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招財的猞猁
宣若魚帶着保鏢離開之後,袁蓓被霍安安從地上扶起來。

  她的衣衫凌亂,口紅糊了滿臉,狼狽非常。

  “媽媽,你沒事吧。”

  相對於袁蓓的難堪丟臉,霍安安身上並沒有什麼變化。

  經過剛剛的騷動,周圍的病人、醫護人員有意無意地往袁蓓身上看。

  袁蓓氣急敗壞地瞪回去,“你瞅啥?”

  看熱鬧的人被罵,趕緊收回目光。

  霍安安有點被嚇到,“媽媽,你說話怎麼口音那麼重?”

  袁蓓也懶得裝了,口氣幽深地說道,“你現在還不直到嗎?”

  霍安安沒有聽懂,疑惑地看着她。

  “走。”袁蓓也沒有過多解釋,拉着霍安安往醫院外走。

  “媽媽,爸爸還在做手術,我們去哪裏啊?”霍安安被拉着,一路走得跌跌拌拌。

  霍天罡還在手術室。

  袁蓓自顧不暇,哪裏還在意霍天罡的死活。

  從醫院出來,袁蓓攔了一輛的士,直奔袁家四合院。

  門一打開,袁蓓就拉着霍安安往裏面衝,紀文差點被撞倒。

  紀文是袁老爺子生前收的徒弟。他很喜歡古董文玩,畢業後也一直在做這方面的研究,袁老爺子就讓他管理自己的私藏。

  袁蓓很少來四合院,平時全是紀文在負責這邊的安保。

  保安不認識她,將她們團團圍住,“你們幹什麼的?!”

  袁蓓惡狠狠地說道,“幹什麼?這裏是我家,你們的眼睛被狗啃了?散開,你們被解僱了!”

  她說的理直氣壯,保安們有點不知所以,轉頭看向紀文。

  “這是袁蓓小姐,這裏的主人。”

  紀文揮手,讓保安退後,才問道,“小師妹,你怎麼回事?”

  “沒什麼。”袁蓓恢復了些許理智,清了下嗓子,“我好久沒有過來了,今天順路,過來看看。”

  霍安安跟在她身後,只覺得一切往詭異的方向發展。

  她也不敢說話,像只跟屁蟲一樣,埋頭跟着她走。

  原來袁老爺子在的時候,紀文和小師妹關係還可以,長時間沒見,只覺得她性情有變化。

  紀文也不好詢問,他也只是受僱在這裏幫忙。

  袁蓓直奔西廂房。

  西廂房收藏的全是書畫,門窗全部做了放火處理,平時門鎖着。

  字畫輕便好攜帶,不像瓷器,笨重,一次性拿不了太多。

  “門打開,我要進去。”

  袁老爺子去世後,袁蓓就是這裏的主人,雖然紀文一直在這裏看管,也不能阻擾她。

  紀文把門打開,袁蓓跨進門檻。

  霍安安正要跟着進去,被紀文攔住了。

  “這位小姐不能進去。”紀文說道。

  袁家清貴,守着這麼一座“金山”,卻還是不富裕。

  這些藏品,袁老爺子在世的時候,看得比眼珠子還貴。

  真跡修復、保存、保險,每年就需要很大一筆費用。

  雖然隨便拿出一件送到拍賣行,所有的經費就能迎刃而解,袁老爺子卻從來沒有這樣的打算。

  現在這裏就靠着將藏品借給博物館、私人展覽館收取費用運行。

  租借出去的藏品也得萬般小心,生怕碰壞了、損傷了,更怕被惡意掉包。

  紀文沒有見過霍安安,斷然不能輕易放她進去。

  “她是霍安安,我的女兒。”袁蓓說道,示意紀文放行。

  紀文是讀書人,腦中只有一根筋,“小師妹,你只有一個兒子,霍元霽。”

  袁蓓有點惱,聲音尖利刻薄,“紀文,這些都是我的,你一個外人,在這裏指手畫腳幹什麼!要不是看你還有點用,我早就把你攆走了!”

  紀文被罵,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還是攔着霍安安不準進。

  袁蓓走進西廂房,發現書畫藏品全部被鎖到玻璃櫃子裏。

  “紀文,打開。”袁蓓指着櫃子上的鎖。

  “你要幹什麼?”紀文站着沒動。

  “我要帶走,全部。”袁蓓趾高氣昂地說道。

  當宣若魚將親子鑑定的結果告知霍元霽之後,霍元霽第一反應就是震驚。

  細想之後,發現之前所有的不合理,全部都有了恰當的解釋。

  爲什麼“袁蓓”對霍安安那麼好,對霍元霽總是看不順眼。

  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他心裏的陰影剛散去一半,不知道想到什麼,又重新聚攏起來。

  那麼,真正的袁蓓又到哪裏去了?

  當年,黃珊珊駕車衝撞袁蓓駕駛的車,最後黃珊珊在車禍中去世,袁蓓活了下來。

  此後,袁蓓性情大變。

  按照這個邏輯,那麼,當年的車禍,活下來的,很有可能是黃珊珊。

  死去的人,是袁蓓。

  黃珊珊踩着油門衝撞過來的時候,袁蓓根本避不開。

  她爲了保護霍元霽,猛打方向盤,將駕駛位暴露在撞擊的正面。

  在那樣劇烈的撞擊下,“袁蓓”的傷勢並不是很嚴重。

  兩車相撞,油箱爆炸,車身起火將“袁蓓”的臉部灼傷。

  她接受了整形手術。

  黃珊珊是肇事者,危害公共安全。

  但最終因爲她在車禍中去世,最後這件事不了了之。

  車禍後,霍天罡一直守在醫院,陪在“袁蓓”身邊。

  出院後,“袁蓓”迅速和霍天罡復婚,帶着霍元霽,重新回到霍家。

  沒多久,就又將霍安安接回霍家。

  霍天罡是知道真相的,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霍天罡。

  想到這裏,霍元霽捏緊拳頭,指甲幾乎陷進了肉裏。

  頭上青筋暴露,咬緊的牙關發出碰撞的聲響。

  “我要殺了他們!”霍元霽閉着眼,渾身顫抖,眼淚順着眼角無聲地落下。

  宣若魚第一次看到他的情緒這麼外放。

  他閉着眼睛,睫毛也在抖動。

  整個人籠罩在黑暗中,陰森、可怖的種子在腦海中生根、發芽。

  他快要爆發了,他必須做什麼,才能發泄心中的仇恨。

  他要找到黃珊珊,把她撕碎。

  還有霍天罡,他要把他千刀萬剮。

  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暴戾的思想在腦海中逐漸成型,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忽然,他覺得手上傳來溫暖。

  宣若魚握住了他的手。

  宣若魚也不太會安慰人。

  霍元霽安慰人還會擁抱,可是他們坐在車裏。

  一個在駕駛室,一個在副駕。

  這樣的姿勢不太適合擁抱。

  那就握一下手吧。

  霍元霽睜開眼,轉過頭來。

  他的眼裏全是泛紅的血絲,雖然極力控制,淚水還是倔強地往外涌。

  長得好看的人連哭起來也讓人心疼。

  宣若魚的心彷彿被揪了一下,有種不可名狀的酸澀感。

  “霍元霽,”他開口,“你還想喫糖嗎,我去買……”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手腕就被抓住。

  對方的手心很熱,有些潮意。

  握住他的手,緊了緊,往他旁邊拖拽。

  宣若魚被他拽着,身體往他那邊傾了傾。

  然後,那雙帶着潮意的手撫上他的臉,將他拖了過去。

  他被霍元霽抱在懷裏。

  霍元霽力氣很大,死死地抱住他,想把他揉進身體裏。

  宣若魚僵直了身體,在感受到對方身體的顫抖之後,放棄了往後躲的想法。

  而是伸出手,掌心覆蓋在他的後背,輕輕拍着。

  “霍元霽,我陪着你。”

  他的聲音柔和,像冬日暖陽,像寒冬雨夜裏的一杯熱巧克力。

  能驅趕陰霾,驅趕寒冷。

  像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輕輕撫在背上。

  抱着他的人,慢慢停止了顫抖。

  雖然真相已經被他們推斷出來,霍元霽還是要當事人親口承認。

  霍天罡在手術室,“袁蓓”不知所蹤。

  此時,袁蓓正在西廂房撒潑。

  “你不開是不是,讓你在這裏當個看門狗,你還把自己當成主人了?!”袁蓓插着腰,指着紀文大罵。

  紀文性格敦厚,不善言辭,腦子裏一根筋。

  他不能讓袁蓓把東西拿走,又不能把她趕走,只能在旁邊一味相勸,“小師妹,你別衝動,我也是爲你好,你面前那副是郎世寧的百駿圖,現存真跡全國不超過兩件,萬萬動不得啊。”

  “這幅畫值多少錢?”袁蓓罵累了,停下來問道。

  “這是無價之寶,不是可以用價格來衡量的,師妹,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當年的你可是……”

  紀文還欲再說,沒想到袁蓓抓起房間角落的滅火器,“哐當”一聲砸到玻璃櫃上。

  “閉嘴,既然你不願意開鎖,我就自己動手。”袁蓓氣狠狠地說道,“別和我提當年,我不是你以爲的那個人!”

  玻璃並沒有在意料中破碎。

  反而是滅火器彈了回來,砸到袁蓓腳上,痛得她蹲了下去。

  “媽媽,你幹什麼啊,有話好好說,這些都是你的,你這是何必呢?”霍安安把她扶起來,坐在旁邊的一張黃花梨單人扶手椅上。

  “叔叔,這些本來就是媽媽的東西,你憑什麼阻止她拿屬於自己的東西啊?!”霍安安責怪紀文。

  紀文一臉無辜,“我不是阻止她拿自己的東西,你也看到了,她現在狀態不好,萬一把畫拿出來弄花了,弄壞了,我怎麼向老師交待?!”

  袁蓓拉住霍安安,情緒激動,“安安,你快去,把玻璃櫃砸開,我要把畫帶走。”

  她的語氣焦急、煩躁。

  霍安安都覺得她是不是失心瘋了,想把畫毀掉。

  袁蓓又要去搬門口的湖石。

  “師妹,那是防彈放火玻璃,你這樣是打不開的,只能傷害自己。”紀文說道。

  紀文沒有辦法,只能向霍元霽打電話求助。

  “元霽,你媽媽怎麼回事,在四合院這邊,她要把郎世寧的百駿圖帶走。”

  霍元霽心裏一緊,“紀叔叔,你千萬不能讓她帶走、不能讓她損毀家裏的一件東西,她不是我媽,只是長得像而已。具體情況我過來和你說。你先穩住她,別讓她走,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霍元霽打開導航,輸入袁家四合院的位置。

  袁家四合院距離霍家大宅28公里,現在不堵車,開過去大概半個小時。

  霍元霽要開門下車。

  怕“袁蓓”狗急跳牆,損毀袁家留下的珍品,他必須快速趕到。

  他下意識地要獨自前去,不想讓宣若魚再摻和到他們家這些糟心事。

  宣若魚攔了一下,按下中控鎖。

  “我的速度很快。”

  霍元霽轉頭看着他。

  宣若魚目光堅定,不避不閃。

  “你看過我飆車,知道我很快。”

  不等對方回答,宣若魚點火發動,“說好的,我陪你一起。”

  霍元霽放開車門鎖,坐了回來,繫好安全帶。

  目視前方,看似平和地說了一句,

  “謝謝你,小魚。”

  宣若魚開的是一輛黑色的大衆輝騰,典型的商務車,車身重,最大的優點是乘坐舒適平穩、不顛簸。

  但是,這樣的車在宣若魚手裏,也能開出跑車的感覺。

  通過導航,他選擇了一條順暢的道路,踩着油門,轎車衝了出去。

  看得出來,霍元霽很緊張。

  緊張下,也有傷心、憤怒。

  要是一切推斷都是真的,那麼,黃珊珊就是殺害袁蓓的兇手。

  他還一直將這個殺人兇手喚作母親,喊了好幾年。

  這些年,他一直在忍讓她的壞脾氣,順着她的心意做事。

  沒成想,這個披着“袁蓓”殼子的女人,竟然是母親的殺人兇手。

  風順着車身“呼呼”吹過,引擎發揮到了極限,耳邊全是轟鳴聲。

  汽車在道路上飛馳。

  這回,身後沒有追擊他們的車,前路也沒有阻擋他們的車輛。

  宣若魚卻覺得更加緊張。

  爭分奪秒地往前趕。

  黃珊珊毀了霍元霽的家,不能讓她再毀掉袁家一代人的心血。

  宣若魚握緊方向盤,緊盯着前路,不敢有一絲分心。

  在醫院取下“袁蓓”的頭髮和唾液的時候,“袁蓓”就知道瞞不住了。

  當年撞死袁蓓,危害公共安全就是一條重罪。

  更逞論她披着“袁蓓”的殼子,欺騙霍元霽。

  之前幾年,霍元霽一直被她壓着,現在霍元霽知道真相,霍天罡還在手術室,她閉着眼睛都能想到自己的下場。

  此刻的她,只想着怎麼魚死網破。

  宣若魚和霍元霽趕到的時候,她正抱着湖石,往玻璃櫃上懟。

  紀文接到霍元霽的電話之後,讓保安把她們兩人守着。

  這些玻璃櫃可是花了大價錢製作,不僅防火還防彈,輕易打不破。

  “你幹什麼!”霍元霽大步跨進西廂房,厲聲呵斥。

  黃珊珊看着霍元霽進來,腿一軟,坐到了地上。

  該來的始終會來。

  誰也跑不掉。

  “兒子,你來了。”黃珊珊發出一聲苦笑。

  宣若魚冷笑一聲:“你可別亂喊!”

  這句話像是點燃了□□,霍元霽直奔她而去,一把扯住她的衣領,把她扯起來,抵在牆上,扼住她的喉嚨。

  他一句話沒有說,雙眼全是恨意。

  黃珊珊用盡全力掰開他的手,用氣音說道:“好歹喊了我這麼多年媽。我頂着這張臉,你下的了手嗎?”

  這句激將非常成功,霍元霽手上的力道加大,收緊。

  黃珊珊臉色漸漸發白。

  在閉上眼之前,她好像笑了一下。

  相處這麼些年,她對霍元霽還是有所瞭解。

  知道他的死穴。

  “霍元霽,冷靜,別中了她的計。”宣若魚看事態不對,上前拉住霍元霽。

  霍元霽像是魔怔了,雙眼猩紅,死不鬆手。

  “她殺了我媽,我要她償命!”

  袁蓓口吐白沫,開始翻白眼。

  “霍元霽,你殺了她你就和他一樣了。”宣若魚說道,“警察馬上會來,你放心,她會受到應有的懲罰。”

  霍元霽的神情有所鬆動,可是卻依然沒有放手。

  “霍元霽,你放手好不好。”宣若魚抱上他的腰,將頭貼在他背上,柔聲說道,“她是故意的,故意激怒你,她知道自己會被判死刑,她想拉着你一起下地獄。我們別再被她欺騙了,好不好?”

  霍元霽閉上眼。

  滔天的恨意讓瀕臨失控。

  她就該下地獄。

  他要她下地獄。

  背後的體溫太過溫暖,讓他有片刻的愣怔。

  溫熱的掌心撫在背上,一寸一寸,將他的理智從深淵拉拽回來。

  溫暖的力量,看似柔和,卻又強大。

  隨着宣若魚話音落下,霍元霽的手也放開了。

  幸好,他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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