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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冒名顶替

作者:未知
仰天台上原本有两座坟墓,分别埋葬着薛修缘的妻女,从墓碑上的時間看,這两人离世已有六十多年。 此刻羽生白哉和聂牧谣脑海裡都有着相同的惊诧,仰天台上那堆乱石下,薛南已长眠足足一個甲子,那在山下一直陪伴在薛修缘身边的又是谁? 聂牧谣再联系到羽生白哉之前发现薛南举止异常,隐约感觉到大事不妙。 两人连忙下山,冲进茅屋时发现屋内一片狼藉像是被洗劫過,炉火上熬制的药剂也被打翻在地,羽生白哉听见裡屋有声响,手顺势按在影彻上,等两人推开裡屋的门,依旧沒有看见薛修缘和薛南的踪影,当屋裡的人转過身时,羽生白哉和聂牧谣又惊又喜。 站在屋裡的竟是快一月未见的秦无衣和顾洛雪,可他们两人脸上同样也沒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神色严峻的顾洛雪张口就问:“薛南呢?” “她不是薛南。”聂牧谣摇头,指着窗外的仰天台解释,“真正的薛南在六十年前已经死了,就埋在山顶。” “我們已经知道了。”顾洛雪并不惊讶,“此人冒名顶替的薛南的身份,留在薛医师身边应是有其他所图,我們在得知真相后,担心你们会有不测,马不停蹄赶回示警。” “知道?”羽生白哉一脸茫然和聂牧谣对视,“我們也是刚刚才知道,你们身在千裡之外怎会识破薛南的身份。” “這位是薛星河,乃是薛修缘之子,大非川之战后,薛修缘对阵亡的五万唐军深感有愧,因此让他留守军营防范疫症死灰复燃,我与秦大哥在甘州与之不期而遇,我們是从他口中得知真相。”顾洛雪解释。 聂牧谣偏头才看见蹲在地上的薛星汉,他正在整理地上散落的医书,被打翻的炉火点燃了茅草,蔓延的火势幸好被风雪扑灭,否则整间茅屋也会被付之一炬,不過好多医书都被烧毁。 羽生白哉看见薛星河双手皮开肉绽,想必是为了从火中抢救医书被烧伤。 “昨晚我們還见到薛医师,会不会又是入山采药了,走时太匆忙沒留意到火患。”聂牧谣說。 “家父一生心血都倾注在這些医书中。”薛星河痛心疾首說道,“這些书是家父行医多年的经验和医方,被他视为比性命還重要的珍宝,绝对不会如此大意。” 羽生白哉环视房间,冷静說道:“屋内如此凌乱,不像是一时大意,背篓還在屋中,可见薛医师并非入山采药,倒像是有人在這裡翻找什么东西,最后带走了薛医师。” 顾洛雪:“虽然凌乱但沒发现打斗痕迹,推测是在薛医师离开后又有人来過,会不会是山匪打劫财物。” “此地人迹罕至,我和牧谣在此快一月,除了薛家父女并沒有见到其他人,况且我每日都巡视四周,倘若真有他人涉足,我不可能沒觉察。”羽生白哉摇头否定了顾洛雪的猜想。“再說茅屋内除了医书并无其他物件,而這些医书在习医之人眼中自然是隗宝,但在其他人眼裡却并不珍贵,若是洗劫财物,谁会大老远跑到终南山来打劫。” 顾洛雪指向屋外冷静說道:“我們赶回时,只在屋外看见两行脚印,沒入后山深处的雪林,从脚印可辨是薛医师和薛南,可见這裡除了他们之外,并无其他人来過。” 聂牧谣說:“昨晚薛医师举止怪异,心智失常,一直追问我和白哉。” 薛星河忧心忡忡问:“家父所问何事?” 聂牧谣:“薛医师问我們,他忘记了什么事,我和白哉连夜在仰天台拼凑碎石,最后才得知,那裡是薛医师妻女的坟墓,薛医师忘记的应该就是此事。” 薛星河神色又惊又悲:“忘记?不,不会的,家父可以忘记一切,但绝对不会忘记此事。” “屋内既然除了薛医师和薛南之外,沒有其他人来過,会不会是薛医师焦虑過度,以至行为失常,因为想不起妻女忌日一事而发怒,這才掀翻屋中陈设。”羽生白哉双手环抱胸前說道。 “我看未必。”顾洛雪走到桌边,指着上面纸笔說,“笔墨未干,纸上還有未写完的药方,从笔迹看薛修缘心境平复,一個躁狂烦忧的人写不出如此工整的字,但由此可见,薛修缘离开的时候匆忙,才会留下只写到一半的药方。” “如果不是薛医师,那,那就只剩下薛南,难道是她在屋裡大肆翻找。”聂牧谣疑惑不解說道,“可這些医书都是薛医师倾尽一生心血所著,为何眼睁睁看着被烧毁也无动于衷呢?” 顾洛雪环顾房间:“我更好奇薛南到底在找什么?” 顾洛雪說完,想起桌上的那副药方,拿到薛星河面前,請他辨认是何药方,薛星河看了一眼纸上的几味草药。 荆芥、防风、羌活、独活、川芎、柴胡…… 薛星河表情诧异:“這是治疗风寒所用的药方,不可能是家父所写,可,可看笔迹又的确是出自家父之手。” 羽生白哉眉头一皱:“薛医师行医诊病,开方医病再正常不過,你为何如此断定薛医师不会写這样的药方。” “风寒之症太過寻常,家父不屑一治,更不会专门为其开药,再說我看各位气色,都不像是患有风寒之人,既然无人患病,家父所开的這剂药方又是写给何人呢?”薛星河反问。 “先别理会這些,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薛医师,不過在此之前,得知晓一直陪着薛医师的人到底是谁?”聂牧谣更关心這個問題。 “家父年轻时曾来终南山采药,被毒蛇所伤命在旦夕,偶遇同样来采药的女子所救,两人一见钟情并结为伉俪,此女正是家母,两人婚后产下龙凤胎,我与薛南乃是一胎所生,薛南是我妹妹。” 聂牧谣打量薛星河,见他满头白发容貌苍老,应到古稀之年,不由心中暗暗惊讶,薛修缘活到现在到底有多少岁。 “后来呢?”羽生白哉问。 “家父年少便医术冠绝天下,少年得志那么轻狂,寻常病症完全提不起他的兴趣,一心遍访奇难杂症,因此有医痴之称,六十年前,为求奇病家父甚至远赴西域,家母与之感情深厚,便和家父结伴而行。”薛星河蹲在地上一边收拾残缺医书一边声音黯然說道,“薛南自幼天赋异禀,在医术上造诣非凡,深得家父喜爱,薛家医术原本有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但我资质平庸又对医术并无兴趣,因此家父为传承医术,决意不墨守成规,将毕生医术尽传薛南。” 聂牧谣目光落在桌上的药方,這才明白刚才薛星河为何如此惊讶,为求奇难杂症不惜携妻入西域的人,又怎会诊治寻常风寒。 “六十年前……”羽生白哉想起墓碑上薛修缘妻女的卒日,眉头一皱說道,“這個時間刚好是她们亡故之日。” “家父原本是打算带着我和薛南一同前往西域,但我自幼体弱,家母担心我受不了长途跋涉,便让我留在长安,我送他们三人出城,沒想到归来时只有家父一人。” “在西域发生了什么事?”聂牧谣追问。 薛星河黯然伤神說道:“在西域家父的确遇到很多中原少见的病症,因为家父医术高超都能妙手回春,一時間家父在西域名声大作,前来求医问药的人络绎不绝,在途经龟兹时,遇到一起病例,病患浑身溃烂而且神志失常,病患一旦发作七日之内必死,致病原因不明,而且病患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聂牧谣:“這样的奇病,想必薛医师一定不会错過。” 薛星河慢慢抬起头,眉目裡尽是悲怆之色,无力叹息一声:“若上苍开眼让家父重新抉择,相信家父宁可一世碌碌无为,也不会接手這例病患。” “为何?”羽生白哉有些好奇,“难道薛医师沒有治好病患?” “在家父到龟兹之前,但凡有這种病患出现,因为无药可救,病患都是在发病之前被处死,以防危祸他人。”薛星河声音低沉說道,“考虑到此病凶险,家母曾劝阻家父敬而远之,家父见病成痴又岂会置之不理,可诊治数日家父尝试各种办法依旧无法让病患好转,眼看病患已病入膏肓,家父入了魔怔,不顾家母劝說执意继续医治。” 聂牧谣继续追问:“后来呢?” ”谁知防范有失,病患临死前失去心智伤到家母和薛南,半月后,她们竟然出现相同病症,而那时家父对此病已束手无策,最,最终家父眼睁睁看着她们客死异乡。” 聂牧谣和羽生白哉听完后也不由无奈长叹一声,薛修缘自恃其才,终是付出了代价,只是這個代价对于他来說太悲惨。 薛星河颤巍巍站起身,抚平手中残卷沉吟道:“家母和薛南的亡故对家父打击很大,因山高路远带不回尸骨,只带回她们骨灰葬在终南山的仰天台,這裡是他和家母相遇的地方,家父曾在坟前立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找到医治此病的方法,以此来弥补对她们的愧疚,从那之后,家父便醉心各种毒物并撰写毒经。” 聂牧谣从身上掏出那本毒经递给薛星河:“毒经還在,昨晚被薛医师遗落在仰天台,可能是上天垂怜,薛医师一时大意反而保全了這本旷世医书。” 薛星河悲喜交加,颤抖的双手接過医书:“家父在埋葬她们后再沒来過此地,他穷尽一生也想弥补自己的過失,家父能上仰天台說明毒经终成,家父曾告慰九泉之下的家母和薛南,再来拜祭之时便是毒经完成之日,一本烧于坟前,一本传世造福后人。” 聂牧谣一直沒听见秦无衣說话,从他们四人重逢到现在,秦无衣一直背对着其他人,站在薛南的床前默不作声。 聂牧谣刚想开口问秦无衣在做什么,顾洛雪开口說道:“薛医师一直有愧妻女,說明她们在薛医师心中分量很重,薛医师撰写毒经的初衷是为了妻女,既然如此,亡故六十多年的女儿出现在他面前,为什么薛医师沒觉察有异?” 聂牧谣忽然一愣:“也,也许那人就是薛南!” “可薛南在六十年已经死了啊。”顾洛雪大为不解。 聂牧谣:“人是死了,可魂魄還在。” 羽生白哉反应過来:“你是說,我們看见的薛南是鬼魂?!” “你忘了嗎,昨晚你不是给我說過,我們从未在白天见過薛南,鬼魂只会在晚上出现。”聂牧谣点点头說道。 “不可能。”秦无衣终于开口,声音阴冷低沉,“是人是鬼我還闻的出来,她若真是鬼魂也不会受伤。” 羽生白哉猛然抬头:“你不說這事我都差点忘了,昨晚我见到薛南脚裸上的伤口,并非是跌伤而是箭伤,伤口有十字切开,应是被袖箭所伤。” “十字刃的袖箭?”顾洛雪大吃一惊,“大理寺的捕役都配有這种袖箭。” “我猜测薛南也是被大理寺捕役所伤。”羽生白哉点点头,看向顾洛雪问道,“从薛南的伤势看,中箭的時間不长,一月前,大理寺可有什么围捕?” 顾洛雪细想片刻:“沒有。” “薛南为什么被大理寺围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不是薛南的魂魄,她又出现在薛医师面前,薛医师怎么就沒丁点反应呢?”聂牧谣神色焦灼說道,“薛医师就不惊诧身边的人到底是谁嗎?” 顾洛雪也觉得匪夷所思:“牧谣姐說的沒错,现在最重要是搞清楚,這個薛南到底是谁。” “会不会……”羽生白哉欲言又止。 “你想到什么?”聂牧谣问。 “昨晚薛医师举止失常,一直追问我們,他为什么要来仰天台,可见他是遗忘了自己妻女的忌日,可今日听到薛医师的過往,他对妻女一直念念不忘,根本不可能忘记如此重要的事,仰天台上的坟墓分明是被人故意损毁,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不想让薛医师记起往事,妻女因他而亡,薛医师一生背负愧疚,可以說是刻骨铭心,能让他忘掉這件事,除非……”羽生白哉深吸一口气說道,“除非有人扰乱了薛医师的心智,让她忘掉了妻女已死的事,所以但薛南出现在他面前时,薛医师才不会感到有异。” 顾洛雪:“你是說,有人给薛医师下毒,以此来控制薛医师。” “绝对不可能。”薛星河斩钉切铁說道,“且不說世间有沒有這种毒药,即便有对家父也毫无作用,家父为试毒服用過天尘花,百毒不侵,任何毒物对家父都沒有效果。” “迷惑心智并非一定要靠药物。” 秦无衣沉静的声音传来,慢慢转過身,神色冷峻严谨。 “還有其他办法?”顾洛雪问。 秦无衣语出惊人:“能让薛修缘六神无主,心智迷乱,不辨虚实的本事,不是人可以做到的。” 聂牧谣不解:“可,可你刚才說出现在薛医师身边的薛南不是鬼魂。” 秦无衣:“這世上并不是只有人和鬼。” 众人一脸茫然,异口同声问:“還有什么?” 秦无衣并沒作答,望向羽生白哉:“你确定薛南脚伤是被十字刃的袖箭所伤?” 羽生白哉点头。 “那就对了……”秦无衣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聂牧谣心急追问:“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這個。” 秦无衣摊开手,掌心中是一撮细细的白色绒毛。 大家看了半天還是不明白:“這是什么?” “我在薛南床上找到的,巧合的是,一月前我见過同样的绒毛。” “一月前?在什么地方见到過?”羽生白哉惊诧道。 秦无衣看着掌心绒毛說道:“我們第一次发现牧谣身中妖毒的时候。” 羽生白哉记起来:“那日我与你在屋顶对饮,看见有大理寺响箭示警,赶到后才发现城中有命案发生,你让我去追击凶手踪迹,而你却发现了失去心智的牧谣。” “正是那次。” “等等!”顾洛雪突然神色大变,“那天我也在,是城中驿舍发生命案,死者是进京赶考的仕子,浑身鲜血被吸干死状可怖,而這样的命案已有多起,凶手至今未被缉拿归案,推算時間,差不多刚好是一月前。” “我应该就是那名凶手,当时我神志不清,每到夜晚便嗜血无度,可醒来后却全然都不记得。”聂牧谣局促不安,声音懊悔问顾洛雪,“那段時間因我而死的有多少人?” 顾洛雪劝慰:“牧谣姐无须负疚,你身中妖毒完全是无心之失。” 秦无衣看了聂牧谣一眼:“起初我一直认为是你杀了那些人。” 聂牧谣一怔:“难,难道不是?” “当时我在死者房间的窗檐缝隙发现一撮绒毛,后来我找到你时,见到你身上穿的狐白裘,便先入为主,以为這撮白毛是从她裘皮上掉落。”秦无衣秦无衣目光锐利如刀,淡淡說道,“再加上死者身上的血被吸尽,联想到你体内妖毒发作时的症状,在今天之前,我都以为你在心智失常的情况下杀了那些人。” “今天之前?”羽生白哉走到秦无衣面前,“你发现了什么?” “你還记得凶手是怎么突围的嗎?”秦无衣反问。 “凶手从保宁坊北门夺门逃窜,被金吾卫和大理寺捕役围攻,天色太晚,兵将未看清凶徒容貌,凶徒在突围中杀伤兵卫数十人,寡不敌众在围剿中凶徒负伤……”羽生白哉一愣,转而露出笑容,“凶手受過伤,可牧谣沒有,說明当时杀人的凶手并非牧谣。” “当时见到牧谣担心她安危,我也沒细想,现在回想,凶手并非是牧谣,而是另有其人。”秦无衣点点头。 顾洛雪回想那晚发生的事,恍然大悟:“难怪那晚响箭一直在东北方向,我一直以为大理寺追踪有错,如此說来,真正的凶手正是向那個方向逃窜。” 秦无衣胸有成竹:“我已经知道凶徒是谁了。” 众人异口同声问:“谁?” “凶徒在杀人后从窗户离开,不慎将一撮绒毛遗落在窗檐的缝隙中,而我刚才在薛南的床上找到相同的绒毛。” 羽生白哉舔舐嘴角:“薛南的脚伤,還有這撮绒毛,你,你是說薛南就是那名凶手?!” “薛南如若是凶手乔装,为何要留在薛医师的身边?”顾洛雪疑惑不解。 “這個好解释,凶徒暴露行踪又身负重伤,自然不敢再留在京城,而薛医师医术了得,自然能帮其治疗脚伤。”聂牧谣說。 “我看未必是如此。”羽生白哉摇头。 聂牧谣:“为什么?” “其一,凶徒留在薛医师身边,乔装成薛南的模样,可薛南已亡故六十多年,根本沒人知道薛南长什么样,其二,薛医师在终南山隐居,我們千辛万苦才找到,凶徒又怎能知晓薛医师在此。”羽生白哉心细如尘說道,“唯一的解释,凶徒是认识薛医师的,而且知道他所有的事,在我看来,凶徒出现在薛医师身边并非是巧合,而是有其他目的。” “不管此人出于何种目的,之前命案的死者都是男子,我担心薛医师恐有性命之忧。”顾洛雪突然神色大变:“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薛修缘。” “不会是让薛修缘为其疗伤。”秦无衣斩钉切铁說。“白哉說对了一半,凶徒出现在薛修缘身边绝非巧合,应该是另有所图。” 顾洛雪:“大理寺的袖箭很霸道,此人被袖箭所伤,若不及时疗伤恐怕连脚都保不住。” “你又說错了,我先前說過,她不是人!”秦无衣言语肯定,再次摊开手心,“人的身上怎会有這样的绒毛。” 众人面面相觑,顾洛雪连忙追问:“那,那她是什么?” “妖魅!”秦无衣脱口而出,“吸食人血并且能迷惑心智的妖魅只有一种,我刚好在柳长清的《百妖谱》中看见過此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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