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赫締的情緒也逐漸低落。
因爲在權衡利弊後，他最終選擇把本拉進了實驗組，以“看着他不讓他接觸自己家人”爲由。
這等於是把本捲入了更深的漩渦。
可是不這麼做不行。監督組要利用本，一次無法讓他們倆反目成仇，就會設計第二個矛盾，到時候說不定就要見血。
水吧小哥就是個例子，他不想有一天本也莫名被“調走”了。
赫締是一個和平年代長大的現代人，雖然他覺得自己不能稱得上是一個大善人，但他也並不冷血，知道有人因他的決定而慘遭不幸，他還是會感到不忍。
如果死的都是研究所的利益瓜分者，那他絕不會心慈手軟，因爲他們死有餘辜，可是更多消失的人跟本和olivia並無二致，他們只是無知地聽信了他人畫的餅，或者生來就無奈地做着研究所的小白鼠和工蜂，別無選擇地依傍他們存活――大廈將傾時，這些人卻往往是最先被拉去墊背的。
可牽一髮而動全身，他又要怎麼面對那些人？
“你今天看起來很沮喪。”
商睿捧着赫締的面孔，把他慢慢拉到自己肩上讓他枕着：“要不要睡一會兒？”
赫締閉着眼睛輕輕嗅着他身上的梔子香氣：“我睡不太着。”
“那就把你的擔心都告訴我，讓我爲你分擔。”商睿伸出手撫摸他的頭髮，髮根漸漸露了黑，其中卻有一根白。
他的丈夫，確乎是憔悴了。
從來話很少的丈夫，說了很多很多的話，說到後來，突然又開始道歉，問他最近身體有不舒服嗎？是不是自己話太多影響他休息了？
“沒有――”商睿拉長了聲音，把赫締焦慮的節奏緩下來，雙手抱着他一起倒在鬆軟的被子裏，試圖讓他放鬆，“我身體沒什麼不舒服，我也不在乎你多說些什麼。公司裏的活動已經結束了，我培訓的幾個經理都很順利地簽了單，我還有一點提成拿呢。”
赫締臉上終於帶了點笑，雖然甚是勉強，他什麼也沒說，緊緊地抱住了商睿，大力地呼吸着愛人頸窩間的空氣。
商睿不斷地撫摸着他的後背，肩胛骨挺硌人。
“難怪olivia那麼說……她的閱歷確實比我們要豐富。”
“什麼？”
“她讓我給你帶句話……不，其實不止一句話，是一段話。是對我說的，也是對你說的。”
商睿深吸一口氣，開始轉述：“她說，其實當我們身在此處時，我們要解決的就不止是自己家庭的事了，我們做的一切會改變所有alpha和ega的命運，擴大點說，我們作爲最少數的人被利用，等我們成爲時代的沙礫，接下來輪到的就是一般beta了。”
赫締盯着天花板，虛假的天光透進牀簾。覆巢之下無完卵，他們的今天，就是普通beta的明天，所有人不論家世學識，人品樣貌，在機械眼冰冷的注視下，都沒有任何尊嚴可言。
“這不是一樁容易的事，一旦要動手，就是顛覆世界，所以踏在這條路上，就一定要有見血的覺悟。即便再不忍，也只能硬下心腸，否則代價將是更多無辜者的血。”
赫締不由自主收緊了身體――他無法面對的事，被olivia一針見血說了出來。
他擁有着常人不能及的腦力和體力，還有能夠影響衆人的信息素，在其他alpha、ega還被困在牀笫間的時候，他是唯一一個清醒的人，他註定要承擔起最沉重的東西。這樣的他，僅僅抱着自己死的決心是不夠的。
他要做的，是怎麼讓傷害最小，贏面最大，而不是站在那裏舉棋不定。
昭昭在等他，商容在等着他，甚至許許多多本不該出現在世界上的克隆人也在等着他了結這一切，而他只能向前――
開弓再無回頭箭啊！
他忽然哽咽了。
命運似乎給他開了一個最殘酷的玩笑。
最開始他以爲自己換一個環境，就能夠無憂無慮摸一輩子魚。
後來他知道摸魚是有代價的，可是他至少嘗過了人生最甜蜜的一段感情，就算讓他付出代價，他也死而無憾了。
現在，命運告訴他，他被加諸衆多天賦，只是因爲要承受最多的不易。他已經不是普通人，他沒有再做普通人的資格了。
“小睿，她說的是對的，可是爲什麼她不早點告訴我，做這件事這麼難啊……”
商睿把面頰貼上他的側臉，潮溼熾熱的感覺令他也一時也感到了兩眼發酸：“在沒有走到這一步的時候，其實我們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你是，我是，olivia也是。她只是比我們悟得都早……因爲她已經……見過更過分的事了。”
赫締咬住下脣。心很累，頭腦卻在刺痛中越發清醒。
如果真正的赫締沒有死，如果他沒有急着帶走懷孕的olivia，他能走到自己今天這一步嗎？
不，很難說，因爲他身上沒有自己作爲“何迪”的價值。
康納利要追尋的是何迪的“記憶”，正因爲他是何迪，所以他才能走得比赫締更遠――縱然，他已經不知道這件事對他們兩人而言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在彌散開的悲傷中，他抱着商睿，昏昏睡了這兩週以來最長的一覺。
連鬧鈴都沒有能把他從睡夢中喚醒。
“沒事，你的手機上傳來消息了，說是最後一點收尾內容你不去也沒事，如果你今天有空，想去會議室就隨時去。”商睿坐到他牀頭，把一粒口嚼牙膏片放到他口中，讓他坐着漱完了口，然後將一輛餐車推到了牀邊。
赫締眼睛一亮：“他們允許你去食堂了？”
商睿搖搖頭：“沒啊，是十點鐘的時候有人把喫的送到門口的。”
“這是怕我沒喫他們特供的飯菜啊。”赫締扶着額頭，“小睿，你喫過了嗎？”
“沒。我剛起來那會兒挺餓，就吃了自己帶的餅乾，等他們送來這車飯菜的時候，我已經沒那麼餓了，就想等你起來再說。”
昨夜他來得晚，到這裏已經過了餐點，也是在車上吃了自己帶的食物。
也就是說，商睿已經連續兩週沒有喫研究所的食物，就算之前攝入了一些，現在也該代謝完了，依先前商睿的說法，那藥劑對他並無副作用，所以眼下剛好是個測試的好時候。
測試下這個對ega沒有副作用的東西，爲什麼讓那麼多研究員避而不食。
赫締仰着頭想了一會兒，起身下牀，朝商睿走了過去，把對方攬到肩頭：“你嗅嗅我的信息素。”
商睿解開他睡衣最上方的一粒釦子，把鼻尖貼上去輕輕嗅聞：“然後呢？”
“你有什麼感覺？”
“嗯……”商睿試着感覺了一下，“就，覺得好聞，挺安心的。”
“沒了？”
商睿又猛吸了一口，但感覺了半天還是選擇搖頭：“沒了。”
赫締點頭，再度問商睿：“你再仔細回想一下，你這兩週和olivia這周是否都沒有不適的感受，千萬不要怕我擔心而放過任何一個不適的細節，就算是上火了，感冒了，或者感覺比平時累了不少，這種都要講。”
商睿依言回憶了一番，又拿出一個接受屏，把監控裏olivia的行動迅速分析了一遍，最後胸有成竹道：“我肯定我自己沒問題，olivia人前私下表現出的狀態，也不像是有什麼問題，甚至夜裏睡覺都睡得很好。”
赫締在等待他回答的過程中，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現在好容易才嚥了口唾沫，把自己的顧慮告訴了他：“那麼，你願意再嘗一次嗎？如果你不願意，那我不會再提。”
商睿二話不說，走到餐車前，拿起一隻流沙包就咬，嚼吧嚼吧嚥下去了，朝他一笑：“爲什麼不呢？這已經是低風險了，大學裏好多生化實驗課都讓學生喝大量牛奶緩解毒性呢，又怎樣？”
赫締盯着他的臉，眸色裏漾起了柔情，由衷道：“你好帥氣啊。”
商睿捏捏他的下巴，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那當然，我在健身房和本詩賽車圈可一直都很受歡迎。”
赫締笑起來，做了副無奈又可憐的模樣，拉着他一隻手晃了晃：“啊，那我豈不是有好多情敵？我喫醋了。”
“喫醋啊，那你順便喫個水晶蝦餃咯。”商睿打開小小的蒸籠，拿筷子夾起一隻蝦餃，蘸了醋送到他口中。
房間內的氛圍終於轉回溫馨，兩人甜甜蜜蜜喫完一餐，商睿把整理好的書拿給赫締看：“一會兒你要是不去會議室，不如就陪我一起看書？”
赫締低頭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我巴不得陪你看上個十天半個月都不出門，可是沒辦法，我今天有些事兒要找他們，可能要稍微費些時間了。”
“好吧。”商睿略帶不滿地挑了挑眉，“可別偷偷去花園幹什麼壞事啊，olivia可跟我說了不少帶顏色的見聞呢。”
【作者有話說：赫締：小睿貼貼，我今天可能沒空學習。
商睿：注意安全，小心隔牆有耳。（最好找到點他們幹壞事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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