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倦 第6节 作者:未知 越往林子深处走,丁清能看见的行尸走肉就越多,他们几十成群,人数加一起也有半個镇子那么多了。 阵法被破,丁清又怕碰上方清山不敢往回走,现下迷失在了深林中,也不知如何出去。 她在林子裡找了棵较为高大的树,费力爬上了树杈。這裡有两人高,一般的鬼根本上不来,如此她才能稍作休息。 一觉還未眯着,丁清就听到了一道惨叫声。 那声音近在咫尺,她猛地睁开眼,入目便见到了十几個尸身牢牢抓住一名男子的后背,在那男子的背部留下了几道抓痕,最深的那道可见白骨。 瞧着腰带的颜色,是個落单的孔家人。 丁清心裡犹豫着她要不要救对方,可她也不会打架啊。 那孔家的男子面朝黄土,不断哀嚎,再這么下去,当真会被那群鬼撕碎。 丁清从怀中掏出了一口小瓶子,眉头都皱了,不舍就写在眼裡,几番思量,她還是将瓶子收回了怀中。 死就死吧,反正入林子死在這裡的孔家人肯定不止這一個。 丁清手指戳进了耳朵裡,欲打算背過身去眼不见为净,下一刻就见那男子被撕坏的衣服裡掉出了一样物件,她浑身一震。 隔着雾气未能看清,但仅一個轮廓丁清也立刻从树上跳了下来,她将怀中的小瓶打开猛地朝那群鬼扔了過去。 瓶子碎地,化成了一滩浅红色的雾气,遇上尸肉顿时将尸体化成了水,分毫不留。 只见那些沒了尸身的魂魄甚至只是半截身体的残影,意识都不能保全,等会儿阳光一照就得化为灰烟了。 不单是那些尸体化成了水,就连丁清的右手也被雾气烫伤,露出了白骨,断截在手腕处。 男子痛得几乎要落泪,身上被扒得就剩下一條裤子,衣衫成了碎布條,沾着血肉。 丁清左手捡起地上的黑玉石,那玉石如尾指一般大小,也是圆的,顶上拴着绿绳,抬起底部一看,她在上面瞧见了一個‘赵’字。 丁清顿时一脚踩在了男子受伤的背上,脚下伤口汩汩冒血,她问对方:“這东西哪儿来的?” “啊!!!痛!!!”男子喊完,呜呜哭了起来。 丁清附身将黑玉章丢在他面前,重复问了一遍:“這玉章你哪儿来的?” “這是……這是我姐姐之物!”男子看了一眼,委屈道:“我偷来的,我偷偷拿出来的!” “你姐姐是谁?”丁清疑惑,与她预想中的不同,但也未必不是這小子在說谎。 “我……我真不知道這东西是哪儿来的,我只看她那么宝贝,出门前带出来想与她开個玩笑,女侠饶命!!!”男子一边喊着,一边抽泣。 丁清微微皱眉,脚下力道放轻了些,看着男子哭得眼泪哗啦啦直落,心中不免想起了以前总被她欺负的胞弟,她抿嘴,松开了男子。 男子像是死過一回般,浑身是汗,见丁清放开自己连忙翻身滚到一旁,一边擦眼泪,一边给自己上药。 丁清将黑玉章收入怀中,男子瞧见了,還想要回来:“那個东西我還要還给我姐姐的。” “是我的了。”丁清眼神上下打量他,瞧着就是十七、八岁左右,倒是比她年幼。 男子有苦不敢言,等眼泪擦干了,這才发现丁清的不同之处,舌头打结地指着她断了的手腕道:“你你你……你不是人啊!” 丁清抬起自己的手腕瞥了一眼,反正過不了两日就能长回来了。 她好心给对方指了個方向道:“我几個时辰前见方清山在那边捉鬼,你要是有力气,就去找他吧。” 男子摇头,是打死也不敢乱跑了。 丁清无所谓他的去向,她本也沒打算真救对方的。 看来此地不宜歇脚,丁清转身便走,打算换個安静的地方躲到雾散,只是……她身后跟了個小尾巴。 男子伤口的血止住了,只是還疼得直抽气,一瘸一拐地跟在了丁清身后。 丁清回头瞪他,他就原地扁嘴,等她走了,他又跟上。 眼见天就要黑了,小尾巴确定不找方清山,反而跟着她這個鬼在瞎转。 丁清实在忍无可忍,转身便问:“你跟着我做什么?不怕我杀了你啊?” “你……你挺干净的。”男子說完,又看向丁清那浑身难民的装扮,解释道:“我是說……你的灵魂挺干净的,我在家中师父教過我看魂,你应该沒杀過人。” 未等丁清开口,他又道:“你手還痛不痛了?” 毕竟救過他一命,男子還是知恩图报的。丁清瞥了一眼已经长出骨头的右手,心想早知道還是不多管闲事,由着這小子死了算了。 男子料定她不是個恶鬼,加之天色渐暗,他害怕,故而离得丁清近了些。 他沒话找话聊:“我在北堂时,家裡人都說這世上的鬼不是善类,除恶务尽,不可错漏,因为鬼是由人死后所化,既然已经死了,就不应该再留在世上。” 丁清扯了扯嘴角,這還真是孔家人能說出来的话。 “不過我觉得你不一样。”男子转了话锋。 丁清面朝男子,双目对上,男子微微一愣,似能透過她略有些脏的脸和凌乱的发丝下,瞧出对方清秀的面容。 丁清对他弯眸微笑,那是個极为嘲讽的笑,可男子倒看红了脸,诧异她笑起来有些可爱。 “小公子是孔家的人吧。”丁清望向他:“瞧你细皮嫩肉的样子,凡是自幼练符练剑或练咒的人,身上都会带有符文留下的伤痕,而你十指纤纤,显然是個不干活的。” 丁清继续道:“孔家分支庞大,可女丁甚少,主脉中上有姐姐,年龄又如你這般的只有一個,你是孔御。” 男子双目睁大,闭上嘴不說话了。 “此番出来,是瞒着家裡人出门的吧?”丁清拿出方才从他身上抢来的黑玉章朝空中抛去,又稳稳接住,手中的力气恨不得将玉章捏碎:“你姐姐是炼丹高手,而鄞都城的城主又是個坐轮椅的废物,你姐姐替他看過腿,男盗女娼,有他的印章不奇怪。” 男子脸色一青,顿时难看了起来:“不准你這么說我姐姐!” 丁清朝他瞥了一眼,也不生气,反而笑說:“不高兴了就别跟着我啊。” 男子倒是有气概得很,哼了一声掉头就走,丁清望着他的背影笑得更开心。 沒人在耳边聒噪,丁清也懒得走了,右手的断口上還有毒物残留,长得很缓慢。她找了個干净地躺着,将手中的玉章举上眼前,仔细看上面刻着的‘赵’字。 耳畔似回响起了那道声音。 “阿清,我們是一样的人。” 丁清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胃裡翻涌,恨不得想吐。 她起身当真干呕了两下,万分嫌弃地将手中的玉章扔到一旁,越看越碍眼,于是捡起一块石头,高高举起,狠狠砸下。 玉章碎裂。 不够! 丁清又砸。 咚——咚——咚—— 一次又一次,丁清将這玉章幻想成那人的头骨,眼底的雾霾散去,终于畅快了许多。 孔御又在林子裡迷路了,入夜的寒风吹過树枝的声音就像是鬼泣,他忍着惧怕浑然不知自己在原地打转,几圈之后便听到了诡异的敲打声,一声一声,颇有节奏。 忽而,眼前一道黑影闪過,孔御吓得倒地,哇哇乱叫。 那影子从他头顶略去,像是一只能将人吞下的鸟,黑羽展翅似乎可遮天蔽月,等孔御反应過来后又沒了影子。 孔御连滚带爬跑起来,沒走几步就撞见了丁清坐在一处敲石头,方才那咚咚声就是她弄出来的。 他看见丁清的右手還未长出来,左手抓着一块石头,五指蹭出了血,可见有多用力。而那像是一团灰一样的东西……若不是旁边還有根眼熟的绳子,孔御险些认不出来這是那枚黑玉章。 回想起方才所见,孔御心中一阵发慌,顾不得其他,他拉着丁清的手就要跑:“快走!” 丁清被他抓得一踉跄,挣扎道:“你干什么?” “我方才瞧见了,那個……那個周家的怪物!虽然沒看见脸,但我看见了好大一双翅膀!应该就是那怪物沒错!”孔御道:“师父說那怪物吃鬼连血都不漏,若是被他抓到你,你就惨了!” 丁清闻言,双眸一亮,回首看去恨不得将脖子扭断,双脚沉下不肯走了。 “你真见到周笙白了?在哪儿?”她问。 孔御未发觉她语气兴奋,道:“知道怕了?就在方才那片林子裡,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我俩互不相欠了!” 丁清扯不回自己的手,哎呀了几声:“你快松开我,我得去找他。” “你還找他?!你不怕他把你吃了啊?”孔御道:“师父說過,他生性邪恶,六亲不认,是为不详之物,不是人也不是妖更不是鬼,你胆子再大也不能去找死啊!” 丁清眉心皱着,脸色突然难看起来。 她跟着孔御小跑了两步,忽而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腿上。 孔御本就受伤,丁清又用了十成的力,他顿时痛苦跪地,回身去看丁清时怒骂了一句:“你疯啦?!” 丁清看他的眼神很冷,孔御见之心裡无端发憷,就像她先前模样都是装的,此刻当真能狠下手来杀人般。 “人如何?妖如何?鬼又如何?”丁清嗤地冷笑:“你了解他多少,便顺着旁人的话诋毁他。他是吃鬼,可你们不也杀鬼嗎?二者之间有何区别?” “你……你明知他吃鬼,你居然還为他說话?”孔御觉得丁清真的是疯了。 “因为他是我老大。”丁清对孔御露出几分鄙夷:“我和他是一伙儿的。” 孔御怔住了。 丁清嘁了声,转身朝孔御方才說见到過周笙白的方向跑去,嘴裡還念着:“什么小葱装起蒜来了,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還敢拿周笙白說事,白救你一命。” 作者有话說: 丁清:我和他是一伙儿的! 周笙白:我听到咯。 第7章 不知是否错過了最佳时机,丁清回到方才被孔御拉走的地方找了好几圈也沒见到周笙白的影子,她对着空旷的森林喊了几声老大,无人回应。 丁清正垂头丧气打算离开,无意间瞥见被她砸得稀碎成粉的黑玉章那处,绿色的绳子挪动了位置。不是风吹的,因为黑玉章的粉末未散,显然是有人拿起绳子看過,却有嫌弃地把它丢到一旁去了。 丁清定定地看了那黑玉章的粉末和绿色的挂绳一眼,低垂着头肩膀耷拉下来,只站了一会儿突然腹痛难忍,双手捂着肚子浑身颤了颤,而后直直地朝前扑去。 她就像是一具死尸,倒地的时候扑通一声,而后彻底沒了动静,一张脸埋在泥土裡以一個无法呼吸的姿势扭曲地趴着。 過了许久,丁清连一根手指也沒动過。今日天气不如昨日,林子裡时不时刮来一阵风,将雾气吹散吹乱,而后浓雾重新聚集在一起。 天际忽而传来一道轰隆声,雷霆之下,乌云渐布,很快就要下雨了。 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打在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雨水淋在丁清的身上,于她的发丝上凝出了一层细小的水珠。 不远处传来了牢骚声,一男子道:“這林子裡的阵法真多!几次都不能找到出口,咱们還要在這裡转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