呀!山上還有温泉,我們服务很好的!”
“微生家還做旅游业呢?”许念冰在农场裡這么问微生雨。
微生雨犹豫了一下,不太好意思地告诉了许念冰他们家的情况。
因为每一任家主天赋全点在了修炼上,对生活的條件要求就很高,吃的不好会影响修炼的进度,加上他们微生家从来只出最强的天师,所以完全不敢让自己的修为落下。
久而久之,家主要自己种地的习惯就留了下来。
每個家主都在种地,买的地越来越多,后来就跟政府买了一座山的开发权,建成了那個山上温泉庄园。
许念冰在庄园
裡住了三天,三天裡大部分時間都是看微生雨种地养小动物,她顺便到处找东西吃。
不得不說,纯天然的东西口感确实更好,难怪必须亲手种。
木诡听了许念冰的话,十分诧异:“原来還有這样的规矩,過得比我這棵树都精致。”
“那他出来這几天,不能吃东西嗎?”许念水也悄悄传音问。
许念冰回道:“对啊,上回在张家,他就沒动东西。”
這样一說,木诡终于回想起来,微生雨的两個徒弟拿了很多东西,所以她一直以为那些东西是微生雨也要吃的,现在想来,确实沒见過微生雨吃任何东西。
也就茶和酒水能碰一些,却也都是浅尝辄止,不会多碰。
說话间隙,来了新的客人,对方穿着黑色的西装,带着一束菊花過来,上過香,走到张风面前蹲下:“你是张家的继承人张风吧?”
张风知道找茬的终于来了,笑着說:“是,請问裴先生有事嗎?”
男人姓裴,叫裴均,是跟张家有生意往来的客户。
“张先生,你父亲跟我們裴家谈了不少生意的,现在张家這個样子,你打算怎么办啊?”
张风不动声色道:“請问父亲有签订合同嗎?如果签订了,請您先走法律途径跟我进行交接,合同属实的话,我不会赖账的。”
裴均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张先生不愧是唐家這么多年的跟班,官腔打得不错啊!”
一句话,把两個人都得罪了,唐六一当即就要起身骂人,被张风摁住:“张风……”
“裴先生,如果您有任何生意上的事情,請带着合同来,可以嗎?”张风笑着继续說。
裴均扫了唐六一一眼,抬手狠狠拍了两下张风的肩膀:“好小子。”
說完,裴均起身,离开了灵堂,到院子裡跟其他人混在了一起,大声說着些生意上的零碎,仿佛不是在灵堂前,而是在普通的舞会上。
林春秀生气地看着门外:“這什么人啊?都不怕鬼敲门的嗎?”
张风缓缓松开唐六一,无声叹息:“他跟其他风水世家有关系,我們家和刘家沒法跟那些世家对上,六一,张家和刘家现在沒有能力护着你,万事谨慎些吧。”
這些事唐六一不是不懂,他只是生气自己朋友被人這么說。
“张风……”唐六一看着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的张风,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沒事,总会過去的。”
许念冰看了全程,期间扫了一眼那些骨灰盒,沒說话。
“嘻嘻,坟头蹦迪,谁给他的勇气啊,真以为张家和刘家人死了就可以随便欺负嗎?”许念水笑嘻嘻地嘀咕。
木诡用长长的袖子挡住脸:“张家的祖宗可在地府狠狠给他们记上业障了呢。”
做的任何事,总是要還的。
就在這個时候,忽然有黑衣人从院子外闯了进来,瞬间就控制了院子裡的其他人,随后一個道士从门外走进来。
与此同时,许念水眉头一跳,笑得一脸杀气:“哟……這不是我老熟人园居嘛?”
“谁?”许念冰偏头看她。
许念水撩了下头发:“园居,送我去宠物店的人,我后来,把他也送到了宠物店裡,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這时许念冰也想起了当时许念水恢复记忆的时候在宠物店门口大喊的名字,于是问道:“你确定他只是送你過去?”
“准确来說,那种做小鬼的方法,就是他研究出来的,所以,我让他也体验了一遍,”许念水笑嘻嘻地回答,“不過呢,我沒给他放药,他永远不会变成小鬼,却要忍受跟我一样的痛苦,实在太好了。”香满路言情聲明:本站所收录作品收集于互联網,如发现侵犯你权益小說、违背法律的小說,請立即通知我們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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