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游說
凌妆在石凳上坐下:“母亲来了多久?房裡的人越发沒规矩了,连盅茶也不上。”說着要扬声唤人。
连氏制止:“是我不叫她们上茶的,你素是個明白的姑娘,這事想是不用娘多费唇舌,今日讨了你的主意,好尽快回复苏公子。”
凌妆看母亲一副只恐夜长梦多形状,颇为无奈:“舅母都与我說了,母亲不觉得蹊跷么?”
连氏不满地戳了女儿一指:“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過不像個姑娘家,任何事你都要质疑一番,那些個书都读到哪裡去了?切记女子以柔为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苏锦鸿青春少年,对你有心,有甚蹊跷可言?”
“世上有百样花,更有万种人,母亲应知晓我不是那娇羞女儿,且不說别的,您……真的认为合适?”
连氏见女儿纨扇轻摇,风流妩媚,在父母眼中,天底下本就是自家儿女最可爱,何况凌妆生就倾城之姿,加上有颗剔透玲珑心,抛却世俗成见,实在是一等一的可人儿,便叹道:“苏家家世虽贵,你也勿妄自菲薄,头先的事,他心裡清楚,只要他愿意替你瞒着,夫妻和美,岂不是你终身最好的倚靠?难不成娘会害你?”
母亲自然不会害自己,何况婚姻大事本该父母說了算,凌妆也不是那個意思,原本以为苏锦鸿不晓得自己的事,已觉求亲蹊跷,如此更不可思议,欲待再說,一时寻思不出究竟为何,面上真挑不出他的刺来,自己這般景况,人家不嫌弃便是万幸,再横挑鼻子竖挑眼竖挑眼可谓无理。
但想到与苏锦鸿過一辈子,她心裡殊无半点欢喜之意,十五岁嫁申琳的时候懵懵懂懂,只知女子终身都是如此,不過认命顺理挑個相衬的罢了,如今回得味来,想那《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和柳梦梅、《东墙记》裡马文辅与董秀英,两情相悦,不畏艰难,终成美眷方是她憧憬的情感。
不過一切的美好都在书中戏中,世间真有么?她尚且不知,竟无言以对。
若在前几年,也许她会沾沾自喜,认为人家真心恋慕,可如今,反复思量与苏锦鸿的见面,却沒有這份骄傲。但也根本想不出原因,若說他为了钱,就是更闻名遐迩的富裕大户也自可去提亲,比如那山西王家、徽州曹家、汪家、扬州许家等等,可谓不胜枚举。
說他图财,根本于情理上不通。
說他图色,女人都有灵敏的嗅觉,苏锦鸿初见时虽略有惊艳,却很是澄澈坦荡,看自己和看连韬的目光无有不同,她也不信。
曾嬷嬷忍了半天,见凌妆总是低头不语,憋不住了,终于插话:“姑娘,你就别跟太太犟着了,這番,连嬷嬷都想劝你一劝。”
连氏又說:“如今我們被阮家逼亲,正不知该如何应付,苏公子乃雪中送炭,仅凭這份情,咱们就不该凉了人家的心。”
张氏见一同上前帮腔:“是啊,苏公子的人品在京都是有口碑的,你嫁了他,父母面上也有光彩,送個帖子到申家,還能打他们的脸面,做了自家亲戚,便是那鲁王世子替你父亲赎身,也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了罢?”
简直万般好处,凌妆待要反驳,连氏拿出杀手锏,执着她手开始捺眼泪:“阿眉,旁的事娘都由着你拿主意,终身大事却不是儿戏,女儿家的青春转瞬即逝,错過了便是一生遗憾。苏家虽不是望族,愿意下嫁于他的公卿女子必定不少,他知晓了你的過往,還愿聘娶,何等心意?要說贪图什么,也不至为咱们家那点银子搭上终身,他可以娶個條件更好的呀!”
凌妆最怕的就是母亲這招,很是无奈,不想立刻违逆她,婉转道:“娘,我在家侍奉双亲一辈子不好么?”
“自然不好。”连氏答得斩钉截铁,眼泪說收就收,“我們不需你侍奉,嫁给苏锦鸿再好不過,苏家与我們毗邻,想见便即刻可以见到,還有比嫁给他更让娘欣慰的么?”
“容我再斟酌斟酌。”凌妆不忍兜头浇母亲一盆凉水,且這一番,即便单为父亲,苏锦鸿也是得罪不起的人,她也有心探究苏锦鸿的真正意图。
连氏见她不再坚决反对,松了口气。
张氏接力敲边鼓:“真是越想越好,苏公子沒有亲母在堂,若是旁個,继母面前媳妇亦要多立规矩,可徐夫人与郡主娘娘的身份有云泥之别,在郡主灵前应执妾礼,你不用把她放在眼中,嫁了過去,你才是真正的女主人,必定料理中馈的。他又无亲兄弟姊妹,府裡唯一的姑娘還是個拖油瓶,算不得正经主子,苏府可不由你說了算?”
凌妆扯扯唇角:“照舅母說的,可真是鲜花着锦,前程远大。”
张氏轻拍她一巴掌,嗔道:“還不是为了你谋划!你好意思說反话刺舅母?苏公子人脉广,搏個前程,应该不难,朝廷有官员丁忧之制,他不過刚出了孝,有鲁王府和沘阳王府撑腰,必然前程似锦。”
這话說得也对,按算,苏锦鸿守母孝两年半,初遭母丧刚刚十七岁,十七岁前,朝廷便是恩赏,一般也不会赐官到他头上,何况就算当时有官职在身也要辞官丁忧,故而将来他确实定能做官。
照目前的情势分析,嫁苏锦鸿果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难怪母亲如此焦急。
凌妆点点头,表示明白,却道:“千般好,万般好,才正蹊跷,母亲若当真为了我好,急不得,且看看再說。”
成为弃妇之后,凌妆心中好像一直缺了個口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补得上……
亦或,這辈子都是缺着呢?
张氏见她不像对阮岳的亲事那样坚决反对,只当她意动,历数其中好处,叨叨咕咕道:“旁的官家定不容夫人抛头露面做生意,兼管娘家,他却是与咱们合伙,真真再好也沒有了……”
曾嬷嬷满脸希冀地盯着姑娘,不停老母鸡啄米般点头。
连氏见女儿神色,也觉得可以做主一回,有心早些回复苏锦鸿,便道:“瞧你蔫头耷脑的,有些事别再去想,且回房歇着去,午膳娘命人弄点你爱吃的小菜送到你屋裡。”
凌妆還在怔忪,连氏已携了张氏一阵风似地出了院门。
果然居家的女人们天生有媒婆的热情,凌妆无奈摇了摇头,盘算几番,觉得不如寻個机会直接问苏锦鸿,瞧他怎么說,再看如何拒绝。
是夜,带着满心懊恼,凌妆辗转难眠,实际上,她已被阮岳逼迫到无路可退,生不得死不得,只有厚着脸皮在這世上還個亲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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