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与此同时,巨大的浪头拍击而下,小船变成粉碎,萧厉自己也沉入无边的黑暗中。
第65章
学生们带着忐忑的表情,互相推让着进来的时候,张娟娟已经提前出去了。
从萧杨的住所回来之后,张娟娟仍然经常出入他的病房,神色严肃一言不发,說是监视却又并不严格,常常不见人影,且在素素来之前都会先行走开。這次齐修远接到电话,說有几個学生会来探病,张娟娟也一样避开了。
学生们很快挤挤挨挨地在他床边围了一圈,一开始還一脸沉重的表情好像参加追悼会,等弄清楚齐修远得的并不是不治之症,就集体松了一口气,又得知他的伤還沒有严重到不能开玩笑,更是七嘴八舌地跟他聊起来。
“老师原来你是有钱人,病房好大啊!”
“齐老师你太過分了,快要期末考试你居然請假!”
“老师,您要早日康复啊!”
“我們好想你啊老师,现在来代课的那個人讲课超沒意思!”
“老师你好夸张,你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齐修远不由笑起来,跟他们聊了一会儿。但是近来他睡不安寝、食不甘味,跟学生說笑两句就觉得耗费精神,学生们中有比较懂事的,见他露出疲态,忙說道:“好啦好啦,见到老师大家也就放心啦。我們走吧,让老师好好休息。”
学生们把带来的礼物满满堆了一桌子,又纷纷跟他告别,依依不舍地走了。
齐修远目送他们一個個离开,自己微笑了片刻,略感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床头上休息。
门声轻响,齐修远以为张娟娟回来了,并沒有睁眼。
一個身影在他床边坐下,小心地叫他:“老师……”
齐修远睁眼看他:“姜晓宁?”
姜晓宁微微垂着头,眉峰也轻轻蹙起,一副有什么难题不知怎样解决的样子。
有一阵子沒注意他,他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人看上去憔悴了很多,以前甜美讨喜的圆润脸庞不见了,轮廓变得清瘦,眉目之间也沒有了少年人的青涩稚嫩,竟然有了几分成熟之色。齐修远疑惑地皱起眉,想起来刚才他一直沒有說话,默默地站在人群外面,知道他可能有心事要跟自己說,便问道:
“有什么事嗎?”
姜晓宁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他,问:“老师,你记不记得当初锦庭的韩老板?”
“呃,”齐修远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想起当初他在韩嘉□下的惨状,谨慎地问,“你问這個干什么?”
“那就是记得了?”姜晓宁敏锐地反问,然后說,“那天老师带我回家,当时开车的那個人,你說是他救了我,后来我跟你打听這個人是谁你总不告诉我……老师,你,你能联系到這個人嗎?”
齐修远因为他提到萧厉而心情微妙,盯着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晓宁看着他,咬着下唇,神色犹疑了一会儿,似乎终于拿定主意,坚定地說:“老师,如果你能联系到這個人,我想跟他打听韩嘉的事。我,我现在怎么都找不到韩嘉……”
齐修远并不知道他和韩嘉的关系,现在看他的神色不对劲,关心地问:“你找他干什么?”
姜晓宁的眼睛亮亮的,像是非常喜悦,又像无限悲伤,他看着齐修远,慢慢說道:“我爱他啊。”
就算现在天上突然下起刀子,齐修远都不可能更惊讶了。他盯了姜晓宁好一会儿,還是无法接受地问:“你說什么?”
姜晓宁的神色似乎因为他的态度而黯然了一下,說道:“我和他,我們在恋爱。”
齐修远睁大眼晴,震惊地沉默很久,再开口却是问道:“姜老师知道嗎?”
姜晓宁的神色更黯然,他低了低头,說:“不知道。”又急急抬起头来,“這跟他沒有关系,跟谁恋爱是我的自由。”
齐修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安全都谈不上你谈什么自由?你忘了韩嘉怎样对待你——”
“那是误会!”姜晓宁打断他,急急地說,“他当时沒有认出我,他……我們……事情很复杂。总之,”姜晓宁直直看着他,解释道,“我們的确在恋爱。可是他不见了,我联系不到他,在锦庭和他家外面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我沒有别的办法,”姜晓宁有点难過地侧了侧头,“那天开车的那個人,是我现在唯一知道可能帮上忙的人……”
齐修远心情复杂地看着姜晓宁,然后转开脸道:“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他。”
“老师,求你帮帮我,”姜晓宁恳求道,“我知道你认识他,我见過你们一起逛街,我有一次還看到他在学校门口等你。老师,我不能沒有韩嘉,求求你……”
姜晓宁不断低声哀求着,齐修远摇摇头,皱起眉头道:“我不能认同。”
“老师……”
“即使我知道怎么联系他,甚至即使我知道韩嘉在哪裡,我也不会告诉你。”齐修远坚定地說。
“可是为什么?”姜晓宁难過地大声问。
“为什么?”齐修远似乎觉得可笑地重复,“上次我看到你们两個一起出现還是他伤害你的时候,现在你就這样突然告诉我你爱他還指望我相信?”
“他不会伤害我的!”姜晓宁压抑着激动,试图說服齐修远,“他认出我是谁之后,从来沒有伤害過我。就连我們……我們在一起的时候,他……”
姜晓宁似乎有点尴尬,說不下去,齐修远看他一眼,直截了当地问:“他在下面?”
姜晓宁的脸红了又白,最后点了点头。
齐修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姜晓宁的脸又由白变红,颤抖着声音道:“我不是因为這种事才爱他,我不是那种人……齐老师,你,您也是圈裡人,总该理解這种感情。我們是真心的,求求您相信我——”
“我不相信。”不顾姜晓宁越来越绝望的神色,齐修远无情地說,“你想過沒有?当初你给我打求救电话,如果我沒赶到会怎样?”
“我想過啊,你以为我沒有害怕過嗎?”姜晓宁眼睛红红的几乎掉下泪来,但他仿佛想要证明自己的理论一样,努力地克制着,“你以为我只是因为他……因为被他迷惑就忘了那些事嗎?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沒办法不爱他,我……”似乎是为了控制泪意,他站起来深呼吸着。
齐修远有一瞬间的恍惚,這些话听起来這么耳熟,好像就在不久前,就在同一间屋子裡,他曾经对张娟娟說過类似的话——
你以为我只是心血来潮要追求萧厉,你以为我从来沒有动摇和退缩過嗎?
不,不一样……齐修远皱起眉头,不能控制自己地开口道:“你的话毫无說服力。你不要忘了,他不只对你一個人這么做,同样的手段他曾经用在多少男孩女孩身上?别人叫他韩老板,做多少生意才能做到老板?我怎么放心让你联系這种——”
“我知道,我知道啊……”姜晓宁抬起胳膊护着眼睛,但是眼泪還是一直往下落,“他不是好人,他做了那么多的坏事,他会有报应的!他一定会有报应的!我只是想陪着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他遭受什么报应,我只是想在他身边陪着他啊……”
這個男孩子单薄地站在那裡,带着哭腔的声音明显還具有少年的特征,但那声音完全震撼了齐修远,他怔怔地看着姜晓宁,觉得這個少年的身影仿佛和自己的重合了——隔着几個月的时光和几百裡的路程。
当初那個齐修远,从附属县云城的山上向下走,一路无声地念着那個名字,心脏砰砰地跳着,以为自己对于拥有一個被黑暗所滋养的生命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准备,以为自己想到了所有困难和障碍,以为自己终将战胜一切有形无形的对手,最终拥有那個人也被那個人拥有,然后带着微笑,那個齐修远满怀信心和期待拨通了电话。
“最初,你只是想陪在他身边;”齐修远冷淡地开口,就像真的在說别人的事情,“然后,你就会有所要求,你会希望他也回应你的感情,哪怕只是一点点;同时,你的要求就变得更多,你会希望他不再做那些事,或者希望他不再被那些事束缚,可只有這個是不可能的,那些事是他无法割裂的過去,是他的一部分,那些事造就了今天的他;最后,你只好痛恨自己,你痛恨自己沒有足够的力量、勇气和智谋,无法解救他、解救自己,然后你发现,自己除了成为他的负担,毫无意义。”他顿了顿,說,“于是你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放开你的手。”
就像最后,他却让那人掰开了自己的手,根本沒有任何语言,任何表情,任何动作能够使那個人改变心意。
姜晓宁放下手臂,泪水使他的眼睛明亮,却使他的神情更萧索。
“不会的,我不会变成這样。”他的声音忽然拔高,“你不明白,不只是我想陪着他,他也需要我啊……”
齐修远被他最后一句话刺痛,稳了稳心神,才叹口气道:“我很同情你,可是你找错了人,我不能告诉你怎么联系他。”
“到底,到底为什么?”姜晓宁无法理解地再次问道。
“因为他是個拉皮條的,你是個学生;”齐修远回答,“因为我是你的老师,我亲眼看到他折磨你;因为我和你的父亲是同事,如果你有可能遇到危险,哪怕可能性很小,我也不能不闻不问,更不用說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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