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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噩梦

作者:甜盏
初雪微霁,晴色将出。

  青豆色的帐纱忽而晃动,自内传出一声嘤咛,似怕,似畏惧着什么,沉在梦魇中…

  少年渐次逼近,手臂挡住她去路,狭长的眸子眯着,面容可怖,忽而恶狠狠的将她拖起扔了冰窟窿下去…

  冷,好冷,冰凉刺骨的湖水从衣领袖口灌进去,她睁不开眼,四肢扑腾着想爬上冰面,直至冻的僵硬也沒碰到边缘,遥遥的听见那個少年在笑,讽刺的讥笑…

  “嗬…”手指抓着锦被硬生生从噩梦中醒来,额头上浸出一层细密密的汗,湿了发梢…

  秋白掀了珠帘快步进来,手中捧着烘热的衣裙,站到床榻前柔声问,“姑娘可是醒了?”

  俞寄蓉缓缓闭眼,将梦中那些邪祟全部驱走,今日不知怎么,忽而梦起以往的事来,尤其是…

  尤其是,梦见了他…

  她最不想梦见的恶魔…

  秋白将衣裙挂起,勾着纱帐用穗子系住,俯身去看床上的人儿,女子一身乳白色绣木槿花暗纹的斜襟儿中衣,因着睡的不稳当,已然散开了两粒扣子,敞着露出一片艳色,冰肌玉骨,丰饶动人。

  “怎的出了這么些汗?”秋白摘了自己胸前的手帕给她拭,将那厚厚的刘海往两侧分了分。

  外间檐下洒进来细碎的暖阳,平复好了心情睁开眼,已然平静无波,嗓音清雅,“姐姐,拿块浸湿的巾子来…”

  “好,姑娘稍等…”秋白折身去屏风后,浸湿块帕子重新過来,却见女子已然下了榻,光脚踩在羊绒毯子上,接過去擦脸漱口,另一丫鬟宛白捧着托盘,上边是菱花碗的牛乳,她日日都喝的,府中几位姑娘都嫌膻,少有這般直接入口,偏生她觉得醇香回味,便始终早晚都喝。

  褪下中衣,使了层纱布将那两处鼓囊裹紧,她堪堪及笄,却发育的比常人要早,该丰的地方丰,该纤细的地方细,秋白总是劝她,“姑娘何苦遭這罪?”

  成日裡裹着,只等晚间才得一刻放松,苦煞人也。

  俞寄蓉却坚持,连妆容都往寡淡了去,淡粉偏白的唇色,厚重的刘海遮住一双清冷淡漠的眼,再换上身萱草黄色的软烟广裙,越发显的她面黄肌瘦,笼统着跟個粗大的水桶般,完全沒有时下贵女的体态轻盈,身形窈窕,可她偏這么掩着藏着,也不知心裡是個什么盘算,否则就以她家姑娘的姿色,许個正经官家不费事。

  最后披上镶狐狸毛领的斗篷,手心塞了暖炉,一路往慈安堂去。

  她所在的清漪院离着慈安堂较远,上了拱桥才觉寒风凛冽,兜帽吹落肩上,鬓边的发丝拂散,停下脚步望向远处還未结冰的湖面,忽而忆起那個梦,少年的笑声萦绕在她耳边久久不散,手指攥紧了暖炉的沿,半晌才吐出口浊气,還好,他不在府中…

  及至過了月亮门,迎面碰上位姑娘,她矮身一礼,先行问好,“姚姐姐早。”

  一层白的甬道上亭亭玉立個姑娘,着玫粉色蝶恋花的单层披风,眉眼艳丽,杏面桃腮,這是刚下轿,瞧见她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冷哼一声让丫鬟搀扶住自己往前走。

  俞寄蓉不敢绕到她前边,只能跟在后边慢悠悠的随,边听她们主仆二人讥讽,“姑娘,這冬日凛凛的,哪儿冒出来的大冬瓜成精了說话,您說奇不奇怪?”

  丫鬟逗趣的话惹的那位姚姑娘噗呲笑出声,俞寄蓉也趁机低头瞟了眼自己,确实跟冬瓜一般无二,提起這個,唔,想喝羊肉冬瓜汤了…

  沒几步就进慈安堂,早有婆子打了帘,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堂中炭盆较她那屋多了一倍,秋白躬身上前给她脱掉斗篷,又特意捋顺衣襟,才退到廊下。

  俞寄蓉只觉热意一点点往身体裡渗,直把她整個人都烘透了去,恭谨行礼问安,“祖母早。”

  “唔,起吧。”

  早一步的姚姐姐早就坐去了前边的罗汉床上,依偎在老夫人怀裡撒娇,“祖母,祖母,今晨起吃什么啊?”

  榻正中央盘腿坐個老妇人,头戴百福赤红色抹额,身穿褐色银袄,這会儿笑容满面的搂着她,“小馋猫,有你喜歡的燕窝酥饺,還有鹦鹉莴笋。”

  俞寄蓉向来不自讨沒趣,乖巧的起身站在一侧,头不抬眼不睁,权当瞧不见。

  花梨木檀香宽桌旁,婆子已摆好了膳食,恰巧這时进来二人,打首的是個雍容妇人,着如意银丝云纹马面褶裙,上衣同色的褙子,头插双鸾点翠钗子,耳间的蓝田玉耳坠异显富贵,此时垂身淡淡一礼,声柔且温,“儿媳给母亲請安。”

  崇阳王府现分两房,来人正是二房当家主母,张凝芙,其父最近刚升迁正三品,正值风光之际。

  老夫人将怀中的娇女推推,坐正身体,笑容更为慈祥可亲,“芙儿快起,嘉慧刚還說想雯儿了呢,快一堆顽去。”

  姚嘉慧自祖母身边起身,至了张凝芙跟前乖乖行礼,声若莺啼,“婶娘安。”

  后冲着她身后的裴雯眨眨眼,伸手拉住她往窗前的榻上去,小声嘀咕起最近贵女间的那些八卦来。

  俞寄蓉落不下规矩,往前挪一步慢吞吞的行礼,“二婶娘早。”

  张凝芙似才发现堂中還站着這么個人,眉头一皱,委实觉得她有碍观瞻,“你怎么胖的沒個姑娘样了?”

  话音儿落,便听见身后传来两位姑娘的哄笑声,掩着唇笑的花枝乱颤。

  时下不偏爱细腰,兴丰腴也可,仪静体闲之美,如何像她似的,站在那儿跟堵着面影壁一般,前胸贴后背的圆滚滚的狗熊般。

  连個丫头都不如。

  “咳咳…”老夫人也觉得她面相寡淡,不是個旺夫的脸盘,遂开口道,“打今個儿起,便就送一次的饭去清漪院吧,你得学学雯儿和嘉慧,否则…”

  后半句话沒說,可俞寄蓉明白老夫人是個什么意思,還不是背地裡嘀咕就她這幅尊容啊,找不着婆家…

  但,她也不需要。

  轻声嗯了下,忽而反应過来,一天一次,那就是四顿膳减了三顿,感觉天塌地陷…

  虽然最后才送清漪院,但起码還有肉腥,若這般每天一次,想必与丫头的吃食也就差不离了,顿时戚戚然。

  张凝芙见她要落泪,忙上前去搀扶着老夫人下床,“母亲,该用早饭了,儿媳伺候您…”

  “可用不着,让那丫头来,她习惯了…”說罢,眼神瞥眼俞寄蓉的方向,示意她過去。

  老太太岁数大了,俞寄蓉尽量挑些软糯好嚼的食物,一顿饭伺候的安安静静,等漱口之时,她才退后一步,感觉后腰眼有些酸胀,借着宽大的衣裙左右微微晃动着解乏。

  吃過饭张凝芙就打算带着裴雯离开了,“母亲,雯儿快要及笄了,這些日子儿媳处理家中事务时就多教教她,省的以后手忙脚乱,便不陪您悠闲了…”

  “去吧,去吧,我個老婆子有甚好陪的。”老妇人伸手搂過姚嘉慧,指使身边的嬷嬷亲自将人送出去。

  人甫出院,姚嘉慧就闹了起来,“祖母,凭什么她学我不学,我都及笄三月有余了…”

  老夫人仍旧一脸心肝肉的安抚她,“嘉慧,雯儿她始终是要嫁出府去的,俗话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背后依靠的只有母家崇阳王府…”

  一字一顿的继续盯着她的眼睛說,“而你,你是我姚家的表姑娘,日后嫁给世子,做世子夫人,做崇阳王妃,你生下的儿子会是嫡子嫡孙,会是下一個世子,会继承王位…”

  秋白给她系斗篷的时候,满脑子還是老夫人所說的话,人的命格果真不同,如姚嘉慧,同样是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她却早早就被钉在了王妃的宝座上,享尽荣华富贵万千宠爱,而她,却是個跟丫头一般的东西,连正经的四顿膳都吃不上。

  不禁令人唏嘘…

  早知道,昨日就应该要一碗羊肉冬瓜汤的,這种天气最适合喝汤。

  回到清漪院快到午时了,她饿的前胸贴后背,秋白解衣服的空档,回身吩咐宛白,“拿些碎银子让薛大娘去整碗汤…”

  宛白笑起来最甜,央人时嘴也甜,所以对外的這些事都是她出去跑,秋白便掌内,此刻应着去梳妆台底下的翠鸟官皮箱裡拉出個抽屉取银子。

  纱布都解开,俞寄蓉才觉得心胸舒畅,边踢着绣花鞋,边大手一挥,“要一大碗,咱们仨分。”

  “好嘞。”宛白出门直奔大厨房。

  头午還瓦晴瓦晴的天儿,下午晌就阴沉下来,瞅着阴云密布的样子,似要下雪,刚进冬沒几天,已经来了两场,估计今年是個冷冬啊…

  约莫半個时辰,她都快打瞌睡了,宛白才提拎着個大食盒回来,进门先嘶嘶的說冷,然后才道,“姑娘快瞧,薛大娘亲手烩的笋尖肉糜汤,還有热腾腾的烤红薯呢…”

  端出来果真一大海碗,干脆连地方都不挪动,就蹲在脚踏旁边一人一口的分着喝,秋白把去了皮的红薯递過去,黄橙橙的瓤香甜的要命,俞寄蓉爱出汗,這会儿喝汤喝的后背都湿了,把头发捋到后面去,低头吃红薯。

  突然,宛白撂下碗說,“听牛大厨說,世子爷又打了胜仗,快要回京述职了呢…”

  “什么?”

  手裡一滑,红薯啪的掉到她脚背上,甚至感觉不到痛,满耳朵满心裡满脑子裡都是那句,世子爷要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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