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从前孟见霜为了让她一年四季都穿旗袍,经常让她挨冻,不论多冷的天她都必须撑住。
大概是這一年裡被养的太好了,稍微不留神就生了病,连她自己也笑自己变得娇贵了。
沈霓君生病之后周渐在家待的時間才久了些,只不過他看上去很累,一個人经常哄睡了沈霓君去书房忙到深夜。
她也劝周渐不要太照顾她這边,不過是個小病,周渐太大惊小怪了,紧张得像是她這個人多娇气似的。
沈霓君吸了吸鼻子,双手藏在被子裡被闷出一身汗来也不敢出来,她听說這样容易痊愈,愣是给坚持了下来。
一直到后半夜她被热醒,连被子都湿透了她才决定起身洗澡,顺便换一套床单。這個时候周渐书房的灯還亮着,想来他也忙,沈霓君只是在门外多看几眼,看他一直在忙着写东西,她看了会又回了房间。
沈霓君放好水泡了会,浴室的门沒关,外面的动静正好传进来,也有周渐的声音:“霓君?”
沈霓君回应:“在裡面呢。”
周渐进来时甩了甩手,左右松动了下脖子,看起来累坏了,他過来蹲到沈霓君跟前,作势要帮她洗澡。
沈霓君拦下来,让他赶快去休息休息,他已经熬了很久了,再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
周渐大概是太久沒讲话,声音有些哑:“怎么都不关门?”
“想了想,就觉得也沒什么好避开的。”沈霓君拍了拍泡沫,抹在周渐的鼻尖,“周总事业心重,但也得注意身体。”
“心疼了?”
沈霓君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对于周渐,她从不曾吝啬自己的爱意。
周渐揉了揉沈霓君的头,轻声道:“再等等吧。”
再等等吧。
她沒明白,這话裡的意思。
尽管周渐已经累到睁不开眼,也還是抱着沈霓君回的床上,他看了眼新换的床单,问:“什么时候换的?”
“就刚睡醒那会,出了好多汗。”
“感觉好点了嗎?”
“好多了。”沈霓君理了理乱掉的衣领,随意靠在枕头上,“对不起啊,你那么忙,我给你添麻烦了。”
周渐戳了戳她的额头,语气带着责备:“是啊。”
沈霓君垂眸,不說话。
周渐弯了弯唇角,帮她顺了顺头发:“可你的事,哪裡是麻烦。”
“你最好麻烦我一辈子。”
沈霓君抿着唇,爬過去手指戳了戳他的喉结,欲言又止。
周渐以为她要做什么,笑了笑:“你不舒服,忍忍吧。”
沈霓君动作小小的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未停,她犹豫了半晌才說出自己想說的话。
“我做了個梦。”
“梦到我在教室裡,你穿着校服站在门外向我招了招手,喊了我的名字。”
沈霓君撒了谎。
她沒有梦到周渐来找她,在梦裡她像個旁观者,是所有校园裡最普通的那一個。
她看着周渐穿着校服和裴异他们勾肩搭背从教室门外走過,从未看她一眼,几個人一起過去赵艺璇那边。
梦到周渐過去抬手敲了敲赵艺璇的额头,笑着和她說:“阿璇,回家了。”
然后他们一起回家,一起在走廊打闹。這些都是属于他们最耀眼的青春,而那时的她连自己的未来都不敢奢望。
所以在爱上他之后的每一天她都在难過,难過为什么沒有和他一起,哪怕只是在走廊擦肩而過,她都觉得好奢侈。
沒能和周渐一起长大,像是成了她的遗憾,時間越久,积淀越深。最后连埋怨,都不知该去埋怨谁。
周渐以为就是個简单的梦,笑了笑:“最近又看偶像剧了?”
“嗯。”沈霓君点了点头,随口道。
“可爱。”周渐把她揽在怀裡,想起她不喜歡自己說她可爱,又改口,“忘了,是性感又可爱。”
夜色昏暗,车子驰過繁华的街道,最终停在了某個高级会所门前,周渐叠着腿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曾维侧身看了眼后座的周渐,小声提醒:“周总,到了。”
周渐微微睁眼,窗外的灯光打在车窗上,一瞬间有着朦胧感,他一时沒法从梦中抽离。
那天沈霓君提過那個梦后,他也做了同样的梦,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大概他也很遗憾,沒能陪她许多年。
心裡生出一点想法,想到這裡,周渐轻哂,胸腔也跟着颤了颤,脸上有着不达眼底的笑。
入夜之后,吹着冷风。
周渐接管君弘后,对集团所有都做了一系列调整,這又要去谈君弘牡丹亭项目开发事宜。
周渐下车,服务生认出了他,上前带他去了包厢。包厢内几個人围在桌前交谈,一把牌被凌乱丢在桌上。
听到动静都闻声看過来,客套打過招呼后,周渐刚坐下拿到牌沒几秒身旁就多了個人。他抬睫,顺势看過去才发觉是個穿旗袍的女人,眉目间倒有几分像沈霓君的意思。
在场的五個男人都带了女伴,唯独周渐是一個人,自然這女人是安排给他的,這是吴家小公子吴帆组的局,想来也是知道周太太喜歡旗袍,给周渐安排的女伴自然也会是這一挂的。
吴帆刚接手自家公司,能拿到和君弘的合作的机会自然已经是感恩戴德,来之前也是被自家父亲万般嘱咐不能得罪。
這吴家初来南城,這次和君弘的合作也是做足了功课,虽說知道周渐已婚,不過外面养几個女人這种事在圈子裡本就不算什么,也還是留了一手准备。
周渐扯了扯嘴角,表情带着嘲弄,懒得再打量,视线又收回手上,手指在牌面上滑了滑,丢出一张牌,沒說什么。
吴帆以为周渐是喜歡的意思,笑着仰了仰提点女人给周渐倒酒,开始提正事。
這场应酬過程并不是很愉快,连吴帆也不知道是哪個环节出了岔子,商讨时周渐明显沒有想和他讲话的意思,最后還是他豁出面子死缠烂打才签了合同。
他知道周渐這人看着年轻,却也是出了名的狡猾,虽說成功签下合同,也沒能捞到什么好处,只能說能和君弘合作已经是能获得的最大利益。
吴帆为了讨個周渐的好脸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一直指点着女人讨好周渐,不是点烟就是倒酒的。最后都被周渐的一句话回绝:“我太太不喜歡我抽烟。”
他又侧眸,瞥了眼正准备递過来的酒杯,语气偏冷:“還有酒。”
对面是女人,他還是保持了原有的风度,沒有当众去下她面子。他也沒怎么在意那還停在半空的酒杯,慢條斯理地理了理领带,礼貌道:“既然已经谈妥,剩下的事直接联系特助就行。”
說完,周渐站起身,直接迈开腿就要离开,吴帆忍着怒意给女人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去拦下周渐。
女人也明白,只要她能攀上周渐后面的路也就顺当了许多,就算是做個可有可无的小情人,也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女人主动過去跟上周渐,附和着吴帆的话,言外之意就是今晚可以陪陪周渐,說话间他示意女人過去挽上周渐的胳膊,被他躲开。
周渐刻意拍了拍手臂,脸上還是笑着,却又有些难以接近,缓缓道:“不必了。”
說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帆一时沒懂他的意思,明明他刚才对這女人是满意的,怎么就突然拒绝了?
“這……”吴帆看了眼略显窘迫的女人,继续赔笑。
女人为了钱也是不管不顾了,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跟上去,赶在周渐上车前来到他的身后,胆怯问:“周先生,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嗎?”
她自觉做的不错,不過是周渐从未承她的情,她一直觉得這些男人都不過如此,即便是传闻中的不近女色也都为她倾心,周渐凭什么不可以。
周渐以为作为女性,女人還得顾些颜面的,所以才沒当众让她丢人,沒想到连吴帆都放弃,她還敢主动追出来。
周渐语气很硬,不留情面:“以为穿個旗袍就能跟我太太平起平坐了?”
女人一愣,她确实知道今天穿旗袍過来的原因,她一开始一直嫌弃太老气,可为了取悦周渐,她做什么都行。
“我……我当然不会妄想和您的太太平起平坐,不過是我见到先生的第一面就很喜歡先生您。”女人装得含情脉脉,“您并沒有戴戒指,想来也是沒什么真感情,我可以做一個听话的情人。”
周渐轻笑了声,嘴角懒散地扬起。
曾维注意到情况,過来替周渐打开车门,上车后,周渐降下车窗,冷冷瞥了眼车窗外,直言道:“帮我带個话给吴帆,别把什么东西都往我這塞。”
又不冷不热地讽刺了句:“脏。”
坐在副驾驶的曾维听了這话不自觉颤了颤,他很少看到周渐這样,還是对一個小姑娘。他刚刚也多看了眼,女人穿着旗袍确实不太合身,妆容也像是仿了沈霓君,却也不怎么像。
曾维又从后视镜去观察周渐,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发呆。
窗外的夜景映在车窗玻璃上,大抵是累了,一時間竟有些晃眼,怎么看都不怎么清晰。
周渐动了动光秃秃的手指,忍不住笑。
還真的,缺了什么东西。
许亦秋忌日那天天气很好,南城入了秋,也冷了许多。
沈霓君套了件黑色的风衣,站在周渐的旁边,看着他把花放在墓前,眸色也黯淡了些。
想起一年前两人以为误会沒能過来看许亦秋,沈霓君垂着头也不敢說话,最后周渐和许亦秋聊了会,才让沈霓君打招呼。
面对着墓碑,沈霓君丝毫沒觉得奇怪,墓碑上女人笑着,温和亲切,和录影带裡一模一样。可偏偏這样一個人,却遭遇了丈夫出轨,难产早早离开人世。
沈霓君看周渐脸色不好,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握紧些他的手,想要告诉他,以后的時間,会有她来陪他。
沈霓君鞠了躬,认认真真地同许亦秋說:“妈,我会照顾好周渐的。”
离开墓园后周渐的话也不多,回程的车上他一直握着沈霓君的手看着车窗外,许亦秋的事在周渐心裡是怎么也過不去的坎。
她不懂要怎么帮他走出来,只能加倍的去对他好,更何况這些都是她应该对他的。
转眼就是中秋节,两人還是一起先回了沈家,比起那個家,這裡才更像是他们的家。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隔了很久,阮灵梅每次见到沈霓君总是放不开手,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性子冷,却也怕她還怪她。
好在沈霓君放下了過去的事,一家人一起吃了团圆饭,在阮灵梅的劝說下,他们還是一起去了趟周家。
周渐也是過去转了转,像是完成打卡任务一样,也是周国伟问一句答一句,林华也尴尬,坐在一旁沉默。
周国伟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找话题:“前几天我梦到你妈了,她跟我說看到你现在成家她很欣慰,也希望……家裡能和睦。”
周渐冷冷看了他一眼:“我妈還愿意见你,我倒是挺意外。”
沈霓君担心又吵起来,扯了扯周渐的衣角,让他不要和周国伟呛。
周渐看向沈霓君,眼神柔和了些,轻声道:“沒事。”
之后周渐沒再和周国伟呛,讲话也尊敬了些,随便聊了聊周渐就說沈霓君累了要回去休息。
临走时周国伟追了出来,喊了周渐一声,在两人转過身后,看到周国伟跪在了地上,眼泪从脸颊滑落。
周渐先是怔了怔,握着沈霓君的手也用了力,他控制着情绪,半晌才开口:“别给我跪,你对不起的人是我妈。”
周国伟未动:“阿渐,是爸错了。”
周渐从小周国伟就不怎么管他,许多事都是听林华转告,只知道周渐在学校惹是生非,被阮灵梅惯坏了。
每一次父子见面都能吵的天翻地覆,自上次那件事以后他也想了很久,他对自己的儿子亏欠太多了,這一生大概也沒法弥补了。
周渐眼睫颤了颤,睫毛上似乎多了些水珠,在他泪痣的上方闪着些光泽。他自嘲般笑了笑,牵着沈霓君往车的方向走。
只丢下一句
“晚了。”
路上周渐面色不太好,前段時間刚看過许亦秋,又来了這么一出,他能有好心情才怪。
周渐把玩着沈霓君的手指,问她:“我刚刚是不是太過分了?”
“他自己要跪的。”沈霓君坐直了身子,把周渐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自己也靠在他的上面。
她不擅长說什么肉麻的话,每一句都是发自内心的,最想告诉他的话。
“阿渐,我也会护着你的。”
我会一直,
一直,
陪着你,保护你的。
周渐笑了笑。
不巧,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說:呜呜呜两個小孩要保护好彼此啊!!!(老母亲又落泪了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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