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5 捶胸捶地捶苍天 作者:眉师娘 其他小說 工作组的三個人有些狼狈地撤到了办公室,李老师到食堂裡,叫出来一個小学员,从口袋裡掏出十元钱,让他跑去下面的小饭店炒三個菜。 “要不要酒?”小学员问。 李老师想了一下說算了。 刘立杆端着搪瓷碗,正蹲在食堂门口吃饭,看到這一幕,问道:“怎么,李老师,你不让领导们来我們的食堂访贫问苦?” “去去去。”李老师骂道,他朝左右看看沒人,压低声音和刘立杆說: “你看看闹成這样,工作组是打算严肃处理张晨的,我這想办法压着,明白嗎?” “他敢!”刘立杆一听就冒火了,把半碗饭倒进了门口的泔水桶裡:“我找他们去!” 李老师赶紧把刘立杆拉住:“别别,别多事,我這裡不行,你再去闹好不好?” “那你告诉他们,他们要是敢动张晨一根毫毛,我就把他们身上的毛全都拔光。”刘立杆恶狠狠說。 李老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算了,杀猪拔毛的事,你干不了,你既不是鲁提辖,也不是黑旋风,嘴瘾過過,也就算了,人家老汤,可是正经八百的转业军人。” 說完,李老师在刘立杆的肩膀上,又重重地拍了两下,然后走了。 进了大门,李老师沒有去办公室,而是去了二楼,回到家,从柜子裡拿出一瓶去年春节的时候,女婿送来的洋河大曲,走出门去。 老伴看到了,不满道:“又拿家裡的酒去喂狗!” 李老师看一眼她,懒得和她计较,径自下楼。 到了办公室,李老师把靠墙摆着的、两张并在一起的旧办公桌上的东西,往墙边推了推,然后抬起胳膊,用袖管抹了抹桌面,找来三個搪瓷茶缸,放在三個人面前,打开瓶盖,把一瓶酒均分在三個茶缸裡。 汤副局长看了看面前的杯子,问道:“老李,你不来点?” 李老师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三個人恍然大悟一般点点头,知道他唱戏的嗓子不能喝酒。 過了一会,小学员端着一個托盘进来,托盘裡是三盘菜,還有一把的零钱。 李老师一边把菜往桌上摆,一边问道:“路上有沒有偷吃?” 小学员脸红扑扑的,抿着嘴,不断地摇头。 把菜摆好,把零钱揣进口袋,李老师想起来了,问道: “饭呢?” “哎呀,忘了。”小学员叫道,一张嘴,牙齿上還沾着猪肝屑。 李老师从口袋裡掏出两毛钱,說道:“快去,再打两毛钱饭来。” 小学员转身要出去,李老师又把他叫住,从他手裡,把两毛钱抽了回去: “去食堂打吧,再让他们做盆汤来。” 酒足饭饱,开始谈工作,丁主任一边用火柴剔着牙齿,一边和李老师說: “老李啊,前面,我們三個人紧急商议了一下,我們觉得,现在剧团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当务之急,是要马上任命一個新团长。” “对对对,领导英明。”李老师不停地点头。 丁主任看了看老胡和汤局长,不再說了,汤局长接過了话茬: “老李,你也是老婺剧人了,我們三個经過商量,觉得从各方面来說,你来担任這個团长都是最合适的,当然,我們的這個建议,最后還要局党委批准。” 李老师一听就跳了起来:“不行,不行!這個局长,不对,這個团长我可干不了,我就是一個唱戏的,你让我带带小学员可以,团长我不能干。” “不要谦虚嘛,谁天生就能担任领导的,還不都是在工作中一点一滴学习的。”老胡语重心长地說,“有组织给你撑腰,你胆子就大一点。” “不行,不行,我不干,团长說什么我也不干,我還想多活几年。”李老师一個劲地摇头。 丁主任有些不乐意了:“老李,你這话就過分了,当团长是组织对你的信任,怎么,怎么能說当了团长,就少活几年呢?” 李老师脸都白了,除了說不行不行以外,连拒绝都不知道怎么拒绝。 三個人轮番上阵,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把口都讲干了,李老师就是不松口,汤副局长的脸挂不住了,他把茶缸顿在桌上,叫道: “老李,你也是老同志,虽然不是党员,但组织原则,你总還要讲吧?下级服从上级,你总懂吧,一個老同志,不能仅仅业务合格,政治上,你也要严格要求自己,你不能把组织和上级领导对你的信任,当成一個屁!” 李老师也彻底急了,把真话都說了出来:“行行好吧,领导,今天這菜,是我自己掏钱买的,這酒,是我女婿送给我,我舍不得喝的,我拿出来招待你们,就是知道你们很可能会将我這一军,我就死蟹一只了,让我当這個团长,我实在吃不消啊!” 李老师悲怆地說完,跌跌撞撞出门,上楼,回家,倒在床铺上就嚎啕大哭。 過了一会,李老师的老伴跌跌撞撞下楼,一边走一边扯开嗓门,抑扬顿挫地哭唱着: “是哪個杀千刀的要把我老头子往火坑裡推啊!我老头子可怜啊!他是個老实人啊!你们大家都出来评评理啊!为什么要找他当团长啊!老天啊!你为什么对老实人這么不公啊!你就不能放過我可怜的老头子啊……” 整個剧团的人都被哭到一楼的走廊,李师母到了办公室门口,看到三個人坐在裡面,尴尬地看着她,李师母也不进去,就坐到门口的地上,双手捶胸捶地捶苍天,继续哭唱,三個人被她堵在办公室,都快被尿憋死了。 剧团食堂的紫菜蛋花汤,做的還是可以的。 永城县原来有两個剧团,一個婺剧团,還有一個越剧团,但這几年演出市场持续的低迷,两個团都入不敷出,整個文化系统的所有经费加起来,也养不了他们。 永城的经济,在当时的浙江属于中等,当地也有几家大型企业,但這些企业,都是国有企业,不是省裡的,就是部裡的,有钱沒钱,都和县裡沒半毛钱的关系。 永城县的政府收入,连机关干部的工资都只够发十個月,還有两個月,要书记和县长,舔着脸去找比较富裕的兄弟县借,才能够撑下去。 他们怎么可能還有更多的钱来支持剧团,最后无奈,县裡报請省文化厅同意后,决定裁撤一個剧团。 考虑到当时浙江的越剧团多如牛毛,不仅绍兴地区的每個县都有,其他地区的很多县也有,乡镇和民间還自己组织了不少,省城裡面,除了有個省越剧院以外,還有個杭城越剧团,另外還有以青年演员为主的、在当时如日中天的小百花越剧团。 而婺剧,除了金华市有個浙江婺剧团外,再有正式编制的县级剧团,就只有永城婺剧团了。 县裡面权衡再三,最后决定保留婺剧团,裁掉越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