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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裸婚日常 第26节

作者:未知
程樘停住自行车,脚撑着地,疑惑扬眉:“什么事?” “你不是让张家婶子给你算结婚日子了嗎?我今天正好去他们家串门,她把算好的日子让我给你捎過来了。”其实是她主动要求来的,想当面问程樘,但是看见陈茶,就把话藏回了心底。 陈茶一听,从后座上跳了下来,走上前,从李芳芳手裡接過红纸。 上面用毛笔字写了俩日子。 腊月十八,腊月二十六。 陈茶扫了一眼,把纸揣进上衣外侧口袋裡,招呼李芳芳,“芳芳姐,這么冷的天冻坏了吧?走,上我家暖和暖和去。” 李芳芳摇头,“你俩一天不在家,屋裡冷锅冷灶不比外头暖和多少。”她探头越過陈茶看程樘,“樘子,把你這宝贝媳妇儿借我会儿呗?你们要结婚,也沒個靠谱长辈张罗。茶茶是外乡人,很多事不懂。有些话你個大男也不方便說,不嫌弃的话,让我這個半吊子說說?” 程樘一想,确实是這么個事,于是看陈茶,征询她的意见。 陈茶一眼就看出李芳芳绝对不只是想聊婚礼那点事,想了下,還是点头应了。 李芳芳主动拉起陈茶的手,对程樘道:“你回家烧炕做饭吧!我带茶茶到我家玩会儿。” 程樘应了声,从自行车上下来对陈茶道:“我做好饭去接你。” ****** 李芳芳家在村子东南角,五间崭新的土坯房,墙外表也不像他们屋子那么粗糙,都是用细泥仔细抹平的。還有一個大大的院子,两面临河。 她家裡生着炭炉子,一进门,暖意就扑面而来。 陈茶羡慕地想,早晚她跟程樘也能過上這样的日子。 李芳芳领着陈茶进了裡屋关上门,指了指占了大半间屋子的炕:“上炕說吧!炕上暖和。” 李芳芳家這炕是地地道道的北方大炕,从东墙到西墙长好几米,一家几口都睡在上面。 她家拾掇的干净,沿着炕边的墙上還挂了一圈布帘隔土。几床被子板板正正地卷在炕尾。 陈茶依言拖鞋上了炕,跟李芳芳并肩坐在暖和的炕头上。 李芳芳先开口:“你真想好了要跟程樘结婚?” 陈茶看她,不答反问:“你不同意?” 李芳芳眼神闪了闪,笑着摇头,“看你這话說的,我有什么不同意的?你别想多了,我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讲讲我們這边结婚的一些风俗。” “是嗎?我還以为你想跟我聊程樘。”陈茶眼裡可不揉沙子,她要好糊弄早被人卖個十回八回了。 李芳芳怔住,半晌苦笑摇头,“程樘看上你也不知道是福還是祸。是,我是想跟你說說程樘,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要跟你抢人,你别這种眼神看我。我要真想跟程樘好,我俩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就想跟你說說程樘小时候的事。” 言外之意,她若想抢人,陈茶只能靠边站。 陈茶眼睛亮了,她一直对程樘小时候很好奇,就是沒机会打听,也懒得计较她這番挤兑,催着李芳芳:“你快說吧!我听着呢!” 李芳芳直直看着陈茶的眼睛。陈茶一脸坦诚,仿若真是個因为要嫁给心上人开心到不行的单纯姑娘,巴巴地想从别人嘴裡多打听点未婚夫的事。 但陈茶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装傻,像完全沒听出来。 李芳芳拿捏不准,抿了抿唇,叹息一声:“程樘是個苦命的人,从小到大是越来越苦。我比他大点,他出生沒多久我就记事了,所以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娘身体本来就不好,生了程樘更是病的厉害。程樘两岁還是三岁的时候他娘就沒了,程樘也差点跟着沒了……” 娘亲病逝只是程樘不幸的开始。 程樘娘活着的时候,程樘外婆家。 在钱榆村,大家都称呼外婆为姥娘。 程樘姥娘家的人都不跟程樘家来往,生怕程家把程樘那病秧子娘给送回去,连過年都省了他们的拜年礼。 可程樘他娘前脚咽气,姥娘家素未谋面的七大姑八大姨還有各路舅舅表亲就打上门来了。连看一眼都沒看程樘娘的尸身就堵着程家大门,骂骂咧咧說程家虐待逼死了刚嫁到他家两三年的新媳妇,扬言不给一千块就不让程樘娘下葬。 那会子大部分人家刚吃饱饭,合村也不知道有沒有一千块,程家哪裡出的起? 虽然所有人都觉得程樘姥娘家人不地道,但是娘亲舅大,他们硬拦着不让下葬,程家人也沒办法。 程天被逼的连夜逃出村子,从此行踪不明。 程樘奶奶当场气到昏迷进了医院。 两家人這下更水火不容,直接扭打在一起,互相让对方赔偿。 大人们闹的不可开交,打地打,晕地晕,跑地跑。唯独不到三岁的小程樘无人问更无人管。 那会儿程樘年纪小看见大人厮打怒骂害怕到不行,找不着爹就能去找“睡着”的娘。 程樘娘的尸体停在院中临时搭建的草棚裡。 那会子是冬天,晚上能到零下十几度。 大人都扛不住何况是個孩子?一直沒吃沒喝的小程樘又冷又饿,可是他娘怎么也喊不醒。 他冷到受不住了就想钻进娘的被窝裡。 那被子是用针线跟尸体下方的褥子缝在一起的。程樘嘴角勒出血才咬断线头,撕开一小個他能钻进去的口子。他钻进被窝搂着同样冰冷的娘亲,完全不知道娘已经死了那被子也不是活着的人能盖的。 最后程樘奶奶因为脑溢血成了偏瘫,半個身子都不能动。 程家人要求程樘姥娘家那些人负责赡养程樘奶奶到死。 程樘那些舅舅姨们见這事讨不到好了,便翻脸走人,扬言老死不相往来。 等尘埃落定,把程樘娘往祖坟裡埋的时候,人们才发现已经奄奄一息的程樘。 他当时已经沒意识了,死死地抓着那床象征死亡的大红被就是不松手。 为了救他,人们只能用那被子裹着他送去了医院。 陈茶终于弄明白了那床崭新被子的由来,心裡酸酸涩涩,哑着嗓子追问:“后来呢?” 后来,程家人都觉得程樘奶奶是個累赘,程樘更是個累赘。 大家谁都不想管這祖孙俩。 程锣在外地压根沒回来,程宣和程鼓两家打到一起,互相推诿。 程天下落不明。 最后還是半身不遂的程樘奶奶生气拍了板,表示不用他们照顾,她自己带着程樘過,只要饿不死他们娘俩就行。 可一個偏瘫的老太太带着個三岁的娃能好過嗎? 都說穷人家孩子早当年,别人家孩子三岁都還是全家宠,而程樘已经学会踩着板凳刷锅洗碗做饭,喂鸡喂鸭。 但,就是這样的日子对程樘来說也過于奢侈。 在程樘八岁的时候,程奶奶也死了。 程家又是一番腥风血雨,程鼓张红艳获胜,得了那五间屋那院還有并不是真心想要的拖油瓶程樘。 张红艳說是养着程樘,但也只是不饿死程樘。动不动就喊打喊骂不给饭吃。 李芳芳指了指东北角,“我家跟他们家是对角邻居,我经常看见程樘大冬天单衣单裤站在外面挨冻。最开始街坊邻居都觉得程樘可怜,把他叫到自己家给口饭吃或者给他送点吃的。只谁也沒想到张红艳能不讲理到……” 李芳芳拧着眉想了半天沒想出合适的形容词,挥挥手,“反正谁帮程樘,张红艳那泼妇就骂谁。不光這样,還提着程樘的领子往帮了程樘的人家家裡送。非說既然那么好心就负责把程樘养大。時間久了,别說大人,连孩子也沒敢再靠近程樘的。” 程樘還有個堂哥叫程栋,和李芳芳一样大,跟他娘张红艳一样不是好东西!天天领着他们那伙人欺负程樘。打着程樘玩儿,抢程樘东西不說,干了坏事人家找上门,他就把程樘推出去顶锅。然后张红艳就又揍程樘。 有一次,程栋偷了家裡钱,赖到程樘头上。张红艳用绳子绑了程樘在村裡一边游街一边抽,要不是村长领着人拦下来,程樘就被活活打死了! “我年龄大些,看不惯,就经常偷我家馒头菜去给他。所以村裡孩子,他就跟我关系好些,你可别多心。”李芳芳說着在陈茶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陈茶似笑非笑看着李芳芳,一遍遍重复让她别多心,听多了不多心也得多心。 不過比起拈酸吃醋,陈茶更想知道程樘的事,假装沒听见最后這句,追问:“后来怎么样了?大家都說程樘坐過牢是怎么回事?” “那时候村裡還是生产队,张红艳把小程樘扔到生产队挣工分。那时候虽然還沒实施九年义务教育,但是村裡的小孩基本上都能在家门口把小学念完。就是现在学校东边那一排土屋。程樘年纪那么小,生产队不愿意用他却不敢不用。要不用程樘,程樘回去就会被张红艳打。村裡也不是沒上门說和過,张红艳嘴上应下,该打還是打,只是不会打脸啊手啊這些露在外面的地方……” 生产队干部们都很头疼這事,但是也沒什么好办法,只能让他跟着干点放牛之类的轻快活计。 直到教過程樘一年的刘老师去生产队要人。 李芳芳說得口渴,下炕倒了两碗糖水,给陈茶一碗,自己一碗,喝了两口才继续道:“程奶奶死前,程樘上了一年小学。他学习特别好。刘老师觉得程樘很聪明是能考大学的好苗子,不该這么糟蹋了。最后生产队跟刘老师一合计,给程樘安排了個管理广播室的工作,每天算点工分,還能不耽误他学习。” 张红艳见有工分就沒說啥了。 小学毕业后,初中要上其他村上学,村裡就不能再照顾程樘了,他就只能跟着生产队裡大人一起干活挣工分,一直到83年程樘十八岁。 “至于坐牢,說起来有些话长,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程樘沒真沒坐過牢。”李芳芳坐直了身子,言辞恳切。 陈茶点点头,“芳芳姐,你别激动。我相信程樘沒坐過牢,可为什么村裡人都觉得他坐過牢?到底怎么回事?你慢慢說我不着急。” 李芳芳默了会儿,咬咬牙,打算說出实情:“那年正好严打,芝麻大的错也会被抓进去。而且很多单位都有抓犯罪分子的指标……” 陈茶正听到兴头上,裡屋门被敲响了。 李芳芳住了口,问“谁呀?” “是我。来接陈茶。” 陈茶一听见程樘生意,也顾不上听完故事,麻溜地下炕拉开木门,扑进程樘怀裡,“程樘,我以后会对你好的!很好很好的!” 程樘皱眉,不知道她這是又怎么了,听见她鼻音很重,纳闷地问:“哭了?” 陈茶摇摇头,回头朝怔怔望着他们俩的李芳芳摆摆手,“芳芳姐,我先回家了!婚礼有不懂的我再来麻烦你!” 李芳回過神,含笑跟他们說再见。 ****** 冬月底天上沒月亮。 零星几点星光跟沒有差不多,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清。 陈茶怕黑,死死地拽着程樘的衣摆。力道大到程樘都觉得领口有些勒脖子。他伸出手自然地牵過陈茶的手,“勒死我你就成寡妇了!” 他手掌很大,能完完全全裹住她的手。他掌心干燥温暖,掌心指腹都是厚厚的老茧。陈茶弯了弯手指一一摸過這些老茧,心裡一抽,问他:“程樘,這些年你是不是過的很苦?” “苦?”程樘疑惑地瞥了她一眼,天太黑看不清她表情,随即扭头继续看路。 陈茶以为他会回答“不苦。”结果程樘答“不知道。” 陈茶咦了声,小跑几步到程樘前面转過身跟他面对面倒退着走,“什么叫不知道?” “三岁以前沒记忆,三岁以后日子都差不多。” 陈茶听得鼻尖一酸。 程樘三岁到八岁跟偏瘫的奶奶饥一顿饱一顿,八岁到十八岁给张红艳家卖苦力,除了挨打挨骂還是饥一顿饱一顿。十八岁到现在,挨饿不挨饿陈茶不知道,但是西北边疆开荒的日子能好過?! 显然也是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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