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子瞻归来! 作者:墙头上的猫1 汴京的秋无非就是那样。 秋风来了,树叶就变了颜色,有红的,有黄的,有橙的,有紫的,還有绿的,五彩斑斓,颇为好看,但在汴京久了的人,也就沒有什么感觉了。 只是此时的苏轼却是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终于又回来了。 临安虽好,但汴京才是心头肉啊。 一座雄伟的大城坐北朝南,在秋日下镀上了一层金边,而在大城的旁边,有一個稍小,但显得尤为清丽的城池,那是西湖城。 再一次回到汴京,苏轼的心情颇为复杂,因为這一次回来,他不能叫归京,而只能叫来访,因为他的身份是宋臣,而现在的汴京城不是宋朝的首都,而是西夏的首都。 “唉!” 苏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路北上,因为陆道上正在大战,所以苏轼是从海路上過来的,从密州登陆,经沂州、兖州、济州、兴仁府,穿過京东东路、京东西路才抵达的汴京,這一路之所见所闻,让他大开眼界。 先不說密州工业园,就說他所搭乘的交通工具,此次从密州出发,经過的两路五州府所乘之交通工具,不是马匹也非马车,更不是步行,而是一种叫做火车的交通工具。 這個事物简直是闻所未闻,苏轼第一眼见到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么大如同一條钢铁巨龙一般的火车,横亘在一條铁路上,顶上冒出滚滚的黑烟,时不时還会高声的龙吟,据說那是汽笛声。 火车庞大的身躯分为一节一节,每节中都有小门洞开,将大量的人给容纳进去。 “子瞻,這便是火车了。” 章惇笑着给苏轼介绍道。 苏轼北上,欧阳辩是非常忠实的,他想自己来密州這边等苏轼,但被大家给阻止了,本来苏辙来迎接是最好的,不過苏辙走不开,好在章惇自告奋勇,也算是合适。 苏轼好奇道:“這些人都是什么人?” 章惇笑道:“什么人都要,密州工业园裡面的工人、商人、還有密州這边的读书人、要进京的官员等等。” 苏轼点点头:“這火车票价如何,他们都能够承担得起么?” 章惇摇摇头道:“就目前来說,還算是比较昂贵的,从密州去往汴京,大约需要一贯钱的路费,一般的人是坐不起的,不過一般人也沒有這等长途出行的需要。 至于商人、官员、读书人来說,他们有进京的刚需,一贯钱的路费比起他们走路进京或者說乘坐马车进京,可就便宜太多了,别說马车的费用,就是一路上的吃喝就不止一贯钱了。” 苏轼点点头,這個道理他懂。 “不知道這火车的速度如何?” 章惇笑了笑道:“這火车速度很快,最高速度能够与马匹快跑相比拟,比马车要快得多。 关键是,马匹只能跑個半個时辰就停下来休息,一天也跑不了多少裡。 可這火车,却是可以不眠不休得跑個几天几夜的。 比如說从密州去往汴京,大约千裡路,如果是马车,马车每日行5070裡,可能要花個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抵达。 可如果是這火车,每個时辰能够走120裡路,一千裡路,也不過是八九個时辰的時間。 也就說說,一天的時間就可以抵达汴京了,当然,因为這一路上也是需要补给以及上下客,這個時間可能要延长到两天的時間。” 苏轼大为震惊:“你說我們从密州出发到汴京,才需要两天的時間?” 章惇笑道:“两天的時間是非常宽裕的,我們大可以在密州好好地睡一觉,然后上车過一夜的時間,第二天晚上抵达汴京吃好吃的。” 苏轼的震惊是显而易见的,从密州到汴京是一千裡路,从眉山到大约是两千裡路,他与父亲弟弟出来的时候走了大约两個月的時間,如果有這火车,岂不是說大约三天的時間就可以从眉山抵达汴京 章惇感慨道:“你感觉到震惊很正常,因为我們也很震惊,当年我們从福建路来汴京,当年也是花了两個月的時間才抵达京城,如果有這玩意,可能就几天就到了。 对福建学子来說,进京赶考,那可算得上是九死一生,太平年间還好,到了一些不平安的年景,一路剪径盗贼,往往就要了学子的命,如果有這火车,却是可以少了很多的悲剧。” 苏轼深有同感,唏嘘道:“当年若是有這火车,我們父子三個也不至于见不到我母亲最后一面了。” 当年苏洵父子三人在汴京做官,苏洵的妻子在家裡病故,等噩耗传到汴京的时候,時間已经過去了几個月了。 等他们父子三人赶了回去,别說什么最后一面,连遗体都见不着,只能对着坟头上的青草落泪。 苏轼与章惇坐上了火车,经過的沂州、兖州、济州、兴仁府,一路上丰收景象让苏轼目不暇接。 外面的田野上,到处都是金黄色,有水稻有麦子,也有成片的高粱棉花,山林沃野,到处都是忙碌的人们。 丰收繁忙的景象让苏轼颇为震惊,他的大部分履历裡,很多时候都是在地方上,他知道地方上的情况,尤其是這些年来,大部分的地方水利建设废弛,而天时又不太好(北宋末期已经开始变寒冷),农作物虽然還是能种,但想要有如此丰收的景象,却是极为少见的。 章惇解释道:“近些年来,北方的确是降水少,但只要统筹好,却是能够做出些成绩来的。 一来我們积极兴修水利,结局局部的缺水問題,二来则是大力发展耐旱农作物,比如說棉花番薯土豆高粱這些,這样能够节省很多的农业用水。” 苏轼点点头问道:“如果是這样的话,恐怕粮食上会不足吧?” 章惇笑道:“的确是如此,不過无妨,现在交趾已经归夏,光是交趾每年出产的水稻,就足以补充大夏一半的粮食了,更别說還有琉球,最近朝中已经开始计划大力开发琼州,琼州那裡地理与交趾琉球近似,也是有成为粮食基地的潜力的。” 苏轼再次震惊:“交趾归了夏朝?” 章惇点点头道:“是的,在攻打宋朝之前,狄骧带着海军将交趾收回了。” 苏轼脸色依然带着震撼:“收回……嗯,……收回倒是沒有什么問題,可是交趾那么好打么?” 章惇呵呵一笑:“也沒有什么不好打的,也就是对宋军来說不好打,对于大夏来說,哈哈。” 苏轼不由得默然。 是啊,对于西夏来說,宋军是土鸡瓦狗,辽军也是土鸡瓦狗,而交趾军队更是土鸡瓦狗。 苏轼摇了摇头,不纠结這個問題了,转移话题道:“收回交趾是情理之中,不過,开发交趾和琉球是怎么回事,那边不是蛮荒之地么,還能够成为粮食基地?” 章惇笑道:“沒错,那边的确有一些問題,但其实也并非不好解决,只要做足准备,一样是可以解决的。” 苏轼皱眉道:“問題是,去哪裡开发土地,成本太高了吧?” 章惇对苏轼的說法是认可的,他說道:“成本上的确是高了不少,不過季默对此却是有他的說法。” “哦?怎么說?” “季默的說法是,气候不是变幻无常的,而是有一定的规律的,根据史书记载,夏商时候是一個天气适宜的时期,在周朝的时候,天气变冷,因为天气变冷,粮食产量受影响,所以整個东周动荡不安。 這個时期延续到了汉唐时候,天气变得暖和湿润起来,降雨增多,所以关中以及整個中原迎来大丰收年代,所以早就了汉唐盛世,不過到了唐末,因为天气又再次变冷,所以产量再次变少,因此有了五代的动荡,现在依然還是处于這個时期,而且還可能继续更加糟糕,所以這些年中原地区不如江南。 因为北方降雨太少,所以经济中心往江南转移,以后经济会继续往南,直到湿润暖和的天气继续回归,但這個時間可能要千年的時間。 所以,南方是以后国家的战略重点,江南会是经济中心,而整個南方,包括广南东西路、福建路這些极南的地方,就是国家开发的重点。 现在的交趾、琉球、琼州已经不像是汉唐时候的蛮荒之地,而是已经接近汉唐时候的江南,虽然开发有些困难,但并非不可以开发了。” 章惇的一席话,让苏轼的脑海中闪电一般联系起来读過的史书,果然是按照這個趋势来走的,他越想越是佩服:“季默果然就是季默,這样的事情竟然也让他总结出来规律了。” 章惇笑道:“嗯,所以现在大夏国的大战略就是往南,再往南!等将大宋全数收回,大夏的重点就是开发南方,只要将南方开发起来,北方的忧患就微不足道了……” 說到這裡,章惇摇摇头:“……其实现在北方也已经不足为患了,长城已经收回,辽国已经势弱,虽然季默還在担心女真会成为下一個契丹,哈,即便是下一個契丹又如何,中原帝国崛起之时,总需要有一個北方的强敌作为注脚,比如汉朝时候的匈奴,比如唐朝时候的突厥,大夏朝或许也需要一個女真吧。” 苏轼不由得悠然神往:“真好,真好啊,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汉家儿郎扬威草原之上!” 章惇看了苏轼一眼道:“子瞻,這些年我們一直在联系你,你为什么偏偏就是不愿来呢?” 苏轼叹息了一声道:“宋朝虽然不好,但苏某毕竟是宋人,怎么能够弃他而去呢,我苏家受仁宗、英宗、当今圣上之恩情如山高如海深,它再怎么不好,苏某也不忍心离它而去啊。” 章惇呵呵一笑:“子瞻,你迂腐了,你看看,大夏的子民,安居乐业,可以享受经济发展带来的福利,有田地可以耕种,而不用承担沉重的赋税,更不用承担各种无理的摊派,除了一笔十五税一的税赋,其余所得都是自己的。 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人民自己的成果,所以他们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即便是灾年,他们也有一定的抗风险的能力,加上到时候国家稍微给与帮忙,就能够摆脱出来。 大宋的人民過得是什么日子,难道你子瞻不知道么? 沉重的赋税、地主乡绅的剥削,让人民根本透不過气来,所谓的盛世,不過是士族、地主、豪绅们的盛世,与大部分的人民有什么关系,他们连活下去都十分的艰难,更别說什么幸福了。 子瞻,你的忠诚是对赵家人的,不是对整個天下人的。 季默曾今說過他的理想,他的理想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天地、生民、圣贤、万世這四者在季默的眼中是平等的,不能因为关注了天地、圣贤、太平就委屈了生民,這是不对的。 宋朝是在剥削大部分人供养极少数的一部分人,這更是不对的,子瞻,莫要再误入歧途了!” 說道后面,章惇已经有些当头棒喝的意思了。 苏轼眼神有些迷茫地看了看章惇,嘴巴张合,但沒有說出话来。 章惇见状叹了一口气:“唉,你慢慢想吧。” 火车呜呜地叫着,在广阔的天地之间穿梭,外面充满生机勃勃的景象,因为丰收而快乐的人们,苏轼想起了在宋朝看到的处于疾苦中的人民,如此鲜明的对比,让他心中更加茫然起来。 汴京還是那個汴京,不過再次靠近,苏轼感觉到了熟悉,但又有太多的不同。 城门口有一些人在那裡等候着。 苏轼拼命睁大眼睛。 嗯,弟弟子由、子固、子厚、子纯哈哈,季默,還有诸多嘉佑年的同年! 苏轼的眼眶逐渐的湿润起来,泪眼婆娑之中,他仿佛回到了過去。 ……许多年前,一场大雨漫灌汴京城,自己父子三人抵达汴京,汴京城一片忙乱,自家父子三人正不知去哪裡落脚之时,父亲决定去大文豪欧阳修府上拜访。 父亲带着自己与弟弟,在大文豪欧阳修家裡坐了沒有多久,就见到欧阳修所說的惫懒货少年了。 当时那個少年走进院子裡,看到有几双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少年微微一笑,泰然自若地走近大厅,双手高举過头顶,来了一個大大的揖,口中說道:“见過父亲,见過苏世叔,见過两位世兄!” 神态落落大方、气质過人,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呢。 父亲和自己兄弟两人赶紧站起来回礼。 欧阳修指着少年笑道:“呐,這惫懒货就是你们想见的欧阳辩了。” 自己当时面露惊色:“欧阳明月還真的是個少年啊!” 少年挥舞了一下长长的袍袖,动作洒脱,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子瞻兄吧,久仰大名了。” 自己当时有些诧异起来:“世兄听說過我?” 少年笑道:“蜀中有来人,說起眉山有苏家父子,都是人中龙凤,我仰大名久矣,你们若再不来,我恐怕就要去蜀地找你们了。” “子瞻兄再不回来,我恐怕就要去临安找你了。” 泪眼朦胧之中,苏轼听到欧阳辩如此說道。 “季默!……” 苏轼泪如雨下。 欧阳辩微微笑着,眼裡却也有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