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作者:顧之君
在感覺到視線的瞬間,裴柳身體立刻緊繃,變得警惕戒備。

  他慢慢站起來,腰帶垂落在地,發出細微的聲音,但這裏太安靜了,顯得很大聲。

  裴柳沒管腰帶,抓着衣襟,就弓着腰,一點點朝着神龕靠近。

  然後,他終於看清了神龕的模樣,木色很深,接近於紅黑色,雕刻着繁複的花紋,面前擺着一排大大小小的香爐,香火燒了一半,煙霧嫋嫋。看起來,應該很重視這位神纔對,卻又很奇怪地,沒看見任何貢品,按理來說,應該每天都換上最新鮮且豐富的貢品纔對

  想到這,裴柳忽然反應過來,剛纔在轎子上,他聽到老婦說他是獻給神的祭品。該不會貢品就是他吧

  裴柳突然就覺得自己像是主動羊入虎口的傻逼,慌忙想向後退,卻在視線不經意間落在神像上時,發現神的模樣很眼熟,分明是謝巫煜。

  瞬間,裴柳就放鬆下來,甚至伸手摸了摸神像,呼了口氣。

  這古老的屋子很空曠,還很黑,只有供桌上幾盞昏黃的燭火,照亮一小片地方。敞開的門還吹來一陣陣冷風。

  裴柳控制不住,聯想到很多恐怖畫面。

  他哆嗦了一下,走過去,把門合上,又很快地跑回去,將軟墊拉到供桌前,再坐下來。

  這樣一番動作,他身上寬鬆的喜服變得更加鬆散,外衫滑下,像披帛一般掛在手臂上,裏衣也歪了些,露出精緻的鎖骨和一小片白得晃眼的肌膚。

  不知是不是藥的緣故,裴柳很疲倦,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困得眼睛都眯了起來。他猶豫一會,還是脫下了外衫,蓋在身上,就在軟墊上躺了下來。

  他蜷縮着身體,喜服穠麗的紅色襯得他臉頰泛紅,層層疊疊地包裹着他,就像是一朵盛放的繁花,嬌弱而漂亮。

  燭火搖曳,淺淺地映在他臉上。

  一個修長的黑影從神龕中走了出來,立於裴柳身旁,神情淡漠,垂眸沉默地看着他。

  他知道,今天又會有一個祭品送過來,不論他怎麼拒絕,也沒有人會聽他的。他們只想他吞噬祭品,從而有力量實現他們的願望。

  貢品從瓜果,到牛羊,到活人。

  願望越來越大,貪婪無度。

  他不實現願望,他們就認爲是貢品不夠,買賣柺騙陰年陰月陰日生的活人,送到他面前。他扔出去一個,他們就會以惹神不滿的理由殺了,換另一個人過來。他放着人不管,沒實現願望,祭品一樣會被殺。而實現願望,他們就更認爲這種手段有用,變本加厲。

  這已經是第七個了。

  謝巫煜逐漸變得麻木,不想再管,這些人的命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冷漠地看着可憐的祭品急促喘息,快要被腰帶勒到斷氣,看着他笨拙又着急地解開腰帶,然後,朝着他走了過來,大膽而冒犯地摸了神像。

  明明摸的是冰冷的雕像,但謝巫煜竟然感覺到了,柔軟溫熱的觸感,落在他身上。

  謝巫煜心裏難得涌出了一絲疑惑,目光不自覺被裴柳吸引,盯着他看了很久。

  視線猶如實質,緩慢逡巡,遊遍了裴柳身上的每一寸,無比清晰地刻入腦中。

  這時,裴柳皺着眉,忽然含糊繾綣地低喚“神。”

  聲音很小。

  但謝巫煜還是聽到了,瞬間身體一僵,黑霧不受控制地涌出,像是鋪天蓋地的一張巨網,朝地上的裴柳襲去,企圖將祭品緊緊裹住,拆喫入腹。

  但就在黑霧已經將他束縛住時,謝巫煜忽然回神,黑霧又不得不緩緩後退,回到謝巫煜的身體中。

  後半夜,裴柳睡得不安穩,翻身時,蓋在身上的外衫掉了下去,他就只穿着幾件薄衣,蜷縮成團,冷得發抖。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撿起外衫,又幫他蓋了回去。

  屋內的溫度也忽然升高了些,裴柳感覺不冷了,不再發抖,皺着的眉毛也慢慢舒展開,睡得更沉。

  第二天。

  天色一點點亮起來,光明驅逐並取代了黑暗。不過,陽光還是照不進陰森古老的宗祠。

  裴柳不是被太陽曬醒,而是餓醒的。

  屋內很陰涼,沒有一絲陽光,只是透過門發現外面變亮了,才知道已經到了早上。

  裴柳身上的藥效也過了,身體恢復了些力氣。

  他從軟墊爬起來,不是睡的牀,難免腰痠背痛。他捏了捏自己,伸了個懶腰,然後把外衫穿上,繫上腰帶,和神像打了聲招呼,打算出去找點喫的。

  一道目光灼灼地落在他的背影上。

  裴柳毫無所覺,或者說,已經有些習慣了。他走出門,踩在青石板路上,現在是白天,周圍景色比昨晚看得更清晰。

  深宅大院,暗色的牆面,漆黑的瓦片,青石板縫隙間青苔和雜草肆意生長。

  雖然是明亮的白天,但這裏依舊陰冷寂靜,沒有絲毫人氣,甚至是活物的氣息。

  一片死寂。

  裴柳下意識放輕了呼吸,鞋底和路面摩擦出細微聲響。除了中間供奉神的主屋,周圍的房間他都去看了,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他一路走到硃紅色的厚重大門前。昨天他就是從這裏進來的。

  用力推門,但很可惜,他推不動。

  裴柳嘆氣,摸着自己的肚子,餓得難受。如果是在家裏,他肯定已經喫上謝巫煜精心烹飪的豐盛早餐了。

  他向後退了兩步,仰頭去看高牆,考慮自己翻過去的可能性。

  這時,一陣微風輕輕拂過,像是撫摸過他的臉。

  大門開了一條縫。

  裴柳訝異,下意識朝身後看去,懷疑是謝巫煜在幫他。

  但下一秒,大門縫隙不斷擴大,有兩個人走了進來。面容還是裴柳熟悉的,秦梧跟和尚。不過當然,現在的他們都不認識裴柳。

  秦梧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你怎麼還在這”

  裴柳更疑惑“我是昨晚被送來這裏的。”

  “這我知道,但以往的祭品不是都”被扔出來,沒有一個會在這裏過夜的。

  秦梧十分不解,把裴柳從頭打量到腳,覺得他除了長得好看,並無特殊,爲什麼能得到神的垂憐

  和尚咳了一聲,秦梧回神,沒再看裴柳,而是拎着手裏的盒子,垂首躬身進屋,打掃清灰,點燃新的香燭,恭敬地放入香爐,並跪在墊子上,規規矩矩地叩拜下去,額頭貼地。

  當然,他們都注意到了本應和神龕有着足夠遠距離的墊子,被挪到了供桌前。昨晚這裏就只有那個祭品,除了他,也不會有別人動墊子了。

  秦梧感覺很古怪,差點壓不住臉上微妙的表情。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明空,發現他很平靜,像是什麼都沒看到。

  他就想,可能是自己大驚小怪了,神或許只是一時可憐祭品呢。

  剛這麼想的下一秒,他的腦海中就響起了神的聲音,瞬間緊張起來,仔細聆聽吩咐。

  然後,秦梧就聽到神說,給他準備膳食。

  他誰那個祭品嗎

  他一臉恍惚地走了出來,聽到明空出聲,要帶裴柳去用飯。

  他們三人一起去了另一側的偏屋,那是他們神侍住的地方,燒火做飯也是在這裏。喫的都是清淡的齋飯。

  白豆腐,鮮筍,蘑菇,還有一小盤醃菜。

  沒有一點葷腥,味道也一般,但勝在食材新鮮,裴柳也餓了,很快就喫完了一碗飯。

  秦梧一直欲言又止的模樣,頻頻看他。

  裴柳放下碗,問“你想說什麼”

  秦梧終於忍不住,很不客氣地說了很多,比如墊子不能挪動,要恭敬跪拜,不能對神不敬等等,總的來說,就是讓他牢牢記住自己的祭品身份,他是自願將自己獻給神的。

  自願

  裴柳“我是被下了藥強行送過來的。”

  秦梧不信,“祭品都是犯下罪過的人,獻給神是爲了贖罪。你們這些人慣會巧言令色,我是不會上當受騙的。”

  裴柳哦了一聲,“你說是就是吧。”

  低頭就繼續喫飯。

  秦梧鬱悶不滿,轉頭看向明空,結果發現他也在專心喫飯,絲毫不爲外界所動。

  秦梧更氣了。

  飯後,裴柳在院子裏閒逛,想試着打聽關於謝巫煜的事。那個聲音讓他看謝巫煜的本性,言語間,明顯透着挑撥的意思。裴柳當然反感,他有眼睛有腦子,一個人到底對他是好是壞,他有判斷的能力,不需要別人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指使他該怎麼做。

  一個不認識的人神,一個相處了那麼久的親密之人,心裏偏向誰一目瞭然。

  而且他覺得,謝巫煜也不會讓他留在這裏太久。在謝巫煜來之前,裴柳想親眼見證一下他的過往。

  裴柳站在院子裏,和明空聊天,但對方不知是不是性子謹慎寡言,基本不說話,最多蹦出幾個字。

  裴柳思索幾秒,想起未來的明空奶茶不離手,就提出借廚房,做了一份簡單版奶茶,味道當然沒有未來那麼豐富有層次,但在古代深山中的宗祠來說,算得上是新奇難得一見。

  重度奶茶控患者明空嚐了一口,眼睛瞬間亮起,立刻開始噸噸噸,疏離的表情都被奶茶融化,看向裴柳的眼神多了幾分佩服和親近。

  秦梧喝了一口,皺眉吐槽,這是什麼東西,奇奇怪怪的。然後,喝一口,又一口,不知不覺就喝上頭,幹完了整整一杯。

  這會,裴柳再問明空,態度就不一樣了。

  他得知,謝巫煜並不是生來就是神,而是凡人之軀。剛出生時,身懷異象,霞光漫天,白鶴繞屋檐飛了數圈,遲遲不願離去。這般異於常人的景象,引來了一位慈眉善目的道長,他說小公子命格不凡,或將成神。謝父驚喜不已,按照道長的吩咐,建造神廟立神像,將年幼的兒子送進去,安排了許多下人照顧,細心供奉,讓他每日抄經唸書,切斷紅塵,不能與人接觸。數年過去,謝巫煜身上竟真泛起了一圈異常的光,擁有了神力。謝巫煜端坐在高臺上,他的父親跪在下方,求升官,求發財,求病痛痊癒,求對頭出事

  全都逐一實現了。慢慢的,謝巫煜就成了宗族口中的神,所有族人都要誠心供奉,求得庇佑。

  明空說“這是神的慈悲,降世賜福。”

  秦梧緊接着道“所以我一定要虔誠供奉,敬畏神明。”

  還帶着點警告的意味,瞥了裴柳一眼。

  但裴柳沒有接收到他的眼神,垂眸思索起來。這些話聽起來是漂亮,但剝開神的包裝,其實不就是將一個小孩囚禁起來利用嗎從頭到尾,誰纔是真正獲益的人

  這事其實很詭異,裴柳剛一聽到,就察覺出來了。但秦梧他們都很自然尋常地接受了,說出來時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像是被洗腦了,成了眼裏只有侍奉神聽從指令的機器人。

  裴柳問“只有謝家宗族的人才能祈願,其他人不行嗎”

  秦梧立即皺眉,“你想做什麼你想求神完成你的願望嗎別想了,求願必須要有重要的儀式過程,沐浴焚香,提前七日齋戒,抄經書,奉上大量貢品,神纔可能會聆聽。怎麼可能你跪拜一下,求兩句,就能幫你實現別妄想了。”

  他說了一大段,裴柳卻只提取了自己想聽的,“所以,神並不是只庇佑謝家。”

  明空點頭,提到曾經有人誤入宗祠,爲病入膏肓的母親祈求,神給了他一包藥,他拿回去熬好了給母親喝下,他母親就痊癒了。

  裴柳若有所思,忽然感覺到腳腕被什麼觸碰,驚得他立刻站起來,向後直退。

  明空注意到他驚恐的模樣,笑了一下,淡定說“是院子裏的花藤,不會傷人。偶爾我們也會通過這來猜測神的心情。比如,安靜曬太陽是平靜,變成黑色甚至枯萎是惱怒不悅。”

  “花藤和神有什麼關係”裴柳問。

  “這是我們侍奉神數年下來的經驗猜測,基本是準的。”秦梧微擡下巴,語氣有些驕傲,“神無所不能,神識自然能去往任何地方。”

  裴柳恍然,這應該是心情的一種外在表現形式,就像貓的尾巴。

  他剛這麼想,就有一條花藤落下,鑽入了他的後衣領,讓他癢得一顫,差點嗚咽出聲,慌忙伸手一把抓住。

  將花藤扯出來,藤尾還捲起來,勾纏住了他的手指,黏人地蹭了蹭。

  一朵小花掉落,順着衣領滾了進去,最終被腰帶攔住,停在後腰的皮膚和貼身裏衣之間。

  裴柳一動,花瓣就蹭過皮膚,存在感異常強烈,讓他極不自在。甚至好像有些花粉沾到了他身上,感覺更癢了,後背像是有細小的電流竄過一般酥麻。

  “怎麼了”明空發現他神情不對,疑惑問。

  裴柳僵硬搖頭,“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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