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读论语的
尉迟宝琳带着身为武官儿子的少年们跑出去沒多远,就被程俊全部叫了回来。
程俊一边捡起木牌,一边严肃对尉迟宝琳道:“你怎么可以扔靴子呢?”
尉迟宝琳刚刚将靴子穿好,闻言反思道:“我是不该用靴子丢他……”
“对,那边有砖,你怎么不用?”程俊指着旁边不远处的一块地砖說道。
“……”
其他武官之子和坊中少年才俊目露古怪。
尉迟宝琳愣了一下,迟疑道:“用砖头的话.....万一砸中,他不得头破血流啊?”
“君子不重则不威。”
程俊教导道:“你下手太轻,就不会让对方感到你的威严,所以要下重手,明白嗎?”
尉迟宝琳有些犹豫,“不好吧.....被他爹找上门怎么办?”
程俊耐心开解道:“史记云‘君子祸至不惧’,就是祸难临头不带怕的。”
“可是我害怕啊。”
尉迟宝琳怕他误会,赶忙解释道:“你不知道我爹动起手来有多狠,我弟弟躺床上都快一個月了!”
都是武官的儿子,我能不知道嗎.....程俊肃然說道:“所以你還要记住,君子不居恶地。”
“圣人都知道小杖受大杖走,人家都找上门了,你還待在你爹面前干什么,他在等拳头硬,你在等什么,等死嗎?”
尉迟宝琳一阵摆手,“不行不行,我爹跑得快,你不知道,我爹逮我比他夺马槊還要厉害。”
程俊正色道:“你可以找跟你爹有仇的扔啊,這就相当于你帮你爹出了一口气,你爹念着你的好,哪裡還能对你下得去手?”
“你說的有道理……”尉迟宝琳细细品了一会懊恼道,“我刚才应该下死手的……刚才那些人裡,有好些個跟我爹有仇的!”
程俊安慰道:“像這种人天底下多的是,以后有的是机会。”
這时,他看到众人目瞪口呆望着自己,程俊镇定自若,平静如常,丝毫沒有感觉哪裡不对,笑吟吟說道:“咱们走吧,御史选拔快要开始了!”
“好!”众人见魏叔玉、封言道他们這时已经走进第二道宫门,纷纷应道。
武官之子们和坊中才俊们個头都沒有超過一米八的,程俊的身高冠绝众人,此时俨然众人的老大哥,走在最前面。
经過嘉德门,前往太极门的路上,程俊边走边思索程咬金对李世民的评价.....這是一位对“名君”二字向往到极点的帝王,也正因此,他才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即便对方的话难听,只要說的有道理,就不会把对方怎么样,有时甚至還会犒赏、夸赞对方。
拿领导出气不仅沒事,還能得到表扬,得到好处.....程俊忽然觉得当御史是一個挺光明的职业。
這时,他发现尉迟宝琳不停地左顾右盼,问道:“宝琳兄,你在看什么?”
尉迟宝琳收回目光,语气带着羡慕說道:“文官真是一帮老狐狸,你看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杜如晦的儿子杜荷,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涣,今天都沒有来,他们几個的爹真有办法,不来都沒事。”
原来少的是他们三個人.....程俊沉吟道:“很正常,那三人的爹不是在朝中红得发紫,就是管陛下叫姑父,能跟咱们一样?”
他仔细观察過,這次来参加御史选拔的文官之子,只有封言道他爹官阶最大,是当朝三品宰相。
其他文官儿子的爹,顶死四品官。
武官這边也一样,到场的人中,除了尉迟敬德是右武侯大将军,正三品的武官,来的其他武官品阶都不高。
但武官這边沒有花花肠子,都在按照圣旨行事,把他们的儿子都派来参加御史选拔。
不像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這三個老狐狸,不仅他们不来,還不让儿子来
尉迟宝琳语气发酸道:“真是儿子比儿子,气死老子,爹比爹,气死儿子啊……”
程俊笑道:“所以圣人說,‘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只要你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你就不会生气。”
尉迟宝琳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称奇道:“处侠兄,咱们都是武官的儿子,怎么你就跟我們不一样?”
程俊道:“因为我读的是论语。”
坊中少年才俊们目光怪异看着他,总觉得读的书都白读了。
尉迟宝琳困惑道:“我也读過啊,我不仅读论语,我還過读中庸、大学、孟子、诗经呢!”
程俊看了他一眼道:“你读的书多,我不一样,我只读论语。”
說完,他走进最后一個宫门。
“我怎么感觉他在骗我?”尉迟宝琳愣了半晌,然后偏头看向旁边的坊中才俊们问道。
坊中才俊们都转過头不去看他,但每個人耸动的肩膀,出卖了他们的心理。
…………
御史选拔在太极殿举行。
太极殿是朝议大殿,每天的早朝,就是在這裡进行。
将御史选拔的地点放在這裡,足以可见這件事在李世民心中的分量。
此时,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头戴冕旒,身穿衮服,神态庄严的坐在大殿之中。
他一手抚着胡须,一手握着奏折,低头仔细看着,唯恐漏掉一個字。
唐朝還沒有椅子,胡凳在正规场合会显得不庄重,所以在正式场合,都会准备坐垫,以供人跪坐。
御史选拔所需的物件,都已在殿内备齐。
只等百官之子、坊中才俊入场。
這时,一位身穿紫色圆领窄袖袍衫的中年太监脸上带着喜悦走进来說道:“陛下,入宫的俊才们已经进了太极门,现在正往這边来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奏折,抬头看向殿外,脸上露出笑容。
“终于来了!”
今天的御史选拔,是他经過深思熟虑后决定的。
登基两年,他仍旧觉得朝中人手不足,尤其是能作为天子耳目的御史。
如今朝堂中的御史也不算少,但是,在庙堂這座大染缸裡沉浸久了,难免会出现结党营私,包庇同僚之人。
想要打破這個现象,就必须隔一段時間,提拔一批年轻御史。
這些人在朝中沒有根基,年纪又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之态,敢說真话,不怕得罪人。
所以御史的人选最为重要。
這次来参加御史选拔的,一共有三类人。
一类是文官之子,一类是武官之子,還有一类是有才学的平民之子。
言官是文职,所以选用文官之子来担任御史,是正常且合理的。
选用平民之子,看重的是這些有才学的年轻人在朝中沒有根基,同时也是做给天下人看,只要德才兼备,即便不参加科举,也是可以入朝为官!
至于为什么還要选用武官之子,是李世民想要借此机会告诉满朝文武,做官不能文武泾渭分明,应该文武兼备。
這次是御史选拔武官之子在列,下一次选拔贴身侍卫百骑,也会出现文官之子的身影。
李世民要告诉百官,“不会厚此薄彼”這句话,不是一句虚言。
所以,這一次的三位御史人选,会分别从文官之子,武官之子,平民之子中分别选取一人。
這也是在听到魏征前来谏言,把他拒之于宫门外的原因。
朕的心思,魏征這個田舍汉怎么可能猜的透!
李世民得意的抚着胡须。
很快,李世民便看到乌泱泱一片人朝着這边走来。
每個人都足够年轻!
“咦?”
這时,李世民敏锐发现人群中很是泾渭分明。
一帮腰间挂着块木牌的少年走在东边,腰间沒有木牌的少年走在西边。
這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有些茫然,御史选拔還沒开始,怎么這帮人就开始拉帮结派了?
程俊走在人群最中间,一米八五的身高,在一群少年当中显得鹤立鸡群。
走入太极殿,程俊就看到身穿衮服,头戴冕旒的大唐天子。
李世民年纪三十岁左右,面色不怒自威,目光如同藏在鞘中的宝剑,不带锋芒的平静审视着每一個人。
“臣等拜见陛下!”
众人作揖到底行礼道。
程俊也有样学样的跟着作揖,跟着高喊。
“免礼平身。”
李世民声音不失威仪的說道。
他将所有少年的神色尽收眼底,发现他们都很拘谨,唯有一個少年例外,显得轻松自在,与众不同。
那人身穿绣有云纹的青衫,身材最高,浓眉大眼,剑眉入鬓,唇方口正,俊朗非凡。
李世民收回目光,压下心头的疑惑,脸上露出微笑說道:“今日乃是御史选拔,你们当中会有三人,将成为我大唐御史。”
“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乃御史之权,所以想要成为御史,必须德才兼备,同时還要敢于在朝堂上不畏权贵,掷地有声!尔等可明白?”
這时,一帮身材魁梧的少年忽然向前一步,抱拳同时說道:“陛下,臣等才疏学浅,不足以担任御史之职!”
话音刚落,又有一群穿着朴素的少年走了出来,作揖到底异口同声道:“陛下,臣等未经历练,恐负陛下圣恩,不敢担任御史之职!”
李世民的笑容顿时僵硬在了脸上。
朕還沒出题呢,就有一多半人弃考了?
而且,這些少年的腰上,怎么都挂着一块木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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