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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寒灯独夜人

作者:未知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秦无衣在屋顶找到羽生白哉时,他身旁的屋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七八個空酒壶,手中那瓶酒也所剩无几,羽生白哉眺望远方,眉宇蓄满惆怅。 秦无衣捂着腰,吃力的坐到他身边,一言不发也望向他视线所及的方向,那只鹞鹰掠過夜空,周身镶嵌着月辉留下一道剪影,悠扬高亢的鹰鸣划破月夜的沉寂。 秦无衣递過去一壶酒,相视无言,两人仰头豪饮。 羽生白哉未见醉意,却平添几分愁容,秦无衣始终沒有說话,只是接连斟满羽生白哉的酒杯,因为他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不及杯中那烧口辣心的烈酒能让羽生白哉平复。 “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羽生白哉抹去嘴角酒渍,神情黯然落寞。 “還是错了,意境不对。”秦无衣浅笑,仰头杯尽,对仗工整回了一句,“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羽生白哉偏头瞪了他一眼:“你還是走吧,我想一個人静静。” “你就是枯坐到海枯石烂,也登不上东渡的船。”秦无衣耸耸肩,并沒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昨日,遣唐使团启程离京,此刻船已经出海,羽生白哉原本应该在那艘船上,阔别故国八年,秦无衣能体会他归乡的喜悦,以及现在的愁绪,只是他并不擅于安慰别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羽生白哉酒入愁肠。 “下次东渡遥遥无期,你明明有机会归国,为什么执意要留下?”秦无衣问。 “大使被妖物所害,我作为护卫难辞其咎,不查明真相何以有颜面归国。”羽生白哉叹息一声,“唐廷虽对此事重视,但却草草了事,三司会审结果只提大使贪恋风尘女子,被图财害命,对妖物一事始终缄口不提。” 秦无衣双手撑在身后說道:“意料之中的事,妖乱长安导致人心惶惶,朝局不稳,上至太后下至文武百官,都对妖祸忌讳莫深,太后更是极力想要掩饰妖邪之說,這個节骨眼上,章英纵被妖物所害,传扬出去岂不是扰乱时局。” “可真相并不是這样。”羽生白哉据理力争。 “真相,在你看了何谓真相?”秦无衣反问。 “我們亲眼所见,大使是被妖物迷惑心智被残杀。” “我們……”秦无衣摇头苦笑,“一名死囚和花魁,再加上异邦护卫与一名捕快,你真以为我們所言就是真相?你這脑子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刀术一样精进,别說只有我們四人,就是天下悠悠众口,也不及朝堂上那個只手遮天的太后,她一句话就能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从她口中說出来的话,才叫真相。” “难不成泱泱唐廷,就不论是非曲直?”羽生白哉愤然說道,“三司以大使触犯唐律为由上疏,新帝已废黜大使客卿之职,大使向来官声清廉,明明被妖物所害却含冤莫白,背负放浪形骸骂名,不但有损国体,而且他在故国妻儿也会因此事受辱,我护卫不力才导致大使遭此横祸,誓要查明妖案真相還大使清白。” “你入唐八年,在国子监熟读九经,中土礼仪法典烂熟于心,殊不知你最该看的书却沒看。”秦无衣深吸一口气。 羽生白哉一愣:“什么书?” “商君书!” “我,我沒听說過有此书。” “商君书是一本禁书,你沒听過也在情理之中,此书自诞就被严厉封禁,只有历代帝王和储君有资格閱讀,被称为天下第一禁书,全书十八篇,概括治国之道是历代帝王的必读典籍。” “既然是治国典籍,为何被封禁?” “书中有驭民五术,堪称全书精髓所在。”秦无衣视线落在羽生白哉腰际的影彻上,语重心长說道,“兵勇器利,只是武夫所为,想要万夫莫敌,只有驾驭黎民百姓的君王能做到,你倒是真应该看看此书,就会明白是非曲直并不是民心所向,而是君王的权谋之术,换做是你,是一名异邦大使的被害真相重要?還是社稷安危重要?” 羽生白哉:“你,你是說,即便唐廷查明妖案真相,也不会公之于众?” 還沒等秦无衣开口,顾洛雪端着一碗药上到屋顶,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有药汁溅落,药碗送到秦无衣面前,手被烫到,摸着耳垂抱怨:“秦大哥,你怎么又忘了喝药。” “我感觉喝酒比喝药管用。”秦无衣接過药碗,不畏惧生死的人,却对面前這碗汤药皱起眉头,“你不是回大理寺了嗎,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们沒一個人会记得按时喝药。”顾洛雪坐到秦无衣身边,回身看了看楼下宅院,忧心忡忡說道,“牧谣姐的伤势也不见好转,回来這么多天,都沒见她出過门,送去的药也沒喝。” 羽生白哉也回头望向聂牧谣的房间,她因为自己才身负重伤,羽生白哉为此一直心有愧疚,回来后每天都去看望聂牧谣,可她总是无精打采,像只猫蜷缩在被窝裡,送去的饭菜也丁点未动:“牧谣又沒喝药?” 顾洛雪:“去扣门沒人应,想必是牧谣姐已睡下了。” “她的肩伤不碍事,過段時間就好了。”秦无衣說道。 羽生白哉心急如焚:“差点穿透后背,這還叫不碍事?” “比這還重的伤她都受過。”秦无衣如临大敌盯着手中汤药,深吸一口气喝了下去,汤药苦口,呲牙咧嘴直摇头,然后不以为然說道,“歇息几天就好了。” 羽生白哉放心不下:“不成,我還得去看看。” “放心吧,她有九條命,這点小伤要不了她的命。”秦无衣把他拉了回来,视线移到顾洛雪身上,“大理寺那边调查可有发现?” 顾洛雪无精打采回答:“章英纵的命案已经盖棺定论,真凶图财害命后潜逃,大理寺发出通缉文榜。” 羽生白哉:“你当时也在场,就沒有提到妖物之事?” “提了啊,可沒人信啊。”顾洛雪一脸无奈,“什么神社、御神子還有络新妇我都說了,同僚還以为我得了失心疯,本想直接禀告越公,不料越公身体不适,大使的命案移交给刑部和御史台协查。” “就,就這样不了了之?”羽生白哉愤愤不平。 “章英纵虽是遣唐大使,可在朝为官,他的命案当由御史台负责调查,大理寺也不便插手。”顾洛雪无可奈何叹息。 羽生白哉:“大使被卷入妖案,极有可能与宋侍郎的密奏有关,可查得密奏下落?” “秦大哥叮嘱過,不能提及密奏一事,不過事后我前往前往章英纵住所查验過,并沒发现宋侍郎的密奏。”顾洛雪心思缜密說道,“而且我也不认为密奏在大使手中。” “为何?”羽生白哉追问。 顾洛雪:“宋侍郎遇害前在西市密会的人身份已经核实,是章英纵的心腹,也是遣唐使团的人,但此人只从宋侍郎那裡得到了当票,還未来得及交给章英纵就遭遇不测,就是說大使也不知道密奏的下落。” 羽生白哉点点头:“密奏的內容极有可能与山河社稷图有关,既然大使都不知晓此事,为何還会被妖物所害?” “宋开祺被妖龙残杀,赫勒墩死于天罚,但凡与宋开祺有過关联的人都死于非命,章英纵也不例外,可赫勒墩与章英纵都和密奏沒有关系,可见他们的死另有原因。”秦无衣摸摸下巴,想到章英纵后背那块被割走的皮肤,“刺青上到底是什么呢?” “刺青会不会就是密奏的下落。”羽生白哉眼睛一亮,“妖案扑朔迷离,也许大使早就得到了密奏,并且妥善收藏起来,以防万一将密奏下落刺青在身上。” “我倒不這样认为,就算大使已经得到密奏,藏匿的地方只有他一人知晓,何必多此一举刺青在身上。”顾洛雪摇摇头說道,“再则,妖物若想要获取密奏,为什么之前不动手,偏偏要在大使归国前才将其残害。” 羽生白哉神情凝重:“或许妖物和我們一样,也是刚刚才获悉大使与宋侍郎有关联。”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顾洛雪满脸愁容,见秦无衣在一旁默不作声,“秦大哥,你有什么看法嗎?” “如果,如果章英纵真的已经得到密奏,并且打算把密奏的下落刺青在身上……”秦无衣自言自语,抬头看向二人,一本正经问,“如果你们是章英纵,会把刺青刺在什么地方?” 两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秦无衣干嘛会问出這样奇怪的問題。 羽生白哉埋头想想:“胸口,我会刺在胸口。” “我,我也许会刺在手臂上。”顾洛雪說。 秦无衣提起酒壶意味深长說道:“章英纵是刺在后背。” “你考虑這個干嘛?”羽生白哉一脸茫然,“刺青刺在什么地方与妖案有什么关系?” “不对!”顾洛雪突然一怔,“胸口和手臂都可以自己刺,但后背……” 羽生白哉恍然大悟:“還有另一個人在!大使后背的刺青是另一個人刺上去的!” “密奏事关重大,而且章英纵为人谨慎,宋开祺灞桥遇害之后,章英纵就更知密奏非同小可,知道的人越多他就越危险,绝对不会让這個秘密有他人知晓。”秦无衣一边思索一边說,“但問題是,章英纵根本還沒有得到密奏,那么他在后背刺的又是什么呢?” 羽生白哉揉了揉额头:“妖物是为山河社稷图而来,难不成刺青也与此图有关?” “就是說,除了密奏之外,還有我們沒发现的秘密。”顾洛雪神色焦灼。 “刺青內容暂时不得而知,但這些都不是关键。”秦无衣喝了一口酒。 “关键是什么?”羽生白哉和顾洛雪异口同声问。 秦无衣凝眉眺望远方:“关键是给章英纵刺青的那個人。” 羽生白哉和顾洛雪对视,都沒领悟秦无衣的意思。 “章英纵官拜客卿,不会蠢到把会危及性命的东西刺到身上,唯一的解释,章英纵明知刺青会让自己身处险境,但却不能违抗。”秦无衣偏头看向二人,“我不好奇刺青的內容,但很想知道,這個能让章英纵不惜违反唐律,甚至心甘情愿赴汤蹈火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顾洛雪迟疑少许:“宋侍郎。” “不会是他。”羽生白哉斩钉切铁說道,“两人虽互为知己,但還算不上生死之交,大使苦思故国,一心想要归国与妻儿团聚,宋侍郎還不足以让大使以身犯险。” “是的,不应该是宋开祺。”秦无衣点点头,“可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還有谁能让章英纵为其出生入死。” 一支响箭窜上夜空,在保宁坊方向绽开。 顾洛雪霍然起身,从腰间取下月渎:“是大理寺的讯箭,距离這裡不远,我得马上赶過去增援。” “已過宵禁,为何還有讯箭示警?”秦无衣问。 “我回大理寺才得知,近日城裡又有命案发生,死者死状皆恐,大理寺为追踪凶徒,秘密在各坊留下暗哨,若有异样以讯箭为令,各门守卫合围缉拿。” 羽生白哉也站起身:“凶徒是人還是妖?” 顾洛雪神色踌躇:“大理寺說是人祸,不過在我看来是欲盖弥彰,死者皆为男子,死状诡异可怖,而且凶徒接连犯案,若是人断然躲不過兵卫围剿,十有八九是妖邪作祟。” “妖魅所害之人都与山河社稷图有关,既然犯案行凶,想必也是這個缘由。”秦无衣放下酒壶,“走,去看看。” 保宁坊在城南,靠近明德门,坊间多驿舍为进京考取功名的生徒和乡贡提供住所,只接待官客,不招待庶民,加之时逢常举,坊内驿舍住满各地学子。 等秦无衣三人赶到时,金吾卫与守军兵甲已将街坊四周大门围堵的水泄不通,武侯参将骑于马上,披甲持戟调派兵卫严阵以待,并已下令保宁坊自戒严起,闲杂人等不得擅自进出,违者当场斩决。 秦无衣被拦在坊门外,向顾洛雪递眼神,她亮出紫金鱼符,武侯参将一看连忙下马:“末将奉令坚守坊外四门,身有铠甲不便恭迎上官,還望诸位免罪。” “将军有军令在身不必多礼。”顾洛雪感觉這枚紫金鱼符可比她的腰牌管用的多,连武侯参将都在自己面前毕恭毕敬,“坊内有何异动?” “更夫见街东头驿舍内有烛火,遂前往查看,发现一名生徒惨死在房内,死状与前几日遇害者一样,随即便通报巡街使。”武侯参将不卑不亢答道,“末将奉命受四门,坊内命案詳情還不知晓,還請上官移步详加勘验。” 秦无衣一行人入了坊门,在兵卫带领下来到驿舍,虽是接待官客的住所但也分高低贵贱,生徒最为末等,多是沒有被各州道官员举荐的寒门学子,衣食住行自然比不得有功名在身的乡贡。 来到命案房间,走在最后的秦无衣微微皱眉,反复嗅闻几次竟然沒有闻到丁点血腥味,外屋陈设简陋,遇害生徒的包裹放在桌上,上面還有针脚绵细的补丁,打开包裹,裡面只有几件换洗旧衣,看来又是一名穷寒学子。 来到内屋,验尸的仵作转身迎接。 顾洛雪单刀直入:“死者何人?” “死者乃宣州的仕子,与同乡三人一共进京赶考,平日都留在驿舍苦读,未与人结怨,更无财物可劫,死者尚有体温,推测遇害時間不久。” “死因是什么?”顾洛雪追问。 仵作一时哑口无言,支吾了半天才开口:“在下不明。” “不明?”顾洛雪一愣。 仵作向旁边退出几步,当众人看见死者那刻全都瞠目结舌。 死者還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势,端坐在矮几前,桌上油灯昏暗,死者单手拿着一本书孤灯苦读,火光映照在他面容上,羽生白哉不由自主蠕动喉结。 那人浑身干瘪,皮肉紧紧贴在骨架上,双眼暴凸面目狰狞,像一具被风干多年的干尸,秦无衣掌灯上前细细查看,顿时心生骤然一惊,死者全身竟然沒有一滴血,难怪他刚才闻不到血腥味。 仵作神情焦虑:“在下验尸多年,从未见過如此死状,实在难以明断死因。” “近日发生的命案,死者都与他一样?”秦无衣问。 顾洛雪点头:“死状皆同。” 羽生白哉走到秦无衣身边,逐一检查死者身体,目光最后停留在死者颈脖出,上面有一道明显的淤青,死前应该被什么东西勒缚,刚一轻轻触碰,死者头颅竟然斜斜倒在肩膀上,吓得顾洛雪都尖叫一声,羽生白哉身上摸到死者颈骨,发现裡面骨骼尽碎,不管是什么东西缠住死者颈部,但力道之大让秦无衣都暗暗吃惊。 羽生白哉撩起死者头发,在后颈找到一处细微伤口,周围有少许干涸的血渍,骇然一惊,抬头看向秦无衣:“他先是被拧断颈骨,瞬间致死,然,然后再被吸食干体内所有血液!” 秦无衣深吸一口气,瞬间勒碎颈骨不是做不到,现在這個屋裡,他和羽生白哉都可以做到,但沒有人能在短時間内吸干一個人全身的血,看来顾洛雪猜测的沒错,凶徒并不是人而是妖邪,想到這裡,秦无衣重新打量面前的干尸,妖物所杀的人都与山河社稷图有关,但眼前這名寒门学子刚入京不久,秦无衣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他为何会被妖物所害。 夜风袭来,吹拂桌上灯火摇曳。 窗户急促的拍打在窗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秦无衣收回思绪,起身走到临街窗边,从上向下观望,在坊内搜寻的兵卫,手中火把勾勒出坊间街道的布局,回想起之前领路的兵甲所言,更夫在上楼后,隔着门上油纸见到有黑影夺窗而出,想来,妖物在行凶后就是从這裡逃离。 秦无衣仔细检查窗檐,在一处缝隙找到一缕轻柔洁白的绒毛,放在鼻尖嗅闻,骤然眉头蓄起褶皱。 顾洛雪见秦无衣神色有异,上前询问:“秦大哥,你发现什么了?” 秦无衣刚要开口,门外一名武卫急匆匆冲进来。 “报,保宁坊北门有异动,凶徒试图夺门逃窜被金吾卫围攻,凶徒负隅顽抗杀伤兵卫数十人,围剿過程中凶徒负伤,但突破防线向兰陵坊方向潜逃,目前已至光福坊附近,武侯参将已率兵追缴。” 秦无衣隔窗远眺,陆续有响箭升空示警,看方向凶徒一路在向东北方逃逸,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已出了两個坊区,可见凶徒移动速度极快。 “可看清凶徒长相?”顾洛雪问。 武卫:“夜黑灯昏,凶徒突防迅猛,未能看清容貌。” 秦无衣对羽生白哉微微点头,他心领神会,身形敏捷翻窗上了屋顶,沿着响箭的方向疾驰,矫捷的身影片刻功夫就消失在夜幕下我屋檐中,秦无衣将那撮在窗边发现的绒毛收好,与顾洛雪走出驿舍,留守的武卫将之前发生打斗的地点圈禁,顾洛雪查看一番,在墙桓见到四溅的鲜血,一路蔓延至北门外。 顾洛雪转头对秦无衣說:“凶徒伤的不轻,应该走不远,按照响箭示警的路线,凶徒是想逃窜出城,我率一队武侯前往通化、春明两门堵截。” 秦无衣蹲在地上查验血迹,以凶徒的伤势,不管是人還是妖,都躲不過羽生白哉的追击,若顾洛雪能在东北方向两门设防就更万无一失,刚想点头许允突闻一声鹰鸣,秦无衣抬头又看见那只鹞鹰,敏锐的鹰眸在夜色下犹如炽亮的星辰,展翅翱翔于夜空,整座长安城在它的俯瞰下纤毫毕现。 秦无衣起身,视线追逐鹞鹰的身影,在三声鹰鸣后,秦无衣的目光望向通善坊的方向。 “秦大哥,再不设防,恐凶徒趁乱逃逸出城。”顾洛雪在旁边催促。 秦无衣不为所动:“跟我来。” 顾洛雪跟在秦无衣身后不知所措,回头望向接连升空的响箭,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但自从鹰鸣回荡那刻起,秦无衣就对示警的响箭视若无睹,秦无衣在屋顶上急行,视线始终沒有离开過那只鹞鹰,顾洛雪有些跟不上秦无衣的身影。 一直追到通善坊才看见停在屋脊上的秦无衣,顾洛雪蹲到他身旁,看见秦无衣伸手触摸在屋脊的砖瓦上,气喘吁吁正想开口问为何不追凶徒,而一路向相反的方向奔袭,话刚到嘴边,顾洛雪神色骤然一惊,目光落在秦无衣的指尖,月色的清辉照亮了他指尖那抹殷红。 顾洛雪移动视线,斑驳的血迹顺着屋脊蔓延,顾洛雪指头沾染少许血迹,還能感觉到残留的些许余温,想必滴落的時間不长,再转头望向东北方,已经很久再无响箭升空,這才意识到倾巢而出的兵卫从一开始就追错了方向。 秦无衣在指尖细细搓揉,在血迹中找到几丝细微柔弱的毛发,被侵染成血红色,但末端的洁白无瑕与之前在窗缝发现的那撮绒毛浑然一色,秦无衣表情更加肯定,重新抬头望向前方,犀利而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无尽的夜色,依旧在追逐那只鹞鹰矫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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