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這些巡邏隊伍之間彼此並不是同一個戰線,但他們從自己的上司那兒接到了同樣的任務——
有任何可疑之人,當場格殺。
因爲這條命令,夜晚的王城冷清許多,就算是平素最熱鬧的僱傭協會總部也靜悄悄一片,那些沒有進入巡邏隊的僱傭兵們也不敢以一己之力同時挑戰騎士、神聖騎士和曾經的同僚,在這樣一個夜晚只能無聊地上牀入睡。
但總有些藝高人膽大的傢伙,視禁令爲無物。
一道黑影從一幢建築的陰影下竄過,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把握的時機是如此巧妙,以至於一支巡邏隊伍和他擦身而過也一無所覺。
翻過一道磚牆,巴洛靠着牆根喘了口氣。
他擡起頭,頭頂便是一輪明月,雪白的月色將周圍一切照得毫髮畢現,包括他自己的身影。
好在這裏是光明神會庭院的一處死角,是巴洛之前轉悠了許久才找到的好地方,可以停在這裏稍稍休息一下。
本來他是沒這麼虛的,可惜……
“唔咳……”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把咳嗽聲壓到最低,眉頭不自覺地皺緊,甚至忍不住微微彎下腰。
那個該死的藥劑師——
從哪搞得那麼多兇狠藥劑,毒性強沒有解藥且不說,還是屬於慢刀子割肉那種,一點點消耗人的生命力,最終在不斷頻繁爆發的劇痛中走向死亡。
這種慢慢等死的過程,還真是難受。
巴洛鬆開手,垂眸注視掌心的暗紅色血塊,胸口的錐心痛楚還在綿延,不過最難受的那一陣已經過去了,他感覺自己四肢的力量正在恢復。
卷軸的位置他離開神會前就弄清楚了,在塞恩的私人書房裏。
徒弟也已經在說好的地方準備接應,只要拿到卷軸再逃出神會就可以了。
巴洛將全部計劃和路線圖在腦子裏過了一遍,確定萬無一失之後,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順着不遠處的牆壁開始往上攀爬。
他就像一隻大壁虎,光滑的石磚牆壁對他根本造成不了影響,眨眼間就無聲地靠近三樓的窗沿。
這裏是一條走廊盡頭的窗戶,平日裏很少有人會來這個地方。
巴洛一手抓住窗臺,腹部縮緊,手臂用力,輕輕一蕩便將自己甩了上去。
在空中翻了一圈,落下時正好踩在窗臺上,他貓着腰掏出匕首,沿着窗戶縫插進去。
只聽咯得一聲輕響,裏面的插銷就被撥開,隨後便是無聲地進入,重新合攏窗戶。
走廊兩邊都是房門,在沒有燭火的情況下只能接着身後的窗戶才能勉強看清。
塞恩的私人書房在四樓,而上樓的樓梯則在這條走廊的另一端,巴洛必須儘快且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穿過這條長廊,這也是整條路線中最危險的一段。
不過再危險也不過就是個死字,對於自己這種早就要死的人來說,根本沒什麼區別。
巴洛自嘲一笑,嚥下衝到喉嚨口的腥甜,壓着腰貼着走廊一面牆壁朝前走。
走了沒幾步,他就聽見了一點動靜。原本細微的聲音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下,在精神高度緊繃時,簡直如炸雷般響亮。
巴洛瞬間繃緊身體,手按在了腿上的匕首上。
但過了片刻,他又緩緩放鬆下來,因爲他辨認出逐漸靠近的腳步聲雜亂無章,虛軟無力,顯然是個容易解決的小角色。
很快腳步聲的主人便從走廊盡頭走來,那是一名紅衣主教,喝得醉醺醺的,臉色通紅。
光明神會向來宣傳禁慾,神戒中有一條便是禁止飲酒,如果讓外面那些光明信徒看見紅衣主教都喝得酩酊大醉,他們一定會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好在巴洛之前呆在光明神會也有幾個月的時間,早就知道這棟外表潔白光鮮亮麗的建築內裏有多黑暗,因此見到這副情形他見怪不怪,只將身體往陰影裏藏得更深。
不出他所料,爛醉得一塌糊塗的老頭子根本沒發現他,徑直越過巴洛往前走,嘴裏嘟嘟囔囔着什麼,仔細一聽居然是在咒罵塞恩。
當一股濃烈的酒氣傳進巴洛鼻子裏時,他一下彈起身,就像一隻獵豹從草叢裏撲出來,一下咬中獵物的咽喉。
紅衣主教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軟倒在巴洛身上,被刺客拖着拉開旁邊一扇門扔了進去。
把門從外面鎖死,將匕首插回刀鞘,巴洛邁着輕盈無聲的步伐繼續前進。
當他順利地踏上四樓走廊時,他又聽見了一陣響動,這讓他忍不住皺起眉,納悶今晚自己是不是太倒黴了?
先是在很少有人出現的三樓碰見難得回神會一趟的紅衣主教,緊接着大晚上在四樓又碰見人。
他如果沒記錯,這裏是塞恩的私人領地,除了他基本沒人敢過來。
塞恩這是死了麼?
隨便就讓人闖進他的地盤?
巴洛擰緊眉頭,悄悄潛到聲音傳出的房間外面,貼着木門側耳傾聽。
這樣一來,裏面原本模糊壓抑的動靜立刻清晰許多——
裏面有人在交談!
而且——巴洛瞬間就認出其中一個人
——那個變態藥劑師!
辛格的嗓音略有些沙啞,同時還帶着喘息,只是說話時的那股陰狠連門板都擋不住,直接撲面而來:“除了喬喬,別人別想殺我!”
“罪人辛格,你難道還沒認清你自己的罪孽嗎?”
一道女聲緊接着想起。
巴洛在心裏琢磨了一下,發現這是聖女的聲音。
喲呵?
他在心裏笑了一聲,這兩人怎麼忽然內訌起來了?
“罪孽?我有什麼罪孽。”辛格冷笑,“幫你家塞恩大人殺了巴洛也算罪嗎?”
我雖然快死了,但現在還活着呢。巴洛心道,不僅活着還在外面聽你們聊起我。
不過,果然是塞恩下的命令。
巴洛的眼神暗了暗,只是心裏還有一絲疑惑,先是殺自己,再來宰辛格,明明整個計劃都還沒完成,塞恩就這麼開始迫不及待地卸磨殺驢了?他就不怕陰溝翻船麼?
“無可救藥!”
房內聖女怒叱一聲,隨後兩人又沒了動靜,也不知道在幹什麼。
打個架還一會兒有聲一會兒沒聲的。
巴洛左右扭頭辨認了一下,確定房門內就是塞恩的私人書房,那隻卷軸的所在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辛格和聖女撕逼怎麼就選在這個書房裏。
巴洛舔了舔嘴脣,輕輕嗅了嗅空氣,確定那絲血腥味不是自己口腔裏的。
也就是說,裏面的戰局發生了一些決定性的變化。
像是應徵他的這個想法,門內原本輕微的兩道呼吸聲頓時加重了許多,同時空氣裏的血腥味也濃郁不少。
巴洛在心裏讀了三秒,一隻手抽出匕首,一隻手按在了門把手上,慢慢用力。
咔噠一聲輕響,門把手被轉開,門裏倒在地上的人猛地擡起頭。
伊迪絲睜大眼睛——她本以爲來的人是塞恩大人!
怎麼可能是他?!
她立刻擡左手,卻終究遲了一步。
嗖的一下,一聲痛呼從伊迪絲喉嚨裏冒出。
她皺緊眉,滿臉痛苦,左手正中間插着一隻匕首。
匕首從掌心扎進,穿過整隻手掌,鮮血猛地涌出,染紅了她的長袖。而聖女的右手,早就被辛格廢了。
巴洛挑眉,關上身後的木門,捂着嘴咳嗽幾聲,視線迅速掃過房間裏的一切。
地上已經血流成河,除了藥劑師辛格,還有四名神聖騎士。
這個戰果,讓巴洛不禁對藥劑師刮目相看——
原來他除了稀奇古怪的藥劑,本身實力也不錯啊。明明看上去一臉蒼白弱不禁風的樣子,原來是扮豬喫老虎。
那自己栽在他手上不虧。
嘴角彎起一絲弧度,巴洛側頭呸了口血沫,走到微微顫抖的聖女面前蹲下身,望着這個已經喪失戰鬥力的女人彎眼微笑:“晚上好呀,聖女大人。”
伊迪絲本就睜大的眼睛又大了幾分,已經算的上猙獰:“你怎麼還活着?!”
“哦?”巴洛瞥了眼另一邊藥劑師的屍體,“辛格是這麼跟您說的?哈哈哈,你真的覺得他能殺死我嗎?”
伊迪絲臉色難看,暗紅色的眼睛佈滿血絲:“你們都背叛了塞恩大人!”
“塞恩那種瘋子,除了你,誰想效忠啊。”巴洛輕咳一聲,強忍着皺眉的衝動,一臉若無其事,伸手將匕首□□。
伊迪絲慘叫一聲,聲音還沒來得及徹底喊出來,就被巴洛一擊敲暈過去。
殺不殺呢?
巴洛猶豫一瞬,還是站起來決定先拿走卷軸。
沒想到他在那個暗格裏翻了半天,發現原本該放在那兒的卷軸卻無影無蹤。
他抽了抽嘴角,只能轉回去又把聖女弄醒:“聖女大人,麻煩你告訴我,卷軸哪兒去了。”
伊迪絲的臉因爲大量失血一片慘白:“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巴洛嘖了一聲,望了眼木門,心裏焦急愈盛,表面不動聲色:“雖然你快死了,但我保證我能讓你死得更痛苦一些。”
伊迪絲冷笑:“我是絕對不可能背叛塞恩大人的。”
“卷軸……在我這裏。”一道低低的嗓音在巴洛背後響起,聖女臉色大變。
巴洛轉過身,跟她一起驚訝地望向某個死而復生的傢伙:“沒想到我還有認錯死人的時候。”
紅髮藥劑師面無表情擦點嘴角血跡:“不過是個假死藥。”
他上下打量一下巴洛:“你怎麼還沒死。”
巴洛假笑:“你都沒死,我怎麼會死呢。”
辛格盯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冷笑一聲:“差點被你騙過去了。”接着他又看向巴洛身後的聖女:“你也是爲卷軸而來,我也是。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合作。”
巴洛玩着匕首:“是什麼給了你錯覺,覺得我會跟一個差點殺了我的傢伙合作?”
話音未落,刺客的身影已在原地消失。
辛格卻面不改色,立刻出聲:“你是爲了喬喬吧,我也是。”
一隻匕首頂在藥劑師的後心,男人低低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繼續。”
“我把卷軸藏在一個除我以外誰也不知道的地方。這個女人是奉塞恩的命令來殺我的,換句話說,塞恩見她遲遲不歸就會召集援兵過來。”辛格望着滿眼怨毒的黑髮女人,蒼白的面孔一派冷漠,“所以我們現在在一條船上。幫我出去,去見喬喬,否則誰也別想拿到卷軸。”
巴洛思考了半秒鐘,還是繼續往前用力:“還是算了,反正只要保證塞恩拿不到卷軸就行了。”
背對着他的辛格忽然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真的嗎?你真的甘心違背自己死前最後一個誓言?”
藥劑師的嗓音陡然降低,硬生生多出幾分陰森的鬼氣:“我知道你的心思就如同你知道我的。這是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她真心的承諾吧?”
“……”
xxx,巴洛在心裏爆了句粗口。
他第一次深刻意識到,什麼叫“最瞭解你的人就是你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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