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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倦 第48节

作者:未知
双翼微动, 丁清察觉有柔软的羽毛擦過自己的手背,她动手稍微碰了碰,摸到了羽毛,随后便听见周笙白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别碰。” “对不起。”丁清缩了缩手, 声音裡還带着方才鼻酸的堵塞。 周笙白的鼻尖蹭過她的脖子, 温热的呼吸传来, 他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究竟是什么意思,周笙白也沒解释,丁清大胆猜测,他的意思大约是并非真的数落她乱摸他翅膀。 山外雪太亮了,周笙白抱着丁清入了這两日他暂时藏身的山洞。 此处山洞都是天然形成的,未经改造,洞也不深,上有钟乳石偶尔滴水,潮湿冰冷的洞壁与石面都结了一层冰,但這裡能遮风躲雪。 丁清被周笙白放在了一块沒冰的石头上,過了一会儿他又把她抱起来挪了位置。 這回坐下去,丁清摸到身下垫着几层柔软的布,仔细摸着上面的花纹,能摸出来那是周笙白的外衣。 他多怕冷啊。 “老大,我不冷,你把衣服穿上吧。”丁清說着就要起身,可她眼睛還沒好,刚一站起来便撞上了头顶的石块。嘭地一声,疼得她脑子一阵发晕,顿时又坐了回去。 這山洞深处稍微暖和些,可地方太窄,丁清沒想到会撞上。 周笙白见状,连忙過来护着她,掌心碰了碰她方才撞上的头顶,忍不住责备:“你乱动什么!” 刚說完,又觉得自己口气不好,于是改口:“让你坐着就好好坐着,我不冷,你别又弄伤了。” 丁清的确撞得有些狠,倒是這一撞,眼前的视线稍微好转了些,模模糊糊仅能看见几道外面照进来的光与周笙白的影子。 周笙白离她很近,像是要看住她,左翼遮在了丁清的上方,怕她一时恍惚又站起来。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周笙白问。 丁清努力眨了两下,确定自己的视线在恢复,于是道:“应当是雪盲,阳光太大,照在雪地裡有些刺眼,時間一长就容易致盲,但会慢慢好转的。” 周笙白听她這么說,心下松了口气,他以前很少在冬日出门,也就不知雪盲這种情况。 丁清动了动脚,脚腕上赤金的声音叮叮传来,周笙白低头看去,见她两只脚尖轻轻地蹭着,于是问:“怎么了?” 丁清有些不好意思道:“可能是冻疮了。” 以前也从未有過,许是近来好日子過惯了,怕冷又冻疮。 但不论是雪盲還是冻疮,在她身上都存不了多久,她這具身体早就经過改造,一切伤害愈合都会远快過普通凡人。 周笙白闻言,伸手捉住了她的脚,她的鞋袜早就被雪浸湿了,难怪手脚一直都暖和不起来。 丁清的鞋袜被周笙白丢去一旁,露出的双脚莹白的脚趾上的确多了几处红肿,破坏了這双脚的美感。 周笙白顿时皱眉,伸手戳了戳她脚趾上的冻疮,也不知是痒還是疼,丁清缩了缩脚,沒挣开,叮叮的赤金声偶尔响起,周笙白干脆把她那双脚抱进怀裡暖着。 丁清察觉到对方在做什么,心脏砰砰乱跳,如此安静之下,尤其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上官晴瑛对她說過,她是周笙白的良药。 于是良药這两個字在丁清的脑子裡转了许多遍,直至她的脚暖和了,视线也逐渐变得清晰。 傍晚霞光从洞外的雪面上反射到山洞裡来,几道带着异彩的光落在周笙白的脸上,丁清能看见那些彩光,她闭上眼睛再睁开,几回适应,视线终于恢复了八成。 可入眼所见的,倒是令人吃惊。 周笙白的獠牙长出来了,尖利的牙齿微微露出了些,压住下唇的唇角。 他的鬓角处有羽毛,黑色的绒羽均匀地从他的鬓角往下延伸,乃至他的整片脖子,可能甚至于衣内身躯都是一片黑羽。 他的睫毛比往常长了许多,耷拉下来遮住了幽深的瞳孔,皮肤更显苍白,嘴唇却是猩红的。 丁清的视线朝下望去,周笙白的双足皆成了鹰爪模样,在中衣的衣摆下探出一半。他的双翼的确伸出来了,难怪丁清在雪地裡抱着他时,能碰到他背后的羽翼,可他为何沒将羽翼收回去? 又为何会变成现在這幅模样? 周笙白身上關於人的特征很少,除了那张脸与十指還是人的皮肤,就连他的手背都覆盖着乌黑的羽毛。 丁清沒开口說话,也沒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可即便不问,她也大约猜到周笙白变成這样与上官家脱不开关系。 如此一想,她就更讨厌上官家了,丁清在心裡暗自咒骂对方,连带着刚与上官晴瑛建立的好感也一并清除,若有机会再见,她還是会冷脸相待的。 周笙白只顾着给丁清暖脚,费了不少功夫才让她的脚暖和起来,一路沿着小腿到膝盖都是温热的。 雪地裡的阳光顺着日落不断变化角度,一簇明橘色的光照在了周笙白的眼皮上,他轻轻眨了眨眼,再抬眸朝丁清看去,小疯子给了他一记微笑。 丁清的眼眸很亮,因为雪盲导致她眼角周围有些泛红,那些绯色添了一抹艳丽,有些像周笙白狠狠吻過她,亲得她透不過气后憋出的红晕。 周笙白望着她的脸,两個呼吸之后才察觉出不对,他脸色一僵。 丁清对他眨了眨眼,歪着头凑過来:“老大,你不舒服嗎?” 周笙白几乎是刹那后退,一片右翼遮挡在眼前,唯有双眼透過羽毛的缝隙,与丁清的视线歪打正着地撞在了一起。 “你看见了。” 丁清不明所以地点头:“嗯。” 周笙白的心一直往下沉,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他這幅模样,甚至连人都算不上,他原不想让丁清看见的,若非如此,周笙白也不会飞到這座不知名的山间,躲在山洞裡等待身上的羽毛全都褪去。 可千藏万藏,却還是被她看见了。 這一瞬周笙白有些不敢去看丁清的眼,他怕在裡面看见一星半点其他情绪,若丁清真的惧怕他,嫌弃他,他会受不了。 周笙白忽而觉得头有些疼,心裡揪得厉害。羽翼像是蚕蛹一般,将他自己包裹其中,唯有声音轻传出来:“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半柱香以前。”丁清揉了揉眼睛,视线算是彻底恢复了,她也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看到周笙白的羽翼。 有些意外,丁清在他的羽毛上看见了细细的碎闪,像是一层宝石研磨的粉末附着其上,若非雪上折射的光太過刺眼,丁清還不能察觉。 以前周笙白都是在夜裡出动的,可他這身羽毛若是在阳光正好的天裡飞過,于他背上看去,肯定很好看。 丁清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黑羽,那么细微的动作周笙白都能察觉。他沒让她碰,丁清只能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沒蹭到一点儿光彩。 她不知周笙白的心裡想什么,更不知被羽翼遮挡下的人内心在短短時間内起了多少变化。 她不怕他,她真的不怕他。 那她为何会在他怀中颤抖,为何不敢看他? 她会像别人一样看轻他嗎? 如今不仅是一只右足,他的双足都成了鹰爪,這還是休息两天后的结果。 那夜从上官家的客栈冲出之后沒過多久,周笙白就彻底褪去人形了。 若丁清能接受现在的他,是否也能接受……彻底变成鸟的他? 那样丑陋、可怖的异类,明明是一個人,却会变成一只庞然的鸟。 丁清曾說過什么?她說他长得好看。 不……他一点也不好看,变成鸟后,他就是個怪物。 洞外太阳已经落山,夕阳余晖映照着白雪,洞内的光也暗淡了许多,不過是短短几次呼吸间,時間仿佛变得尤其漫长。 丁清眼见着周笙白的黑羽上,那一层细碎的光渐渐转变,像是成了黑宝石,黑羽如夜空幕布,点缀着无数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微末繁星。 他的羽毛很光滑,很漂亮。 “好厉害啊。”丁清凑上前,半跪在了周笙白的面前,一双鹿眼认真打量:“老大,你的羽毛真好看。” 黑羽轻颤,就像是被微风抚過,实际上却是藏在羽翼之后的周笙白沒忍住一瞬惊愣的颤抖。 “你骗我。”他的声音沙哑。 丁清摸着鼻子无奈道:“你总不能因为我骗過你一次,就觉得我次次說的话都是假话。” “沒有人会觉得一個半人半鸟的怪物好看。” “所以我不是人。”丁清似是与他玩笑,声音带着些许轻快:“我是鬼啊。” 周笙白轻轻挥动翅膀露出自己半边脸时,见到的便是丁清的笑脸。她眉眼弯弯,瞳孔裡倒映着他异类模样,就连周笙白都不能多看自己一眼,可她却眼也不眨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周笙白一直都知道,丁清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小疯子就是小疯子。 洞内的心跳声逐渐加快,丁清听见了,她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心想莫非又是动心了? 掌心下的跳动的确很快,却远不及她听见的那道声音有力、紊乱。 窄小的山洞内只有两個人,心跳不是她的,必然就是…… 丁清抬头看去,她望见了周笙白的眼,一眼便看了进去,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地吸住了她所有注意力。 那双桃花眼上羽睫轻颤,漆黑的瞳孔裡倒映的全是她的模样,他的眼裡有她。 那眼神……是一汪永远不会冷却的温水,只会随着眼前人的一颦一笑,逐步沸腾。 周笙白觉得奇怪,分明是丁清先追逐他的,是她先說出那些让人无法忽视动人的情话。她說她想一辈子跟着他,她說她从第一眼就认定了他,她說她能为他死,为他活。 等了這么久,丁清也沒說喜歡他。 周笙白本想再等等的,可就在這一瞬,在她面对可怕的他,却說他的羽毛好看时,周笙白等不下去了。 “丁清。” 低沉的声音過于紧张而显得沙哑。 丁清等他說话,态度认真。 而后她见周笙白的眼湿润,似乎有一滴泪含在其中,欲落未落,也可能是雪光下的错觉。 他說:“我喜歡你。” 第48章 [vip] 周笙白還记得他刚到周家的那一年, 沒几天就是冬至,周家有两個小孩儿,一個是周椿, 一個是上官晴瑛。 冬至那晚,周椿的娘将第一碗饺子让人送给了周笙白,热腾腾的碗裡飘着八個圆嘟嘟的肉饺,周笙白咬了一口,嚼出了肉的味道, 顿时反胃地吐了出来。 当时周笙白扶着门外墙柱, 只能吐出一些酸水。 白雪落在他的发上,身上, 他听见有人低声喊他‘怪物’。 男孩儿听到时浑身一颤,诧异地回头瞧去, 那是两個周家的仆人,仗着堂主不在, 說他是野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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