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6 “中国红”“四川红” 作者:眉师娘 其他小說 张晨看了看手表,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问道:“我上班去了,你走嗎?” 刘立杆說:“我今天放纵一下,给自己放半天假睡觉。” 张晨懒得管他,自己下楼走了。 到了单位,谭总站在他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看到张晨进来,就朝他招招手,张晨赶紧過去,问道:“谭总早,有什么事嗎?” 谭总朝着大厅裡大吼一声:“二货,過来!” 被叫作二货的,赶紧跑了過来。 “来来,裡面說。”谭总和张晨說着,转身回到了办公室,张晨跟了进去,二货气喘吁吁地也跑到了。 二货是他们下面,一個连的连长,在他们公司,一個连长,就相当于现在那些工程公司的项目经理,负责一整個项目的施工。 谭总是湖北蒲圻人,在海军榆林基地当過兵,据說還参加過74年的西沙海战,教训過当时南越的海军,转业的时候正值海南建省,他们一大批的战友就都沒有回老家,而是留了下来,說是已经不习惯老家冬天的寒冷,和夏天的闷热了。 他把一個项目就叫做一個连,每個连配备一個连长,连长下面又有几個班,分别是木工班、泥水班、油漆班、水电班。 二货现在负责的项目,是张晨设计的,张晨心想,一定又是什么工程上的問題搞不定了。 那时的装修公司,不像现在,所有的图纸都是齐全的,施工队只要照图纸施工就行,那时的图纸最主要就是一张效果图,其他的图纸,需要每個班的班长,根据效果图,自己在纸上,毛估估画出来,施工的时候,就要一边看效果图,一边看自己的草图,一边和设计师交流。 虽然设计师在画完效果图后,還会出一张黑白稿,上面写明材料和尺寸,但那都是些主要数据,要是设计师不交待清楚,施工队就是拿着材料和图纸,有些地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出效果图一样的效果。 碰到那些难搞的客户,他不管其他,就一口咬定,這效果图是我认可的,你就给我做得和效果图一样。 還有一些有自己主见的客户,明明是確認了效果图,但到实际施工的时候,他又会提出各种奇怪的想法,去修改设计,管施工的嘴笨,和他也說不清楚,那就要设计师去和客户沟通,和他說明,为什么這個地方,不能按他想的那么改。 碰到這种情况,张晨的办法是按客户的意思,直接画给他看,画完了客户自己一比较,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唐突,放弃了。 要是碰到特别坚持的客户,张晨就改,把新方案改到他满意,再按新方案做,碰到這种,大家都能接受,因为改的时候,谭总就把价格加上去了,反正不吃亏。 “来来,二货,你自己和小张說。”谭总不耐烦地說。 二货看着张晨,羞羞答答說不出话,张晨问道:“二连长,是不是工程有什么問題了?” “不是工程有問題,张设计师,是那個立面的石材……”二货吞吞吐吐。 “哎呀,你他妈的,连话都不会說了?你蠢到這個样子,怎么带你的兵?”谭总气咻咻的,他转身和张晨說:“那個立面,他们用了‘四川红’!” 张晨吓了一跳:“怎么会用‘四川红’,我不是写得清清楚楚是‘中国红’嗎,‘四川红’怎么做立面?” 所谓的“四川红”和“中国红”,都是出产自四川的一种红色大理石,那個时候,在石材市场,区分得還是很严格的,人们把出产自四川雅安地区的叫做“中国红”,而把四川其他地方,如荥经等地出产的叫“四川红”。 “中国红”的花纹比较细腻,类似于芝麻点,色泽红艳,但比较沉着,看上去很高档,而“四川红”,要么就颜色比较暗淡,要么就花纹比较粗,像癞蛤蟆身上的皮肤,要么就颜色更浅,比较漂浮,和“中国红”相较,要差一個档次。 二货在做的這個项目,是一家高档酒店,对外立面的要求比较高,所以张晨在设计的时候,選擇了“中国红”。 “你换了石材,怎么不和我說?换了哪裡的?”张晨问。 “荥经的。”二货說。 张晨一听就知道完了,荥经的石材不仅颜色是暗红色的,而且是粗花纹的,這种石材,更适合做地面,而不是立面。 张晨刚到公司的时候,每天一有時間,就骑着自行车,跑遍了海城所有的石材和建材市场,对每一种材料,都做了比较,也拿了很多小样,自己晚上一個人在办公室的时候,就看着他们琢磨,什么材料应该用在哪裡最能出效果,而且是不同的效果。 客户的眼光和文化修养、個人喜好是不一样的,做装修设计的,就是要在和客户的交流過程中,把握客户的点点滴滴,把他想說又說不出来的东西,用笔或实物帮他表达出来,你就成功了。 张晨看了看谭总,摇了摇头,他說:“要出事了。” 谭总瞪了一眼二货,骂道:“已经出事了!” “可是可是可是……”二货說了几個可是都說不下去,谭总和张晨說:“這個傻逼,自以为是,他带甲方的副总去看石材,那副总看到‘四川红’比‘中国红’便宜二十几块一個平方,就想把這差价污了,拿‘四川红’冒充‘中国红’,這個傻逼也就答应人家了。” “不是我答应,是他一定要,他自己和石材老板谈的。”二货辩解道。 “你闭嘴!”谭总骂道,骂完了和张晨继续說:“结果昨天下午做立面,刚做了十几個平方,甲方的老板来了,一看到就让停下,說這個太低档了,现在好了,石材退么退不回去,做么做不下去,真他妈的,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這中间你到底有沒有拿钱?” “沒有,谭总,我保证沒有。”二货赶紧說。 谭总用手指着二货骂:“你他妈的要是让我知道,你拿過一分钱,我就一脚踢死你!” 张晨把事情听明白了,他也觉得头大,他想,人家甲方老板要是较真,叫個懂行的過来一看,就知道這是“四川红”,不是“中国红”,和他们报价单上写的品名完全不一样,人家肯定会认为是他们公司弄虚作假,严重的话,人家都可能中止合同。 自己這边呢,還沒有办法和对方說,完全是他们副总的主意,如果說了,老板有能力一脚把副总踢走還好說,要是踢不走,或者副总反咬一口,說是二货的主意,是二货想行贿他,這种事,又沒有证据的,你說我說,全看老板听谁的。 如果這样,那這個工程,即使合同沒有中止,接下去的麻烦都数不胜数。 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在老板還沒有被激怒之前,迅速地把板材换掉,用“中国红”返工,但麻烦的是石材這种东西,都是订货的,银货两讫,从来就沒有听說過有卖出去后,還退货的。 张晨问二货:“昨天挂上去的,都拆下来了嗎?” 二货說拆下来了。 “放在哪裡?”张晨问。 “工地啊。” “马上找辆货车,把它拉走,所有的都拉走,渣都不要留在那裡一点。”张晨說。 “拉走,拉哪裡去?”二货问道。 “不管哪裡,先拉走再說,哪怕让司机找個凉快的地方,先停那去,我們再想办法。”张晨說。 “为什么?”二货问,谭总也不解地看着张晨,张晨把其中的利害关系和他们說了,谭总一听,脸都白了,他一把拉起二货,叫道: “他妈的快滚,還不快去拉走,老子要被你害死了!” 二货也吓坏了,赶紧跑了出去。 谭总坐在那裡,過了好久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好险好险,真是千钧一发,小张,要不是你提醒,他妈的我今天就栽在這傻逼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