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根弦
她今天背得格外的快從宿舍樓出來的時候還不到六點,遠處的天際黑濛濛的,近處的景物也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灰色輕紗裏。
時弦垂着腦袋往前走了沒幾步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若有似無的腳步聲。
她下意識地擡起頭看過去視線落到來人身上的時候,她微微發愣。
顧寒晏正朝她走來見小姑娘呆呆地佇立在原地他勾了勾脣黑眸裏泛着揶揄的光芒:“怎麼不走了?難道又被我嚇到了?”
時弦站在原地沒有動,乾淨如水的鹿眼眨了眨,朝他無辜地笑了笑一排小白牙白淨又整齊。
這個人記性怎麼那麼好?
他不說她都快忘了上學期平安夜那天發生的事。
時弦臉頰稍稍發燙她還在發呆顧寒晏三步並兩步走了過來,將她整個人團團抱住。
小姑娘今天沒戴圍巾,他的手伸進她毛衣的領子裏,捏了捏她的後脖頸最後又落在她的後腦勺上,輕輕地將她的臉按在了他敞開的胸懷裏。
顧寒晏狹長的黑眸微眯着神情帶着一絲絲滿足:“早上好。”
時弦張開雙臂,環繞着他的腰,臉頰在他好聞質地又柔軟的毛衣上蹭了蹭,她閉上了眼睛,聲音悶悶的:“我好想每天早上一睜眼就能看到你呀。”
顧寒晏身體有幾秒的僵硬,眼眸裏的濃墨濃重了些,他胸腔微微震動,聲音無比輕柔緩慢,帶着三分繾綣:“小弦兒,我怎麼覺得過完年你的膽子大了不少啊,都想和我睡在一起了?
時弦紅着臉,她掙扎着往後退了一點,仰着腦袋看他的喉結滾動,弱弱地解釋:“誰……誰想和你睡在一起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每天早上睜開眼看到的是你而不是英語單詞書多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感覺自己越解釋越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既視感。
時弦咬了咬脣,臉都急紅了,軟糯糯的聲音輕顫:“我真的沒想和你你睡在一起呀,我不是那種輕浮的人……”
顧寒晏忽的傾身,捉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臉上,他側頭吻了吻她的手掌心,低低地誘哄道:“來,小弦兒,別害羞,說說你想對我怎麼輕浮?或者你直接做給我看看……”
時弦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手腕被他牢牢地抓住,她怎麼也掙開不了。
她吸了一口氣,聲音極低,輕不可聞:“……那你把眼睛閉上。”
顧寒晏眸底的情緒瘋狂的翻涌了一瞬,頓了一下,他慢慢地閉上眼睛。
時弦眨了眨眼睛,柔聲道:“顧寒晏,你先把我的手放開。”
顧寒晏沒有睜眼,薄脣微微翹起:“不行,你輕浮完了我,跑了我找誰負責去。”
沒等時弦接話,他刷的一下睜開眼,桃花眼裏全是促狹:“更何況我一放開你就會跑,是不是?”
時弦搖頭,認真地說道:“不是。”
顧寒晏挑了挑眉,放開她的手。
時弦心跳瞬間加速,她脣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隔了幾秒,她踮起腳,雙手勾住他的脖頸,脣落在了他的臉頰上。
她閉上了眼睛,輕聲呢喃:“顧寒晏,我們一起快點長大吧。”
然後一起走完這一生。
三月底,距離小高考結束已經半個多月了。
校園裏綠意盎然,實驗樓前面的各類花卉開的正好。
時弦現在早上起來外邊的天光都已經大亮,她也不在宿舍背單詞了,和顧寒晏一起去食堂喫過早飯,兩人就去實驗樓附近呆一會兒。
時弦一般都是背單詞或者背課文,而顧寒晏就去操場跑跑步,有時候他還會拉着她一起跑。
高二年級的五校聯考定在了四月上旬,步入四月份,時弦開始緊張起來,每天恨不得一起牀就去教室看書,早上不肯再浪費時間去實驗樓看書。
顧寒晏爲此不太高興,現在不是冬天,住宿生一個比一個起得早,而且個個還恨不得叼着早飯來教室看書,他和小姑娘單獨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
小姑娘對他的情緒變化渾然不覺,最先發現他不對勁的還是他的舍友。
顧寒晏的兩個舍友都是文科三班的,和一大班子女生呆久了,細心程度令人髮指。
週四早上,正好輪到文科三班值日,顧寒晏其中一個舍友就負責站在教學樓底下抓遲到的人,他看到顧寒晏從食堂方向過來,有點驚訝地問:“大佬,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啊?你怎麼都不去實驗樓那邊遛彎了?我以爲你每天都會去的說……”
顧寒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我什麼時候去遛彎了?”
“上個星期好幾個早上我都看到你從實驗樓那邊往教學樓走呢。對了……你不是去遛彎那你去幹嘛了啊?”
顧寒晏心情不佳,寒意凜冽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他皮笑肉不笑地開口:“捉兔子。”
說罷,他擡步往樓梯口走。
他舍友有些懵圈,實驗樓那裏有兔子嗎?
他追在後面“誒誒誒”了三聲,見顧寒晏不再理他,於是轉頭跟一同值日的同班同學說:“他是我舍友,你們不準記他名字啊!”
同班同學:誰敢記顧寒晏的名字啊,我就算是寫個兔子上去也不會寫大佬的名字啊……
顧寒晏回到班上,一眼就看見小姑娘脊背挺直在認認真真地寫試卷,他煩躁地擰了擰眉。
他在門口站了兩分鐘,時弦都沒有發現他。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光滑細膩的脖頸,心中有一個衝動,想衝上去問問她到底是學習重要還是他重要。
頓了頓,顧寒晏舌尖沿着上排牙齒轉了一圈,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纔會喫學習的醋。
他走到位置上,大刀闊斧地拉開椅子坐下來,隨便從抽屜裏抽了一本書,心不在焉地看着。
時弦聽到動靜,筆頓了一下,她想到昨天發下來的數學卷子還有一道大題沒有弄明白,忙從數學錯題集裏翻出那道題,輕輕地拍了拍顧寒晏的胳膊:“你能不能教我一下這道題怎麼做啊?老師說的太快了,我沒有聽懂……”
顧寒晏偏頭看了一眼時弦,發現她根本沒在看自己,他心中的戾氣不斷地翻滾着,眸色深深,聲音清冷:“嗯。”
他講得很快,時弦依舊聽得似懂非懂的,她剛想抓着某一步繼續問的時候,一擡眼發現了對方臉上的不耐煩。
她愣了一下,忽然忘記了自己剛剛想問什麼,下意識地輕輕說了一句:“顧寒晏,對不起。”時弦知道,他肯定是覺得自己麻煩了。
站在他的角度,她能理解。
他自己也要看書,甚至他也有不會的題目,然而她卻只能佔用他的時間去問自己不會的題目……
時弦眼眶微微泛紅,她抿了抿脣,抓着自己的錯題集側過身坐好。
顧寒晏沒聽清她說了什麼,剛想問她聽懂了沒有,還沒來得及問出口就發現時弦已經轉回身繼續寫她的物理卷子了。
和他說一句別的話的功夫都沒有。
他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在臉上映出一小片沉重的陰影,他垂下眼睫,鋒利的視線緊緊地盯着面前的書。
隔了片刻,他低低地呵了一聲。
新學期重點班學生的考試位置重新調整了,時弦還是留在本班考試,她的同桌還有楊三朵都被分到了隔壁班。
考試時間是週四和週五兩天。
第一場還是語文考試。
早自習下課鈴聲一打響,同學們紛紛收拾好書包去對應的考場。
時弦瞥了一眼顧寒晏,他們倆已經整整一週沒有說過話了,平時兩人都忙着看書複習,連眼神交匯也沒有了。
他依舊沒有看她,隨手抓過一支簽字筆,就徑直走向了門口正在等他的賀佳年。
時弦盯着他淡漠的背影,眼睛裏漸漸蒙上了一層水汽,她眨了眨眼睛,拿着書包慢吞吞地走到考試座位上。
她咬了咬脣,指甲用力地嵌入了掌心,逼迫自己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考試上面。
兩天的考試時間一閃而過。
週五考完試,時弦和楊三朵去食堂喫完晚飯,正想回宿舍休息,楊三朵卻不肯。
“弦兒,我肚子好撐,現在回去我只會躺牀上看動漫,我們去校園裏走一走吧,就走一會會兒,行不行?”
時弦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手機,糾結着要不要發個短信給顧寒晏找他談一下,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可以呀。”
兩個小姑娘沿着學校的林蔭小道慢悠悠地晃着,走了一會兒,楊三朵忽然偏頭看着時弦:“弦兒,我覺得這樣還是不能減肥,咱倆再去操場跑兩圈吧?”
時弦:“……”
兩人正要穿過實驗樓前的小道去操場,時弦就聽到前方傳來周明昊熟悉的大喊聲:“我最愛的阿晏!你別走啊,操場上那麼多漂亮的小姑娘,你不想看看嗎?那大長腿,那火辣辣的身材……你真的要回家嗎?晏啊!你就看一眼吧!”
周明昊扭頭瞪了一眼不作爲的陳天南:“你倒是說句話啊!”
陳天南朝他搖了搖頭,下巴點了點時弦的方向,輕聲說道:“人來了,你可閉嘴吧。”
楊三朵拍了拍時弦的肩膀:“弦兒,我肚子疼,我得先回宿舍了……”
時弦咬着下脣,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
她還沒有想好要和他談什麼啊……
她的聲音輕輕的,聽不出喜怒:“朵朵,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楊三朵連忙擺手:“別,宿舍廁所總共就兩個坑,你別想跟我搶。”
說罷,她意識到不對勁,想了想補充道:“我要輪流寵幸它們。”
楊三朵不再等時弦回答,轉身捂着肚子,拔腿往宿舍飛奔,從背影來看像極了肚子特別疼的人。
周明昊還想留下來看好戲,被陳天南拽走了,老遠還能聽見周明昊憤憤不平的聲音:“你上次能偷看老賀和小青韻告白,爲什麼不讓我看阿晏和時弦妹妹……”
時弦垂着腦袋盯着自己的腳尖,她能感受到頭頂上顧寒晏的目光。
她都不知道他們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明明剛開學的時候他們還好好的。
明明她什麼也沒做,他就忽然不理她了。
她越想越覺得委屈,越想眼淚就止不住,越哭心臟就越難受
。
時弦胡亂地抹了一把眼淚,吸了吸鼻子,心道她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沒辦法和他好好談一談這段時間的事情,她轉過身準備回宿舍。
從始至終,她也沒有鼓起勇氣擡頭看他。
然而,還沒等她走一步,她就被人從背後抱住,緊接着她的身體被迫懸空。
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尖,時弦剛剛纔忍住的淚水又嘩的一下流了出來。
顧寒晏箍着時弦的腰,一路將她抱到實驗樓一樓的樓梯後面,才把她放了下來。
他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眸色暗的可怕,薄脣緊緊地抿着,看了一瞬,他俯身就要吻上她的脣瓣。
時弦的腦袋往旁邊重重一偏,她的聲音沙啞又刺耳,還帶着濃重的鼻音:“你別親我,我現在這個樣子肯定醜死了……”
顧寒晏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心臟被她折磨得疼痛不堪,他有些手足無措,腦袋靠在她的肩窩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小弦兒,對不起,我錯了,你別哭了……”
她的臉頰貼着他的臉頰,流下來的淚水糊了他一臉,聽到他的話,身體內好像被安了一個閥門,眼淚忽的止住了。
時弦抿了抿脣,抽抽搭搭地質問:“那你還去不去看……大長腿……和火辣辣……的身材了?”
顧寒晏愣了一下,無奈地說道:“我去看那玩意幹嘛?看你就夠……”
時弦沒等他說完,想到高二開學第一天他說過的話,難受地打斷了他:“你不夠,你就是想去看……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顧寒晏腦袋動了動,一口含住了她白嫩柔軟的耳垂,說話含糊不清:“我沒有不想要你。別鬧了,小弦兒,聽話啊。”
時弦舔了舔有些乾燥的脣,身體往下滑了點,腦袋埋在他的懷裏,雙手緩緩地環抱住他的腰:“我沒有鬧呀,是你自己說你對豆芽菜沒有興趣的。”
顧寒晏印象裏似乎是有這麼一回事,他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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