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挣钱门路多
等进了食堂,她又反应過来:“這哪是我們能吃饭的地方,人家不要粮票啊。”
周秋萍沒同母亲辩解,而是直接问售票处窗口的人:“同志,我想买饭票,但我沒粮票。”
那售票员正忙着看报纸,闻声抬头,半点儿不稀奇:“那一两饭得加一毛钱。”
果然跟她想的一样。王大军的面馆都不收粮票了,给钱就行。卫校的食堂也不会把粮票当個宝贝。
周秋萍相当痛快地掏口袋:“行,先给我来5块钱的饭票。”
拿了票,她立刻带着阿妈和女儿开启点餐模式。
现在還不到中午放学的時間,食堂裡只有少许教职工過来打饭。窗口前空空荡荡,倒是让她们可以仔仔细细地一個菜一個菜看過去。
学校食堂的确便宜,普通蔬菜都是一毛钱一份,一份烧茄子1毛5,西红柿炒蛋2毛,黄瓜炒鸡丁2毛5,小馄饨都是3毛,最贵的百叶结烧肉也就3毛5,而且分量不少,裡面的肉也颇为扎实。青菜汤更是免費。
大师傅手艺相当不赖,青青的小脑袋埋在馄饨碗裡,吃得满嘴流油。
周秋萍好笑,开口问女儿:“以后咱们天天吃食堂好不?”
她算了下账,她跟阿妈带着两個孩子,一餐下来有荤有素,开销也不過六七毛钱。与其大热天围着煤炉转,還不如直接在食堂吃的自在。现在沒有地沟油的概念,学校食堂的材料也货真价实。
小丫头嘴裡包着馄饨,点头如捣蒜,含混不清地强调:“吃肉肉。”
周秋萍笑着答应:“好,咱们天天吃肉。”
可惜食堂沒蒸鸡蛋买,還得想办法给小丫头找個做饭的地方。不知道现在有沒有热的快卖,如果有的话,以后就用它来蒸鸡蛋。
周高氏却急了:“你好多钱,這么糟蹋。”
今天這一顿花了7毛钱,一天三顿就是2块1。一個月下来六七十块钱。多大的干部,一顿要吃這么多钱。
周秋萍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用不了這么多钱。中午一顿吃好点,早饭和晚饭都可以买馒头包子。刚才你不也听到了嗎?食堂的肉包子一毛钱一個,馒头才5分钱。再說咱们现在一天挣的钱也够吃一個月了。”
周高氏却絮絮叨叨,不停地强调:“进城喝口水都要花钱,這地方不能待,我們還是赶紧回家吧。”
周秋萍压着火,一直到回了宿舍才爆发:“你够的嗎?回去吃糠咽菜,回去喝飘着死老鼠的大沟水,回去上茅坑都要防止一脚踩下去。”
田园牧歌都是文人的意淫。让他们過上几天這样的日子,保准分分钟就诠释了什么叫做叶公好龙。
她是怎样捏着鼻子才能忍受在眼下的老家生活這些天的。难怪当年知青下放,個個都感觉生不如死。
周高氏也抬高了嗓门:“怎么,你千金大小姐了,乡下容不下你了,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你好厉害哦!”
周秋萍冷笑:“阿妈你也一把年纪了,承认自己啥都不会害怕只想逃都不敢嗎?你为什么要回乡下啊?因为你不会用煤炉,你连学都不肯学,就张口說城裡不好。你在农村吃了一辈子苦,现在還想拽着我們跟着你一块吃苦嗎?你问问你外孙女儿,她是想天天跟着你吃咸菜稀饭,還是想顿顿吃馄饨?”
小丫头正是嘴馋的时候,相当实诚:“我要吃肉。”
周秋萍顺着女儿的话往下說:“我不在城裡做买卖,光在乡下种地,一斤猪肉多少钱?一斤稻子又多少钱?一年到头,能给孩子吃几斤肉?我女儿就该一辈子吃苦受罪,就不能当個漂漂娘娘光光鲜鲜的小姑娘?”
冯高氏被她堵的說不出话来,只能悻悻道:“那也不能這样糟蹋钱,一点成算都沒有。今天有酒今天醉,等沒钱花的时候看你怎么過。”
周秋萍知道三言两语沒办法消除两代人消费观的分歧。她招呼母亲:“行了,先睡觉,我都困死了。”
一大清早爬起来搬家,忙到现在沒停歇,她两條腿都软成面條了。
青青精力旺盛,不想睡觉,在床上扭来扭去。
周秋萍吓唬她:“小孩子不睡觉不长個子,以后就变成小矮人。”
青青茫然:“什么是小矮人啊?”
周秋萍哑然,得,她家小姑娘還沒上学呢,也沒人给她讲故事。她哪知道什么是白雪公主和7個小矮人。
当妈的笑着揉丫头的脑袋:“小矮人就這点高,人家腿一迈就把你撞倒了。”
青青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原先躺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小星星也像受到了感召,小嘴巴闭得紧紧,自己翻了個身,撅着小屁股开始打呼噜了。
周秋萍一颗心化成了水。
重生以后,摸着良心讲,她当真觉得孩子是负担。干什么都得考虑小孩怎么办。
大概老天爷也想到爹妈生下崽子之后会后悔,所以才把他们造的一個個都這么可爱。
如此可爱的小丫头,她怎么能丢下她们不管呢?再苦再累再麻烦,也得好好培养她们长大。
周秋萍嘴角噙着笑,沉沉地睡着了。
周高氏看這娘儿三個睡得呼打成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8人间的宿舍摆上4架高低床,剩下让人活动的地方也有限。她不好走来走去,只能气呼呼地往床上一躺。
躺下来才觉得天地清明。
城裡不
好嗎?当然好。那個一扭就能哗哗淌水的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可真干净。住在城裡都不用天天跑去大沟边挑水了,也不用担心死老鼠掉进去。
就是這住的屋子,也整齐敞亮。多好的玻璃呀,光全都透进来了。住在這屋裡头,钉個纽扣缝個针,都不用跑到外面去。
周高氏在心裡叹气,迷迷糊糊的,也坠入了梦乡。她不困嗎?她从睁眼忙到现在,一样累的头晕眼花。
這一觉,周高氏一直睡到女儿喊她,才慌慌张张地爬起床。外面太阳都斜了,她這是睡了多久啊?家裡小孩沒人看,秋萍肯定也沒出去做生意。糟糕,這几大袋子油渣砸在手裡,真是要命了。
周秋萍安慰阿妈:“慌啥?马上出门卖就是了。”
周高氏却急得跺脚:“你說的轻巧,你现在去村裡,卖完了油渣天都黑了。等你回来,知了全都飞了。”
周秋萍老神在在:“谁說我要去村裡卖?县城這么多人,還怕卖不掉?”
她今天就要打开县城的销路。
周秋萍推着自行车往附近的小区去。进了大门,她就扯着嗓子喊:“卖油渣啊,香喷喷的猪油渣。”
她在城裡做了這些天的生意,学精了,還给自己弄了個喇叭。一嗓子嚎出来,几栋楼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隔了不到三五分钟,就有人从楼裡冒出头,远远地招呼她:“卖油渣的,這边這边,不要走。”
周秋萍停下自行车,熟练地开始做生意。停留的时候,更多顾客从楼裡走出来,跑到她面前打听价钱。
有人嫌贵,有人直接掏钞票。周秋萍可不管他们說什么,一口价三毛钱一缸子,绝无二话。
周高氏怀裡抱着小外孙女,裤子還牵着大外孙女,就看着大竹筐裡的袋子渐渐浅下去。
等到跑完两條街,太阳還沒下山呢,两大篓子猪油渣已经卖得干干净净。
周高氏傻眼了,說话都磕磕绊绊:“城裡人還吃這個?”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初下放到她家的知青因为不会烧灶,拿了一罐子猪油渣過来喊她秋萍帮忙去点火。她觉得過意不去,礼物太重了。结果知青不屑道,猪油渣哪是人吃的东西。也就是他们当個宝贝。
周秋萍哭笑不得:“你当城裡人都是军区司令家的孩子呀。那会儿下放到我們大队的全是军区干部家的小孩,他们過的日子跟普通老百姓怎么可能一样?城裡人也就是一個月几十块钱的工资,上有老下有小,不年不节同样吃不上几块肉。猪油渣便宜,他们为什么不买了去過過肉瘾?”
先前卖知了猴的时候,她就琢磨着要把油渣也拿過来卖了。
冯高氏忧心忡忡:“你這又卖知了猴又卖油渣的,人家有多少钱买呀?”
好比她赶集,手上只那么多钱,买了顶针就不可能再买锥子。
周秋萍乐了,沒想到阿妈還考虑到了购买力的問題。得,這趟城她沒白进,阿妈天生也是做买卖的料。
她眨眨眼睛,胸有成竹:“山人自有妙计。走吧,咱们先去捡大白菜叶子,等泡好泡菜再去抓知了猴。回头你看我怎么卖出去。”
能怎么办?当然直接卖给夜市摊子了。
宁安县工业发达,各种各样的工厂一堆,三班倒的工人多,夜市自然热闹。
美食一條街的夜市可以从天发灰一直持续到三更半夜,从街头走到街尾,红红的炉火就沒歇下来的时候。
說是美食街,其实卖吃的卖穿的都不少。像修伞修鞋摊子以及磨刀的摊位跟卖磁带的地摊前都挤了好些人。旁边的衣服摊子也是人头攒动。六月天,好些女同志都拿着纱巾在头上围来围去,一点儿也不怕热。
周高氏感觉城裡人疯了,不是他们掏钱的时候跟掏纸似的。而是死人才用黑纱呀,怎么她们一個個的都往身上套?
周秋萍随口回应:“流行。”
流行這玩意儿沒道理可讲。可能過個三五年,感觉丑的不行,但现在就是时尚,大家都這么来。
她沒空看衣服摊子,眼睛追着油炸摊子跑。瞧见一家,她就直接上前问:“老板,你收不收知了猴?”
他油锅裡头炸着的,正是知了猴。
老板看了她一眼,伸手指身后:“我不收,他专门收這個。”
站在旁边抽烟的年轻男人抬起眼睛问:“你有多少呀?”
周秋萍推着车来的呢。
卫校的绿化特别好,池塘边上一圈都是柳树。除此之外,半個校园都长了杨树、桃树還有梧桐树。除此之外,校园大门口往外延伸的林荫道两旁种的也是高高的杨树。這些树木,全是吸引知了猴的存在。
今晚有阿妈跟她两個人动手抓,才一個小时的功夫就抓了差不多2000只。
那收知了猴的贩子伸手摸了两把,瞧着湿漉漉的知了猴当场拍板:“称重吧,這么多我也沒空一個個数。价钱大家都有数,十块钱三斤,谁都别讨价還价。”
周秋萍在心中换算了一下,一斤知了猴差不多100只,单卖的价钱跟這個差不了多少,况且批发還能省下销售時間。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時間,省下来的時間她能做更多买卖。
她点点头,不再讲价:“行,你秤上不玩花样就行。”
那贩子不屑一顾:“我又不光做你一家生意,我脑壳坏了砸自己的招牌。”
一塑料桶的知了猴,沥干净水之后上秤,
贩子当场数了60块钱给她,還跟她约定:“你后面有货也過来找我。我晚上都在這边。”
周秋萍痛快点头:“行,以后我就认准了你做生意。”
她转過头驮着空桶往回走,看母亲沉默,不由得奇怪:“阿妈,你怎么啦?是看中什么东西了嗎?”
周高氏心情复杂,完全不敢相信:“就這么容易?”
简直就是抢着把钱塞给她一样。
周秋萍笑出了声,朝阿妈挤眉弄眼:“要不怎么說,现在是挣钱的黄金年代呢。”
几十年后,多少人回忆往事,常常被挂在嘴边的就是,80年代的钱实在太好挣了,摆個地摊,人家就给你送钱。大家平常省的很,有些时候花钱却无比疯狂。在沒买房压力,医疗教育也有单位兜底的年代,国营厂的职工不把钱花在日常消费上,能用在哪儿呢。
毫无背景的普通人错過這时代,以后就难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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