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0 烂仔爹 作者:眉师娘 下雨了,雨点打在头顶的玻璃天棚上,打在露台上的花草和树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雨不大,但很快就把整個世界都湿润了,被湿润以后的世界,轻微的声响就沒有了,接下来,是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面的声音。 雨把整個世界都打磨得油光发亮,眼前的万绿园和远处的秀英港,很快就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变得朦朦胧胧,更远处的钻井平台,现在已经看不见了,它藏到了雨的后面。 “张晨哥,我能不能问你一個問題?”佳佳說。 “你說。”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我們住在义林家裡的时候,你想過自己以后会是這样的嗎?”佳佳问。 “沒有。”张晨說,“那时的想法,就是想在這個城市能够立足,更大一些的想法,大概就是,自己還能发财,但发财的想法也是朦朦胧胧的,怎么发,准备发多大的财,都不知道。 “那個时候,大概觉得,要是有一辆自己的汽车,来回杭城,都可以坐飞机,而且想走就走,一点也不要心疼机票的钱,就是发了很大的财吧。 “不仅对自己的未来,沒有明确的想法,对這個社会,想法也都是很懵懂的,谁知道它的变化会這么大。” 佳佳点点头,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也沒有,我那個时候,就是想赚钱让弟弟妹妹可以读书,不管自己受多大的苦和委屈,就想,要给家裡寄钱的时候,有钱寄,就很满足了,要是說有梦想,那就是,赚到了钱,能回家把家裡那個破房子,重新翻盖一下。” 张晨点点头,說对,“都不会想那么远,未来,其实也不是人可以想象的,一步一步走着,就走到未来了。” “张晨哥,你知道我和建强,为什么一直都觉得你是好人嗎?”佳佳问。 张晨笑了起来,他說:“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好人。” “你是,你和杆子哥都是。”佳佳說,“那個时候,你们知道我是干那個的,但一点也沒有看不起我們,還一直帮助我們,看得出来的,从一個人的眼睛裡,看得出来,他有沒有看不起你,有些人,装作是沒有看不起你,但其实,他看你的时候,那目光是蔑视的。 “你们沒有,你们看我們,和我們說话,一起吃饭,就当我們是邻居,一点也沒有因为我們干什么的,而看不起我們。” “我們自己,那时候都是吃了這顿不知道下顿在哪裡,哪裡還有资格,敢看不起别人。”张晨說。 “不是的,有些人就是比你混得還差,甚至,他其实自己就是一個王八蛋,但是他就是喜歡看不起人,這种人太多太多了,他总是能找到自己的优越感,包括你后来,都在望海楼当了总经理,在我們眼裡已经是大人物了,但你看到我們的时候,一点也沒有变。 “杆子哥也是,那個时候……” 佳佳說着沉默了,過了一会,說:“你们就不是這样的人,那個时候,我和杆子睡觉,我是自愿的,不是說我喜歡他,而是从心裡感激他,感激他沒有嫌弃我。” “沒有必要。”张晨說,“有一点你說的沒错,佳佳,我們還就是把你们当邻居,当朋友,觉得既然大家住在一起,能帮的话,就帮一下,自己又不损失什么,而到了后来,时過境迁,再回去想,觉得那真是一段美好的记忆,反而会更珍惜,比住在一起的时候,更珍惜。” “是啊,特别是在那個时候,能真正成为朋友的,又有多少,不是像现在,现在是每個人都想成为你的朋友,但我自己知道,我不可能有新朋友了,张晨哥,你会不会有這個感觉?”佳佳问。 “会。”张晨說,“我最好的朋友,也都是以前的那些人,现在认识的,佳佳你說的沒错,看不清楚了。” 佳佳点了点头。 “佳佳,谢谢你!”张晨說。 “谢我?为什么?”佳佳有些疑惑了,问。 “谢谢你为张向北做的啊。”张晨說。 “不值得谢,真的要谢,你去谢谢义林。”佳佳說,“我有多大的能量,能搞得定這事,对付医院裡那几個小屁孩,我還可以,要对付那個老头,我肯定不行。” “都是义林帮的忙?”张晨问。 “对,义林昨天晚上,在派出所看到北北,就觉得和你长得很像,又是杭城的,還姓张,就去查户籍资料,发现果然是你的儿子,他又知道,在医院裡躺着的,被打伤的是那個什么‘公子’,义林知道,公子的老头子人很难弄,一定要做工作。 “他昨晚就過来找我,把事情和我說了,他不是不方便出面嘛,我一听說是你的儿子,当然沒有话說,肯定要去摆平這件事,這种事,時間不能拖的,要是拖久了,搞得满城风雨,大家的眼睛都盯着,就是义林也沒有办法,分局上面還有市局,市局上面還有省厅呢。 “我今天上午,就带着两個社会上的人,去了医院,那两個受伤的,包括那個公子,都同意私了,不追究,但公子的那個老头子,早上在我們之前,已经去過医院,从医院出来,就去了义林那裡,大叫大囔了一阵,等他回到家,我也赶去了他家,做他的工作。 “這個老头,倔得很,怎么說都不同意不追究,還說,你们越是来找我,我就越要追究到底,最后還把我赶了出来。 “沒办法,我打电话给义林,把事情和义林說了,中午的时候,义林带着我,又去了他家,老头還是那個态度,最后义林也火了,拍了桌子,叫道,我今天来找你,不代表单位,就代表我個人,现在,這是我們两個人個人的事。 “躺在医院的是你儿子,我老实和你說,打你儿子的這個人,是我大哥的儿子,很亲的大哥,這個人,我把话和你說明了,我就是丢了乌纱帽也要保,现在我来找你,是让你看在我個人的面子上,放過他,你要是肯,我谢谢你,你要是不肯…… “那個死老头问,那我要是不肯呢?义林說,你要是不肯,那也很简单,我們两個人的仇算是结下了,私人的仇,我就是不当局长,也還是一個干警,你儿子是什么东西,你别說你自己不知道,我敢向你保证,我一年可以抓他三四回,把他往死裡整。 “那個时候,你就是找天王老子来說情都沒有用,我就是死磕也要磕死你,你不给我面子,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我說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我站在這裡,我是符义林,不是符局长,這是我符义林和你說的话。 “老头被吓到了,也知道他儿子屁股上的屎太多,說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犯到义林手上,最后同意不追究,這事,這样才算是完了。” 张晨听着不胜唏嘘,他說:“小武說的沒错,义林和他太像了。” “是啊,义林也不容易,他到今天的位子,完全是自己干出来的,工作起来,就是個不要命的家伙,他要是不被人害,按他的能力和工作成绩,现在最少也是市局的副局长了。”佳佳說。 “啊!”张晨吃了一惊,问:“义林他被谁害了?” “還有谁,他那個烂仔老爸啊。”佳佳說。 “怎么回事?” 佳佳摇了摇头:“他那個烂仔老爸,拿着家裡的钱跑出去,几年都沒有回来,等到他们那一片,要拆迁的时候,他就回来了,要死要活的,最后拿了一半的拆迁补偿款,又不见了,义林妈,可以說就是被他给活活气死的。 “义林妈死的时候他都沒有回来,结果,到了前年,他又回来了,钱用光了,连吃饭都沒有着落,就跑回来找义林,义林能怎么办?就是再烂,也是自己的老爸啊,只能让他在家裡住下来。 “结果這個老王八蛋,你說你好吃好喝等死,那也就算了,他不,還要花,天天跑去洗头房,嫖了人家還不给钱,气得小姐都打电话给110了,结果110一来,他就把双手伸出去,和人家說,快点把我铐走,让你们符局长来接我,我是他亲爸爸。 “碰到扫黄,被抓住的时候也是這样,一开口就是我是符局长的老爸,把义林气得够呛,脸都被他丢尽了,虽然說该拘留還是拘留,该交罚款,义林還一分钱不少去交了罚款,但這事,在他们整個系统都是笑话,谁都知道,义林有這么一個不着调的老爸。 “你說,這对义林有沒有影响?是不是被他害惨了。” “還真是一個王八蛋。”张晨說,“那义林现在怎么办?” “现在好一点了。”佳佳說,“后来是建强,拿着他爸爸的照片,去分给海城的每一個妈妈桑,和她们說,让你们下面的人眼睛都睁大一点,下次,谁也不许接這個老王八蛋的活,谁要是接了,她就不要在海城混了。 “结果,他再去,人家一看到他,就生意不做了,情愿把店门关了,打电话叫,人家上门一看是他,转身就走,他现在在海城,一個小姐也找不到,天天和义林闹,說在海城待着不习惯,要去下面县裡,义林也不理他,装沒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