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顾书意知道太子殿下的后院裡有一名颇为得宠的侍妾,各种传言都有,如今一见,她也能理解這名侍妾为何如此得宠。娇贵漂亮,小鸟依人,眼睛珠子溜溜的转,像从林子深处裡刚逃出来的小鹿。
顾书意在打量她的同时,明珠也偷偷的在看她。
那天晚上夜色太暗,明珠其实沒有把她的脸看得特别清楚,只记住了個模糊的样子,還有她温柔小意的嗓音。
這位姑娘,是那种让人见了会觉得很舒服的长相,柔软而沒有攻击力,笑容亲和,气质非同一般。靠近了闻,好似都能闻见淡雅的墨石书香味。
明珠从她看着赵识的眼神就看得出来,她喜歡赵识。
凭明珠对赵识的一点浅薄了解,她知道他对顾小姐這样知书达理又温柔小意的女子,亦是十分欣赏的。
正好如今太子正妃這個位置還空着,也不知道眼前的顾小姐能不能遂愿。
赵识篡紧了明珠的手指,她才晓得疼,微微一皱眉,偏過头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
赵识语气冷淡,“走吧。”
“哦。”
青灯古佛之地,倒是清净。寺庙的后山栽种了一片竹林,满面竹香迎风而来。
小僧人在前面带路,将他们领到专门留给香客借住的厢房。
厢房布置简朴,除了一张简单的床,就沒有几样家具。
明珠在路上睡了一觉,這会儿头发看着乱糟糟的。赵识抬手替她正了正发髻上的头饰,温声细语跟她說這话,“先去洗把脸。”
脸上的妆看着有些花了。
厢房外有一口古井,明珠本来就热的难受,就跑到井边,趴在边上,大半個身子都陷了下去。
赵识稍有不慎就让她给跑了,看见她趴在井边,脸色变了又变,相当的难看。
他走過去大力将她捞起来。明珠的手腕被他抓的特别疼,她龇着牙,委委屈屈地问:“不是您让我洗脸嗎?”
男人的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线,吐出的字眼也冷冷的,他压着火气,难以从声音裡听出任何的情绪,“我以为你打算跳井。”
明珠身体动作灵活,虽然刚才那個动作看起来是比较危险,但她是不会让自己掉进去的。
才片刻的時間,她额头上又晒出了细细的热汗。
“我不会掉下去的。”
赵识好心松开她的手腕,“你回屋子裡待着。”
明珠哦了声,却沒进屋,只是站在屋檐下晒不到太阳的地方。
赵识从井裡打了一桶水,井水清冽冰凉,明珠用凉水洗掉脸上花了的妆容,又用手帕擦干净湿漉漉的水珠。
如此一来,她的脸看着干净清爽了许多。
不远处传来低沉厚重的撞钟声。原来已经到了午时。
明珠躲在客房裡避暑,小厢房北面有一扇百叶窗,拉开窗户,就能看见后院的竹林。
冷风袭来,舒爽清凉。
赵识推开房门,看见站在窗边的她。
她换了件水蓝色的薄烟纱裙,腰间系了根翠烟衣带,衣料轻薄透气,及腰的长发如瀑在后背铺开。
赵识静静看了一会儿,竟然有些舍不得打搅這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明珠感觉如芒在背,她转過身,看见一袭青衫的男人,“殿下。”
赵识往前走了两步,问:“饿不饿?”
明珠很诚实:“有一点。”
她早晨沒睡醒就被抱上了马车,到现在還什么都沒吃,肚子确实很饿。
赵识牵住她的手,带她去了另一处院子裡吃斋饭。
斋饭清汤寡水,实在說不上丰盛。
明珠并沒有挑食的毛病,若是真饿了,不喜歡吃的菜也是吃得下去的。但她看着面前的青菜白粥,一点食欲都沒有,连筷子都不想提起来。
反而是坐在她对面娇贵的太子殿下,面色平淡吃完了眼前斋饭。
明珠提起筷子,挑挑拣拣吃了往嘴裡送了两根青菜,苦的皱眉。
赵识见她眼前几乎沒动的小碗,“你不是饿了?”
明珠有苦說不出,她就是吃不下斋饭,好苦好难吃,一点油水都尝不出来。
赵识扬了扬眉,“不许挑食。”
寺庙裡可沒有会为她单独开個厨房的先例,更不可能有肉吃。
明珠不能再强迫自己吃菜,再吃下去她感觉要当着他的面吐出来,胃裡泛着一阵阵恶心。
她咽了咽喉咙,拿起面前的小碗,喝了半碗白粥,然后抬起头对他說:“殿下,我吃饱了。”
赵识望着她清瘦的小脸,皱了皱眉头,也不是嫌她娇气,只是觉得她太挑食了也不好,“把馒头吃了。”
明珠拧眉,“太硬了。”她刚才也吃了两口,实在是难以下咽,她又說:“而且不甜。”
馒头要软的甜的,吃起来才香。
明珠自己都觉得奇怪,以前她也不是沒吃過斋饭,也沒觉得像今天這样的难吃。
难道真的是她的嘴巴被他给养刁了嗎?传說中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正苦恼着,就听赵识叹了口气,“不想吃就算了。”
明珠這几日肚子饿的很快,刚吃下去的半碗粥,也根本就垫不饱她的肚子,她其实還饿着,想吃些味道重的食物,辣的甜的都可以。
明珠越想就越馋,她咽了咽口水,感觉肚子好像更饿了。
吃過斋饭,赵识便带她回了客房。
明珠好奇地问:“我們什么时候去烧香拜佛?”
赵识說:“等了尘大师回来。”
“好。”
赵识记得马车上還有些甜糕,吩咐手下去将马车上备好的零食都送了进来。
“不是還饿着肚子嗎?吃吧。”
明珠一口气吃了五块甜糕,肚子终于沒有刚才那么难受,她喝了一大口茶,忍不住问:“殿下,我們要在這裡待几天?”
赵识给自己倒了杯茶,茶香四溢,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茶盖上,沉思半晌,說:“三五天。”
明珠心想,看来最近太子殿下是真的很闲。
明珠想到方才的斋饭,要她连吃三五天,她可能真的要饿死了。
赵识仿佛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也懒得拆穿她,她身上娇滴滴的小毛病都是他宠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他說:“不会饿死你。”
明珠心想這可不一定,她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能不能把青菜换成咸菜?”
她现在想起刚才吃過的味道寡淡并且发苦的青菜,就還想吐。
她想着,胃裡好像就涌了起来。明珠捂着胸口,忍着干呕。
赵识拍拍她的背,给她喂了两口温水,他皱着眉望向她问:“难受?”
明珠接過他手裡的水杯,喝了大半杯水,恶心感才好了一点,“嗯,那青菜真的太苦了。”
赵识见到她难受的可怜样,就要心软,“不吃斋饭了。”
他若无其事般开口:“让他们给你另做。”
明珠诧异抬起眼眸,声音低低的,“這样会不会不太好?”
赵识觉得她现在已经够瘦了,不想她好不容易靠吃才养起来的肉,一下子又瘦沒了。
赵识淡淡道:“我是太子,我說了算。”
“菩萨会不会觉得我不够虔诚?”
“菩萨心慈。”
“您說的也有道理。”
明珠其实不知道赵识为什么要来寺庙烧香拜佛,他又不信佛,手上不干净,身上的戾气也重,难道還真想靠着佛香洗去血腥嗎?
明珠肚子饱了就犯困,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還特别容易犯困。
一天睡上五六個时辰都還觉得觉不够。
赵识看她支着脑袋打哈欠的模样,“又想睡了?”
“可能是天气太热,就想睡觉。”
“你睡了快一天。”
“哪有。”
明珠嘴上虽這么說,但她也发现自己今天睡的好像是有点多。
赵识再怎么样也不会克扣她的睡眠,只是担心她是不是病了,才這么容易疲倦。
他昨晚又做了那么不好的一個梦,心裡患得患失,总怕梦境灵验,看见她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困了就睡吧,时辰到了我来叫你。”
赵识去佛堂外站了一会儿,揪在一起的心无法放松下来,他听着撞钟声,心裡也沒法平静。
身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殿下。”
赵识转過身,“顾小姐。”
顾书意刚从大成宝殿裡出来,花了两個时辰抄了三本经书,又虔诚跪在菩萨跟前拜了拜。
她的膝盖跪的有些疼,她的手轻扶着身旁的柱子,她对太子殿下笑了笑,“您也是来听诵经的嗎?”
每天的這個时候,都有僧人在殿内诵经祈福。
赵识抿了抿唇,并未回答。
他不是,也对诵经一事沒什么兴趣。
顾书意的膝盖实在太疼,往前走的时候又未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脚底踩空,狠狠崴了一下,脚踝巨痛,她的脸色刹那间就苍白如纸,整個人往前一扑,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赵识伸手扶了她一把。
顾书意的手指下意识抓着他的胳膊,站稳身体之后,她說:“多谢殿下。”
她平日也不是這么柔弱的人,這個意外当真只是個意外。這還是顾书意第一次同除了家中兄长之外的男人,如此亲近。
方才男人握着她胳膊的手掌,坚硬有力,温度滚烫。
她這么想着,小脸整個热了起来。
赵识的声音好似从千裡之外传過来,“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顾书意知道太子殿下喜歡爱笑的女子,她也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夕阳晕染层层金光,照在她雪白细腻的皮肤上。她眉眼舒展,嘴角的笑容天真裡泛着几分娇憨,她說:“早前我便听父亲說過,殿下是個很好的人,果真如此。”
太子殿下真的很好。
赵识不知该和她說什么,若說讨厌,他是不讨厌顾书意的。
她在他面前,既沒有刻意卖弄风情,也沒有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姿态。
顾书意方才抄写的经书掉在了地上,她蹲下来将经书捡了起来,然后說:“书意也沒什么能送给殿下的,這几本经书,就当为殿下祈福,還望殿下能够收下。”
她坚持要送,赵识却不一定要收,他扫了眼封面上的几個字,只需一眼,就看得出她的字写得很是不错。
落笔同她這個人一样,有笔锋,却不伤人。
赵识翻开看了两眼,“字写得不错。”
顾书意听了這话后反而笑了起来,她抱怨道:“父亲在我的小时候,就逼着我练字,写得不好就不能吃饭。所以我小时候特别讨厌写字。”
赵识闻言笑了一下。
顾书意說的话让人听着也觉得舒服,她自己也笑了,“而且我父亲還总是拿我哥哥和我比较,光是写得好也不行,還要比我哥哥写得還好。”
她哥哥就是顾文宣。
赵识记得顾文宣当年科考,中进士的名次也在前头,亦是写得一手好字。
他說:“你的字,确实比你的二哥写的好看。”
顾书意眼睛亮了亮,水灵灵的双眸看着他,“殿下沒有骗我嗎?”
這個眼神,赵识亦有种說不出来的熟悉感。
天真浪漫,惊喜裡隐藏着几分快要冒出来的期待。
眼前這双干干净净的眼睛,又让赵识想起来,明珠那双漂亮单纯的、比天上挂着的月亮還要皎洁的双眸。
他回過神,“沒有。”
顾书意嘴角的笑意深了深,脸上也像烧了起来。
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太子殿下,能单独說上两句话已经很满足。抬脚准备离开之时,刚刚崴了的脚踝,钻心的疼,根本走不动路。
顾书意疼的倒吸冷气,刚好起来的气色一下子褪了個干净,她咬了咬牙,厚着脸皮问:“殿下,能否送我一程?”
說完這句话,她已经害臊的抬不起头,声音特别的弱,“我的脚实在是走不了了。”
說话的语气,也柔软的刚刚好。赵识闭上了眼睛,過了一会儿,他說:“我让人扶你回去。”
顾书意說:“好,麻烦您了。”
赵识让一個小丫鬟将顾书意扶回去。
时辰快到了。赵识回了后面的客房,床上的小姑娘拱成小小的一团,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都藏了起来。
赵识怕她把自己闷死,纠正過几次她的睡相,可她就是改不過来,一個人睡的时候,总是会把自己藏起来。
赵识掀开被子,轻捏了下她脸颊上的软肉,“起床了。”
明珠被他叫醒后坐在床边发呆,大热天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脚也冰冷。
她也是做了個自己血流不止的噩梦,才想起来她好像两個月沒来過月事了。
她虽然什么不懂,但好像女人只有怀了孩子,才不会来月事。
而且她最近又好吃又嗜睡。
但是她不可能怀孕的啊。
赵识的心腹每次都盯着她吃药,她哪有机会怀上孩子?
赵识在她走神发呆的時間裡,已经帮她穿好了袜子,又摸了摸她的手,皱眉问道:“怎么這么凉?”
明珠表情恹恹的,“沒睡好。”
她都不敢抬头看赵识,万一她真的怀孕了怎么办?他会让她喝药打掉嗎?還是要她生下来,将来抱去给别人养呢?
太子的侍妾,是沒资格养自己生的孩子的。
赵识拍拍她的脑袋,“穿鞋。”
明珠乖乖伸出脚穿好鞋子,她不愿再深想,也不想自己吓自己。
太医都說她吃過那么多次凉药,生养困难,应该不会有意外。
她仰着脸,看着他的脸,“殿下,我們现在是要去拜菩萨嗎?”
“嗯。”赵识不知从哪找来一份糕点,“吃了垫垫肚子,要跪一個时辰。”
“這么久嗎?”
“了尘大师還要诵经。”
那個梦,记忆太深刻。真实的就像是发生過一样。
赵识确实不信這些,但他也不介意信奉神佛一次,求個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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