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傲娇
她說得很真诚,并不是阿谀之言,而是发自内心的认同,拓跋骁听出其中之意,方才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变得十分舒畅起来,十分骄傲地从鼻腔裡发出一声轻哼。
小时候,他阿母也是夸過他模样生得好的。
她說,以后我們鸮奴眉眼生得這么好,长大了肯定是個俊俏郎君。
又待了一会儿,姜从珚再次提出告辞。
拓跋骁還想留她,姜从珚吸取先前经验,抢先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他的手,笑着說:“漠北王,天日不早,我该归府了。”
因为刚才躲避的动作,裙摆飘扬,鬓侧的流苏不断轻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细响,赤金穗链更是在阳光下折射出动人的碎光,映得她光彩照人,整间殿宇都因为她变得明亮许多。
拓跋骁终究沒再强留她。
不急,很快她就是自己的人了。他想。
踏出芳林苑,姜从珚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
第二日,她去带着若澜和兕子再次乘车出门,沒带车夫,由兕子驾车。
她先去宫门那边接了六公主,对方一见她就落了泪。
“阿姐,我听說你要去和亲了,怎么会這样?为什么偏偏是你?”
马车裡,姜从珚用丝帕给她擦眼泪,可六公主的眼睛就像两只泉眼一样,眼泪冒個不停,捧着她的手,呜呜咽咽哭得十分伤心,好像要去和亲的人不是姜从珚而是她自己。
“阿姐,你走了以后,我该怎么办?”
“我今天接你出来,就是为了你今后。”姜从珚說。
六公主一愣,忍不住打了個哭嗝,怔怔地看着她。
姜从珚继续擦干净她眼角的泪珠,看着她哭得通红的脸蛋,十六岁的小女孩儿,懵懂无助。
“你有沒有想過嫁人?”她问。
“嫁人?”
“嗯。”
“我……我沒想過,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六公主期期艾艾地說,想了想又补充道,“不過也不是,当时我听到有可能让我去和亲时,我想過,随便嫁個人都行,我不想离开大梁。”
“既然你是這么想的,那我给你安排一场婚事,你听我說完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
“阿姐,只要你为我安排的,我都愿意!”
姜从珚握住她的手,“别急,你听我仔细說。”
她便把桓均的事告诉六公主,說他现在需要一個妻子角色。
原本她跟桓均谈好合作,现在她是合作不了了,然后便想到了六公主。以梁帝的为人并不会真心疼爱這些女儿,但凡有政治上的需要,他会毫不犹豫拿她们换取价值。梁国的境地一日日坏下去,谁也說不清什么时候梁帝就会卖掉女儿。既然如此,不如早作打算,早日嫁出去,好歹還能暂保。
她先前就是对婚事太不主动,所以有了今天這样的局面。
六公主性格虽然软弱,其实并不笨,被阿姐一說就明白了,她是为了自己,再想梁帝对待漠北王的态度,知道自己是可以随意舍弃的,便一口同意了她的安排。
姜从珚见她愿意,神色却沒有轻松,反而变得更严厉起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沉声嘱咐:“你如果嫁给桓均,一定要记住一点,绝不能对他动心,否则苦的只有你自己。”
六公主认真记下這话,重重点头,“阿姐,我知道了。”
“好。”
以桓均的为人,羽儿嫁给他后应该能衣食无忧,只要她自己坚守住本心,日子便不会太难熬。
两人商量好,马车正好行驶到上次的茶室门口。
下车,进门,桓均已经坐在那裡等着了,還泡好了清茶。
說实话,姜从珚对现在的茶吃得很不习惯。
這個时候的茶,重药用性,经常跟葱、姜甚至一些药材佐在一起,味道尤其独特,尝過一口不想再尝第二口,用以醒酒却是极好;也有些清茶,但茶叶品种不如后世选育的好,大多是野生茶树,口感偏涩苦,還有些刺舌,只有极少数甘甜的,在凉州的时候,张家为了她這刁钻的口味,不惜花重金从西南购茶,千挑万选才选出几株她喝得下的。
最受欢迎的饮品是酒,无数文人骚客为酒写诗写赋。以前甚至有身为吏部郎的毕卓夜裡闻到酒香,知道邻居家的酒酿好了跑去酒瓮前偷饮被当做贼人抓起来,第二天才发现被抓的是毕吏部。毕卓被放开后居然還不肯走,又与主人在酒瓮前痛饮了一场,喝得酩酊大醉才离开,由此可见时人嗜酒到了什么地步。
這個时代酿酒技术還不算发达,只掌握在少数士族手中,姜从珚用自己的人手也在长安开了家归元酒坊,因为酿的酒味道醇美,且比起别的酒十分浓烈,在长安城中很是受欢迎,为她挣了不少银钱,可以对凉州粮草不足的情况暗中贴补一二,虽起不到大作用,也算是她回馈外祖父外祖母的恩情了。
收敛思绪,姜从珚带着六公主跨进茶室,若澜则合上了门守在门口。
桓均先在姜从珚身上扫了一眼,紧接着就看向她身旁的六公主。
六公主被看得有些不安,却记得阿姐跟自己說過的话,努力绷着脸不露怯,安静地跟在一边。
见過礼,三人重新坐下。
桓均眉目间有些沉,他前几日才跟姜从珚商定合作,结果就出了变故,假成婚的事自然散了,却沒想到她又约自己,還重新找了個人选。
這個人选有些出乎他意料,但竟然有可行性。
桓家一直是皇帝信重的家族,他桓七郎的婚事一直家裡的难题,只要他肯松口,家裡肯定愿意向皇帝开口讨情。一個不受宠的公主,皇帝不会舍不得,但眼前這個人……
“实不瞒你,我带六公主来,虽也是愧疚有负我們之间的约定,希望能对郎君有所助益,但更多的,我是望郎君能照拂羽儿,给她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如此,我将万分感谢郎君。”
姜从珚的表情和语气都极为真挚,便是說出這样的话也让桓均无法心生讨厌,相反,還因为她的坦诚让人多了两分好感。
桓均将两人的表现尽收眼底,正了正神色,对六公主严肃地說:“公主若是能做到我的要求,我便愿与公主合作。”
有时候,同一件事,但凡换了人便极有可能出现天差地别的结果,他先前愿意跟姜从珚合作,是他看出姜从珚的心性不会为自己动荡,且她目光敏锐见解通透,是個极佳的伙伴,但换成六公主的话……他需要一個保证,這也算是丑话說在前头了。
“郎君請讲。”六公主小心說。
桓均要求的內容,跟阿姐告诉自己的差不多,六公主努力控制住紧张情绪,郑重地答应下来。
姜从珚也在观察六公主,桓均生了一副面如冠玉的好相貌,且年少有为,是长安城中许多女郎的佳婿人选,她也担心六公主可能会爱慕上对方,這绝对是致命的。還好,這样的事情并沒有出现。
如此,桓均便同意回去跟家裡說自己要娶六公主为妻。
他需要一個应付家裡逼迫的妻子,六公主需要一個安身之所,各取所需,但愿双方谨守约定。
此事谈妥,姜从珚把六公主送到门外,“我叫兕子给你买点芝麻胡饼和点心,你先在這边等我一会儿,我還有几句话要跟桓七郎說。”
六公主乖巧点头。
姜从珚重新回到茶室内,便只剩她跟桓均相对而坐。
她看着這個以后会撑起南梁半壁江山的男人,在昏暗的光线中,轻轻开口:“郎君可否想過,若有一天,长安城被破,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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