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一贴药 作者:未知 百丰楼迎客的小二见门口站着一個衣着寒酸的人,探头探脑的往楼裡看着,却逡巡着不敢进去,便上前轰人:“去去去,這地方也是你闲站的,别挡了我家生意。” 丁浩点头哈腰地笑道:“小二哥,這是贵店一位客官忘在我們药店的,他說要往百丰楼天字号房赴宴,走得急,我這药刚包好,那位客官就急着上车走了,掌柜的让我追来了,您看,是我送上去,還是麻烦小二哥您……” “天字号房的客人?”小二哥心想:“天字号房的客人,那可都是阔主儿,這药送上去,少不得几文赏钱。”便换了笑容道:“得了得了,就你這寒碜样儿,也进得了我們百丰楼的雅间?我给你送上去就是。” “那也成,多谢小二哥,多谢多谢,您记住喽,那位客官姓丁,丁二公子……”丁浩看着店小二接過药包一溜烟闪进店去,微微一笑,也折身走开了。 百丰楼天字号房,丁承业怏怏不乐地上了楼,见了父亲、李世叔和几位叔伯长辈,只說路上大雪难行,所以误了时辰,尽管如此,仍被父亲当众责骂了一番。待他落坐,却见那位唐家小姐压根沒有露面,心中更是不悦,别别扭扭地往旁边一坐,那隐而未发的怒气便毫不遮掩地呈现在脸上。 丁、李二人請来的客人们只当今日是老友欢宴,也沒在意這個小辈,大家有說有笑,其乐融融,只有丁、李二位主人各怀心事,只是勉强应对。时不时的趁人不备,丁老太爷還要狠狠瞪儿子一眼。 就在這时,那小二兴冲冲地上了楼来,轻轻叩门,蹑着脚进来,站在门口陪笑說道:“在座儿的各位客官,哪位是丁二公子?” 他一边问,眼珠四下一寻摸,便盯上了丁承业,在座的除了丁承业,最年轻的也得四十上下,那丁二公子应该就是他了。 果然,丁承业扭過头来,沒好气地问道:“甚么事?” “哎哟,公子爷,這是您遗忘在药店裡的东西,伙计特意给您送了来。”小二双手捧着药包,躬腰举臂,踮着脚尖,如行云流水一般凑到席前,把那药包恭恭敬敬地放在席上,双手一收,却還做着半托东西的姿势,美滋滋地想:“看這公子衣着光鲜华丽,赏钱少了只怕他也拿不出手。” “我忘在药店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丁承业低头一看那药包上贴着的药方,脸色顿时一变,抬手便给了那小二一個大嘴巴:“你這個混帐东西,从哪儿拿了這么一包东西来寒碜你家少爷,你……” 他在家裡颐指气使惯了,抬腿還想踢人,忽地省起许多世叔世伯在座,他一個小辈不该如此沒有规矩,這才忍住了心头一口恶气,但仍气得脸孔胀红,呼呼直喘。 那小二满腹委屈地道:“公子爷,這怎么话說的,你怎么還打人呐,那伙计說的明白,說你去他店裡买了這药,又惦记着到酒楼赴宴,结果上车就走把药忘下了,人家這才巴巴的给你送来,天字号房丁二公子,有错嗎?” 丁承业若能沉得住气,那些世叔伯们還真未必去看他那包药材,可换谁看了這样两個药方還能沉得住气? 两人這一争吵,几位士绅探头往他那药包上一瞅,一行大字写的是‘灵龟展势’,另一张方子,写的是‘柳暗花冥’,在座的有明白的,顿时便生厌恶鄙夷之色,有那不明白的悄悄向左右一打听,再看向丁承业时,眼神也透着一种古怪。 接下来的戏码就不用說了,不管是谁,得了這种丢人的病,在人前都是死不承认的,如今药店伙计点名道姓的把药送了来,又被大家看在眼裡,他作贼心虚,反咬一口,那是再正常不過的表现,這就是在座所有人的直接反应。 再說他今日的的确确是比长辈们来的還晚,又說什么道路不畅误了行程,与那小二所說的行色匆匆,付了银子连药都忘了拿的事两相印证,那還不是板上钉钉么? 李玉昌沒請来外甥女儿,本来对老友還存着几分歉疚之意,可是一见了那两味药,心头一把火可就腾地一下烧起来了。 岂有此理,年轻轻的就吃起了‘灵龟展势’這种虎狼之药,這人莫不是個早被酒色淘空了的身子?我那外甥女儿若真嫁了来,還不守一辈子活寡啊。而且他還得了這样的脏病,這個丁二看着人模狗样的,可也太不检点了吧。 還有丁庭训,难道他连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都不知道?這么多年的朋友,他也好意思坑我,我若真把外甥女儿嫁进他丁家,今后天天以泪洗面,我還有脸去见姓唐的人嗎?” 李玉昌越想越怕,越想越恼,一张脸先红继白,最后变得铁青,鼻息也粗重了起来。丁庭训也看到了那药包上的字,他是個要脸面的人,一看儿子這等混帐,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那张脸腾地一下就红如鸡血。再看到一众老友的反应,丁庭训更是气得手脚冰凉,他指着丁承业怒吼一声:“你這逆子,真是气死老夫了!”說着挥掌就打。 丁承业就是有错也不肯老老实实受他掌掴,何况他還理直气壮,当下一闪身便避了开去,梗着脖子道:“這药不是我买的,无凭无据,爹爹怎能胡乱打人?” “你這逆子還敢顶嘴!”丁庭训怒火中烧,抬手還要再打,李玉昌在一旁忽然冷冷地說道:“庭训兄,你要教训儿子,也该回家再說,在這百丰楼裡,当着一众好友,岂不有失体面?” 丁庭训身子一僵,强笑道:“玉昌贤弟……” 李玉昌冷笑一声,抱拳道:“丁老兄,今日承蒙你盛宴款待了,小弟還有一些私事要料理,看来丁老兄也有一些私事需要料理,那在下,這就告辞了。” “玉昌贤弟,這都是误会,误会……” 李玉昌一拂袖子,头也不回地下楼去了,那几位士绅名流面面相觑,都有些莫名其妙。他们都知道李玉昌和丁庭训交情最好,如今丁家二少爷荒唐放荡不知自爱,他生的哪门子气?這些人都是些老滑头,一时還摸不清這是哪趟混水,谁肯往裡趟,于是纷纷拱手告辞。丁庭训眼看众人一一离去,气得浑身发抖,他大吼一声将桌子掀了個底朝天,然后抄起一個凳子就像丁承业砸去…… “丁老爷,你這是做什么,莫非陈某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一只凳子砸到窗棂上,破了一個大洞,门口应声便闯进一個人来,丝鞋净袜,一袭员外袍,方方正正一张面孔,带着几分恼怒。原来那等着讨赏的小二挨了一嘴巴,又见他们在自家店裡大打出手,一溜烟的去把店主請了来。 “啊,曾东主……”丁庭训一见是百丰楼的店主曾飞,连忙拱了拱手,强笑道:“得罪得罪,丁某被這不肖子气得忘形,扰了曾东主的生意,還請莫怪。” 曾飞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丁老爷,您赏脸来我百丰楼设宴請客,那是抬举曾某,可是您在這儿教训儿子,似乎不太妥当吧?要是曾某带着儿子到你丁府又打又骂還砸东西,你說我那是教训儿子呢,還是给你丁老爷难堪?” 丁庭训被他讥讷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发作不得,他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一张還未倒下的椅子上,拱拱手道:“丁某莽撞了,這锭银子算是丁某的赔偿,告辞!” 丁庭训狠狠地盯了儿子一眼,大步走了出去。丁承业见到父亲那压抑着极度愤怒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寒:“這回父亲可是真的恼了,他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我回家,還不被他打断双腿?” 丁承业越想越怕,看看那包已被酒水菜肴玷污了的药材,牙根咬的格崩崩直响,他知道那小二既然說的這么明白,就绝不是送错了药,而是有人使手段整治他,可是让他找出仇人,他却实在說不上来。平时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其中敢明着跟他叫板的当然不多。别的不說,他勾搭的那些良家妇女,许多就是家裡仰仗他丁家過活吃饭的人,這些人谁要是发现自己戴了绿帽子,跟他玩手阴的就大有可能了。 丁承业想遍了所有可能结仇的人家,唯独沒有想到被府裡上上下下称作阿呆的丁浩,一时想不出個眉目,他才开始考虑当下的处境,虽說平素最受父亲宠爱,可是今天這桩事让父亲颜面尽丧,回到丁府一顿好打是跑不了的,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丁承业萌生了逃避之意:“妈的,老子先去雄州避避风头,等老爷子气头儿過去再回来就是。” 丁庭训元配夫人一家当年遭了匪患,尽皆死在乱世之中。可是当中却有一個兄弟,因为正在外地书院读书,逃過了一劫。丁承业這個舅舅如今正在雄州任判官,情急之下,丁承业便想去舅舅那儿避避风头。 楼外面薛良坐在车辕上正在纳闷:“我說阿呆,這怎么回事啊,老爷不是正在裡边宴客嗎,怎么怒气冲冲的就走了?” 丁浩懒洋洋地道:“我這人呆呆的,哪儿知道其中的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