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比起第一次在海上见面时,温常世那天的态度已经够客气了。喻霁亲他的时候不知道他醒沒醒着,要是醒着,也算是委屈温常世了。
喻霁和温常世在一块儿的時間不是很久,但两人一直生活在喻霁這栋别墅裡。
从底楼走到卧室,喻霁可以想起几十個不同样子的温常世。有笑的有皱眉的,都是喜歡喻霁的温常世。被人喜歡、珍惜着的感觉很难错认,也很难忘记,像一條紧紧缠在喻霁脖子上的绳索,喻霁摸黑手抖着拿刀去割,绳子還沒碰到,血先留了满手。
流血可能也是根本不想割断绳子的缘故,因为痛不要紧,痛比什么都沒有好。
见完温常世第三天夜裡,喻霁在床上躺了几個小时,抓着手机編輯了一條信息,发给周亿。
他问周亿:“我還能来看他嗎?”
喻霁很清楚自己不大受温常世欢迎,但還是想见见温常世。他沒有办法不想见,如果有办法,喻霁早就把温常世也忘掉了,大家一拍两散,谁都不会放不下谁,何必沒日沒夜地烦恼。
第二天早上,喻霁收到周亿的回复,周亿說可以。喻霁拿着手机倒回床上,睡了二十四小时内的第一個短觉。
喻霁梦到从医院出来那天的事,一丝不差地再梦一遍,
下午四点多,喻霁到机场不远处和朱白露约定的地方,太阳光還是很大,朱白露坐在糖水店的阴影裡等他,面前摆了两個碗和好几盘点心。
喻霁走過去,朱白露春光满面地敲敲桌子:“坐,我請你吃的,谢谢你给我男朋友买机票。”
“你太客气了。”喻霁拉开椅子坐下来,不见外地喝了一口蛋白鲜奶。
蛋白鲜奶很好吃,口味又甜又软,像谈恋爱一样,喻霁又低头吃了一口。
朱白露或许觉得跟喻霁已经是难兄难妹,便开始口无遮拦,她盯了喻霁一阵,张口就问喻霁:“你脸色好差啊,分手了嗎?”
喻霁一口鲜奶呛到,咳了半分钟,见到朱白露還看着他,他就說:“沒,他闹别扭。”
然后喻霁就醒了。
醒過来是中午十一点半,保洁来過了,现在家裡楼上楼下、屋内屋外就他一個人。
喻霁睁开眼,看着天花板想了很久,温常世是不是在跟他闹别扭呢,得出的结论是,应该不是。
沒闹别扭,就是默认分手了。
喻霁白天沒事做,又整夜整夜地失眠,去医院复查时,张韫之都被他吓到了,问他为什么瘦這么多。喻霁自己不肯說,张韫之直接问了周亿。
知晓了事情原委的晚上,张韫之就去了喻霁家,喻霁带着vr眼镜半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张韫之走過去,摘了喻霁的眼镜,喻霁眼神還愣愣地,反应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說:“你干嘛啊。”
“来找你吃饭。”张韫之拽着喻霁的手腕要拉他起来,喻霁给他拉了一下,眉头就皱起来了,手按住手臂受伤的地方,苦着脸喊疼。
张韫之立时松了手,喻霁眉毛拧得死紧,把卫衣的袖子拉起来看,结痂的口子上真的有少许开裂,纱布上好几处都血溢出来。
“痛死了。”喻霁不高兴地說。
张韫之犯了错,不好意思再多說,老老实实重新给喻霁换了纱布,才问喻霁:“你什么时候再去看温常世?”
“明天,”喻霁說了,又问张韫之,“我手臂的伤,以后会不会留疤?”
张韫之看着喻霁若无其事的模样,心裡有些难受,便說:“应该不会太明显,缝合得挺好的。”
“那就是会留疤吧。”喻霁解读道,他侧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碰了碰纱布,张韫之帮着他小心把袖子拉下来。
“可以修复的,”张韫之說,“我可以给你介绍几個整形医生。”
喻霁点点头,两人便又沉默了。
张韫之给喻霁带了些吃的,便推他去餐厅。喻霁本来话挺多,也挺能吃的,但這天张韫之给喻霁带了他最喜歡吃的翅煲,他也才吃了几口就不动了。张韫之不太清楚喻霁和温常世之间究竟进展到什么关系,只知道他们肯定不止于朋友。
“小喻,”张韫之叫他名字,說,“你最近怎么话都不說了。”
喻霁看了张韫之一会儿,反问张韫之說:“很明显嗎?”
张韫之点点头,问他:“你别一個人待在家裡了。不如多来我医院,帮我做行程也可以。”看喻霁不說好不好,张韫之又劝他:“多跟人接触說說话,精神会好点。温常世救你的时候,肯定也不想看你這么愁眉苦脸。”
“是嗎?”喻霁很平淡地說,“我觉得温常世不会喜歡话太多的人吧,像小孩子一样。”
张韫之更住了,半晌才說:“你考虑一下吧。”
逼着喻霁把桌上的东西吃了一大半,张韫之又塞了喻霁一瓶助眠的药片,让喻霁每晚吃两片。
喻霁晚上吃了药,睡得是不错,第二天起来看了几個护工给他发的他外公的晒太阳视频,心情好了一些。
到了中午,朱白露开始催促喻霁快快去带她,好去茂市同她男友幽会。不知何故,朱家突然把九月出游的行程推迟了,說以后再议。喻霁一点都不想邵英禄一块儿出门,邵英禄秘书和喻霁說了,喻霁来得正好,懒得多问。
离喻霁上一次過来看温常世,又過了一周。
医院,热气蒸腾的室外,柏油路,小径,特殊护理楼都沒有变。周亿今天开会去了,他事先知会過保镖,看见喻霁要放行,喻霁便顺利地进了病房。
房裡就温常世一個人,半躺着看文件。温常世比上次精神了不少,头发又理過了,好像也胖了一点,见喻霁敲门进来,他点点头。
喻霁坐在不远处的沙发椅上,看着温常世。
温常世翻完一份文件,把文件放到了一边,也看向喻霁,他问喻霁:“我为什么会救你?”
“我不知道,你自己不记得嗎?”喻霁嘴上是這么說,心裡却暗暗想,因为你喜歡我吧,喜歡我喜歡得命也不要了。
“记得,”温常世眉毛皱起了一些,又說,“不過不清楚。”
喻霁沒說话,温常世又问:“你是邵英禄的儿子?”
“嗯,”喻霁想想,說,“我和我爸来船上找過你的。”
温常世微微颔了颔首,說:“這我记得。”
两個人一问一答几句后,温常世好像又不想跟小孩說话了,伸手拿了另一份报告看,喻霁见他沉迷报告,静了两分钟,忽然开口:“能不能问你一個問題啊?”
温常世沒看喻霁,直接道:“說。”
“你喜歡什么类型的?”喻霁问他。
這次温常世的视线终于从报告上移回了喻霁脸上,他說:“什么什么类型。”
“什么类型的人,”喻霁解释說,“高的矮的,清纯的妖艳的,還是都不讲究?”
“不知道。”温常世似乎觉得小孩儿话题无聊透顶,又把视线挪了回去。
沉默降临五分钟后,喻霁再次开始锲而不舍地找话题:“你這几天還有哪裡很痛嗎?”
温常世有点不耐烦,不知道喻霁還在他病房裡干什么,他抬眼本想讽刺喻霁博彩管理毕业就不要操临床医学的心,看到喻霁眼睛睁得很大在看自己,最后還是对喻霁說:“還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喻霁又說。
温常世沒同情心,很少觉得谁可怜,但這天喻霁看着确实有点可怜。温常世冥冥中有种感觉,說多了喻霁会躺在沙发上哭,就又看了几眼报告,說:“九月中。”
喻霁“哦”了一声,又问:“怎么還要這么久。”
不知道,去问医生。温常世這么想,沒有說。
他对喻霁印象不深,对喻霁那個油腻的老爸倒是印象很深,话多手脚還不干净,温常世想到便心生厌烦。
喻霁不知像谁,沒有那么讨厌,眼睛又很大,沒哭嘴唇就很红,让人想說句重话都不容易,怕說太多,小孩儿一不留神就哭了。
喻霁又坐了二十分钟,在温常世准备送客前就走了。
走之前喻霁挪到温常世身边,问他:“我過段時間再来看你,好嗎?”
温常世又翻了一页报告,抬头看喻霁還等着,就說:“随你。”
喻霁和朱白露准备在茂市住一晚,但朱白露并不会跟喻霁住。喻霁一個人躺在床上,想了好几遍温常世跟他那寥寥几句对话,才安心地吃了助眠药。
接下来的一個多月,喻霁每隔一周会借着和朱白露约会的名头,去看温常世一次。温常世不知是不是被周亿劝過了,对喻霁還算客气,但绝不会去碰喻霁,也不能接受喻霁靠的太近。
喻霁去探望温常世,一开始也就是硬着头皮干坐,看温常世工作,来来去去只有几個话题,问温常世恢复得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如果喻霁话太多,温常世脸色会不好看,但他沒对喻霁說過太伤人的话,最多是不搭理。
后来喻霁脸皮厚起来了,把這辈子能做的讨好人的事都做完了。他发觉温常世听自己的吹捧会比较得意,每次去都会夸温常世很久,温常世见到喻霁脸色也不再像最早时那么冷淡。
八月中旬的时候,喻霁感冒了,怕传染温常世,七八天沒去茂市,每天被见男友心切的朱白露打电话催着吃药。
连周亿都来电话问他为什么這么久不来看茂市,喻霁不好意思地說自己病了,等病好了来,周亿顿了顿,让他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挂电话前,喻霁好像听见周亿在那头在低声对人說什么,但具体的喻霁全沒听清,便也沒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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