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嫁給暴君之後 第106節 作者:未知 柳慶遠走過去,將箭取下來,從上面取下一張紙條遞給蕭衍。 蕭衍打開紙條看完以後,愣了一下。 “陛下,怎麼了?”沈約湊過來。 蕭衍把紙條遞給他,上面寫着,要他們明日天明時分,到山陰縣城的西城門前接王執,有人會把他送到那裏。 “這是誰寫的,目的又是什麼?”沈約疑惑道。 蕭衍雙手撐在沙盤前,同樣百思不得其解。 “陛下,會不會是圈套?”沈約謹慎地問道。 柳慶遠連忙比劃道,若是圈套,他們會引陛下入城,而不是把人送出城外。可能是敵方的內部起了什麼變故,靜觀其變最好。 * 這一整夜,山陰縣的會稽王府裏,鶯歌燕舞,熱鬧非凡。 好像大軍圍困對他們絲毫沒有影響,外面風聲鶴唳,這裏歌舞昇平,像極了當初蕭衍在荊州起兵時,建康城裏的境況。 王允正在屋中跟餘良商議明日把王執帶到城樓上與蕭衍談判的事。鼓樂和歡笑聲傳入耳中,他不勝其煩,直接衝到了大殿上,對左擁右抱的姜景融呵斥道:“你鬧夠了沒有!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這裏聲色犬馬!” 大殿上安靜了一瞬,衆人都不敢作聲。 誰都知道會稽王不過就是個傀儡,所有的權力都掌握在王允的手中。這位琅琊王氏的宗主,放着大梁的尚書令不做,跑到山陰來跟會稽王一起謀反,便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意思。 只不過眼下皇帝大軍圍城,原本響應他們的州郡都有偃旗息鼓的態勢,形勢並不容樂觀。他們也都是在苦中作樂罷了。 “不要停,繼續!” 姜景融命令道。 樂人和舞姬看了王允一眼,還是不敢動。 “怎麼,孤的話,都沒人聽了嗎!”姜景融醉眼惺忪地盯着王允,“還是你想取孤而代之?” 王允強壓下心頭的厭惡。倘若是他自己舉事,肯定師出無名,要仗着姜景融這個前朝太子的名號。等將來事成,他再給姜景融好看。如今只能按耐着性子,拱手道:“臣不敢。” “來,今朝有酒今朝醉,坐下一起喝酒!”姜景融招呼道。 王允只能走過去,坐在案後,立刻有兩個妖嬈的舞姬過來斟酒。 王允躲開,只拿了酒樽,仰頭飲酒。 姜景融摟着一個侍妾,斜眼看着王允,俊美的面容露出一絲揶揄,“岳丈大人年輕時,據說也是風流成性。怎麼到如今,反而潔身自好了?” 王允不答,自己給自己斟酒,仰頭,又是一飲而盡。他心中的苦悶,壓抑多日,也只有借酒才能排解了。 “是不是曾見識過天下最好的那個女子,從此以後,其餘人都入不的眼中了?” 姜景融一邊喝酒一邊說。 王允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真的清楚些內情,還是藉機在詐自己,沒有回答。但是腦海中不可避免地回閃過一些年輕時的畫面。天真爛漫的少女,明媚如同春華。她那柔軟的長髮,如同海藻一般。吹彈可破的肌膚,粉妝玉砌,觸手滑膩。 所有人世間最美好的語言,都不足以形容那種感覺。 可惜一夜風流之後,她痛哭着指責他,因爲她愛的人並不是他,而是謝韶。 嫉妒使他產生了要毀掉她的念頭。 於是,他把她存在的事,告訴了謝韶之妻。 後來她就真的消失了,他瘋狂地尋找,卻如大海撈針一樣。直到跟她擁有相同面貌的另一個女子出現,是他的弟媳。 他心中邪惡瘋狂的念頭再次作祟,但那個女子比他想象得要剛烈許多。她寧願跳下懸崖一死,也不願意從了他…… 王允正想着,忽然覺得頭有些暈。他用力地搖了搖頭,視線卻開始模糊起來,手指着姜景融,“你做了什麼!” “做了孤應該做的事。”姜景融的神色很淡,又飲了一口酒,“我收到消息,魏帝醒了,元翊被抓,我們沒有退路了。” “我爲何不知此事?你封鎖了消息?”王允皺眉。 姜景融淡淡地說:“而且,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用老師的命,來換自己的生路。我怎麼可能讓你拿他跟蕭衍談判,那我成什麼人了?” 王允氣得渾身發抖,想要站起來,可是他站不起來,整個人倒在了案上。 任他機關算盡,也不會想到,自己擁護的這個人,會暗算自己。 王允倒下去以後,姜景融對殿上的衆人說:“你們各自逃生吧。只要出城向蕭衍投降,他應該不會殺你們。” 衆人面面相覷,姜景融喊道:“走啊!” 他們這纔對着姜景融行禮,然後四下逃去。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大殿,頃刻之間,只剩下姜景融和王允兩個人。姜景融拿着酒壺,一邊灌入口中,一邊踉踉蹌蹌地走到門邊。 這時,姜鸞和王姝瑾從門外進來,一左一右地扶住他,“景融!” 姜景融雙腿無力,滑到地上,把姜景融抱在懷裏。 她一直被王允囚禁,作爲威脅姜景融的人質之一。剛剛有人把她救了出來,送她到王姝瑾的身邊,母女兩個就找過來了。王姝瑾一直在哭,拉着姜景融的手,不知道該說什麼。 “姑母,你去找餘良,然後把老師救出來,護送到西城門外。”姜景融虛弱地說,“看在老師和阿瑤的面子上,他不會殺你的。” 姜鸞看了一眼倒在案上的王允,已經什麼都明白了。 “你怎麼這麼傻!” “亡國那日,我便知道會是這樣的下場。”姜景融咳嗽了幾聲,“與其一輩子做個囚徒,不如爲自己抗爭一次,或許能成功呢?”他苦笑,“我一直以爲父皇是被蕭衍算計的,其實蕭衍遠在荊州,還沒到手眼通天的地步。父皇執意要出兵,但是兵甲卻是生鏽的,蕭衍攻入建康而北府軍按兵不動,這一切都是王允的授意。大齊,是亡在王允這些士族手上的。我已經報了仇了。” 他的聲音低沉,空曠的大殿上風聲呼嘯而過,猶如有人在低泣一般。 “你別說了。”姜鸞痛心道,“我們一起出去。” “來不及了,我飲下了毒酒。何況蕭衍不會放過我的。元翊事敗,北府軍也不行了,那些都城中的士族,一個都沒有響應我們,姜氏大勢已去。”姜景融深呼吸了一口氣,又轉頭看向王姝瑾,“阿瑾,不要再任性,此後我護不了你了。你跟孩子,都要靠你自己了。” “表兄,你別說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把父親引來,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王姝瑾痛哭流涕。 姜景融嘆了一口氣,聲音低下去,“你去求阿瑤,她看在孩子和老師的份上,會保你。” “我都聽你的,表兄,求你不要死。”王姝瑾泣不成聲。 姜景融擡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水,又對姜鸞說:“姑母,見到老師,幫我說一聲,景融終究是愧對他的教誨。他當初捨命救我,是想我好好活着。可是,我真的沒辦法放棄過往,唯有奮力一搏,哪怕飛蛾撲火,也是最好的歸宿。你們走後,放一把火,把這裏全燒了。讓所有東西,都湮滅於灰燼。姜氏剩餘的所有人,都對蕭衍俯首稱臣。” “景融……”姜鸞抓着他的肩膀,無力地閉上眼睛。 他們都錯了,錯在執念太深,不懂得放下。可現在知道,着實太晚了。 “快走!等王允的私兵發現,就來不及了。”姜景融推她們,喉間涌起一股腥甜,但是他強忍着,沒有吐出來。 到了最後,他也還想維持着那點體面。 姜鸞下定決心,把他放在地上,拉起王姝瑾,迅速地推倒殿上的幾盞燈燭,火逐漸燒了起來。 王姝瑾大哭不止,她還想伸手去拉地上的姜景融,但姜鸞用力地扯着她,決絕地跨出殿門。 這是最好的安排。 “母親,表兄!”王姝瑾不想舍下姜景融。 姜鸞用力將她拉到身前,“阿瑾,景融是不可能活下來的!他頂着謀反的罪名,而且尊嚴盡失,就算活着,比死了還難受。否則當初,他爲何不肯聽你二叔的安排,非要自投羅網!一切都結束了!他要你活着,聽明白了嗎!” 王姝瑾怔住。 在這些擔驚受怕的日子裏,王姝瑾跟姜景融相依爲命。她的父親變得很陌生,甚至囚禁着她的母親,不讓她們母女相見。是姜景融的安慰和懷抱,讓她度過了許多個無眠的夜晚。她瞭解他的痛苦和無奈,困境中的兩個人惺惺相惜,王姝瑾甚至對他生出了深深的依戀之情。 王姝瑾回頭,淚眼朦朧中看到那逐漸燃起的大火,冒出濃烈的黑煙,藉着一股西風,火勢越發兇猛,很快就吞噬了殿中的一切。 王府裏的人都被驚動,有人大呼着跑過來,指揮其他人去滅火。 “快走!”姜鸞拉着王姝瑾,藉着混亂,逃出了王府。 此時,天邊露出了一點魚肚白,正是破曉時分。 第131章 北上。 在天興二年的正月, 發生了許多件大事。 先是久病的魏帝終於醒過來,軟禁了魏太子,並撤回十萬大軍, 解了大梁國境之困。本來已經劍拔弩張的兩國關係, 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 然後是徐州刺史王贊,被妻和子綁縛進都城,以通敵叛國的罪名, 被判斬首。而原本擁護會稽王反叛的王氏宗主王允,突然被一場大火燒死在會稽王府。與他同時罹難的, 還有前齊太子,會稽王姜景融。 會稽王府的這場大火起得非常詭異,無人知道起因。不過主犯既已身死,蕭衍也未對姜景融的親眷趕盡殺絕。前齊尋陽公主姜氏,自請於都城外的尼姑庵帶髮修行,原會稽王妃王氏則降爲侯夫人, 居於雲臺, 無詔不得任意進出, 也不準人探視。 蕭衍的大軍班師回朝以後, 多數士族都自行解散了私兵。而原來的烏衣巷王宅,人去樓空, 曾經顯赫一時的琅琊王氏, 就這樣在冬日的冰雪中, 黯然地退出了南朝的權力中心。 這也意味着, 一個時代的結束。 王執被接回都城之後,在烏衣巷的王家坐了一夜,去見了謝家家主謝臨後,向蕭衍請辭。他不願再擔任五經博士一職, 並舉薦了幾個大儒。他說自己的志向是回到山中繼續做個隱士,在走之前,還想再見王贊一面。 蕭衍詢問過王樂瑤的意思後,準允了。 這日天空飄着雪,今年冬日,下雪的日子特別多,整個建康城都銀裝素裹的。都說是瑞雪兆豐年,百姓是喜歡雪景的,街頭巷尾,有頑皮的孩童在堆雪人,打雪仗,追逐歡鬧着,意味着如今的太平盛世。整條御道的積雪都被清理出來,牛車行駛在其中,車輪的轆轆聲格外清晰。 王執到了建康府的門口,看到王樂瑤和竹君也在那裏,建康令誠惶誠恐地陪侍在左右。 建康令本來提早收到了消息,說王博士今日要來看望要犯王贊,提前做了準備。可是皇后娘娘毫無徵兆地親臨建康府,可把他給嚇得不輕。 雖說皇后是微服,並沒有帶太多的人來。但建康令平時見到個十二卿都覺得稀罕,更別提是堂堂皇后了。 王樂瑤看到王執走上來,迎了過去,叫道:“父親。” 王執收了傘,行禮,疑惑地問道:“娘娘怎麼也來了?” “聽說父親要來,我也想來送一送堂叔。還有件事想要問他。”王樂瑤嘆氣般地說道。 王贊兩日後就要被處斬。曾經的王氏落得如今這般的下場,不得不令人唏噓難過。 王執沉默了片刻,請建康令前頭帶路。建康令轉身對王樂瑤說:“皇后娘娘,那大牢陰暗潮溼,有時還會有審訊,血淋淋的,實在不適合您去。要不您就在大堂上等着,讓王博士一人前去?” 建康令心想,這皇后娘娘看着細皮嫩肉,柔柔弱弱的,大牢裏的景象會把她給嚇到的。雖說王氏如今已經是大廈傾倒,大不如前了,可皇后依舊得寵,地位穩固。特別是建康被圍困的時候,她勇敢地站到牆頭,給了守軍莫大的鼓舞。如今建康城的百姓,都十分愛戴她,更別提陛下對她仍是寵愛有加。聽說大軍回城之後,陛下呆在顯陽殿裏三日三夜都沒有出來。 這不就是等於告訴宮裏宮外,不管王家如何,皇后依舊是皇后,是陛下唯一寵愛的女人。 “無妨,你帶路吧。”王樂瑤淡淡地說。 她現在眉宇間有種不容人置喙的氣勢,就像那些手執大權的上位者一樣。建康令不敢違抗,擡手道:“娘娘,王博士,請。” 建康府的大牢修得十分寬敞,只不過大牢總會有種陰森森的氛圍,而重犯的牢房在最裏面。建康令吩咐下去,所有獄卒都紛紛避退,還提前把大牢收拾了一番,免得衝撞了皇后。建康令則親自打着燈籠,把他們領到關押王讚的牢房前面,還解了門上的鐵鏈。 “下官就在外面,有什麼事,您二位吩咐一聲便是。” 王樂瑤點了下頭,建康令就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