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際會
照杜孟景的想法,應該是大家先喫喝看戲,接着由他呈上寶物,公佈奪寶規則。
一大早,雜耍隊的人忙得風生水起,有的梳理妝發,有的檢查道具,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不起眼的小學徒已經悄悄溜出了院子。
素雪重新易容,穿上短褂馬甲、布褲短靴,腰纏皮革軟帶,還不忘掛上幾個瓶罐布袋,一身裝扮既不高調,也叫人能一眼認出是個行走江湖的俠士。
照舊先在府內逛了一圈。
這段時日,除了鏢師們住的院子她沒敢再靠近,杜孟景的院子只遠遠瞧了幾眼,素雪幾乎已經摸透了整個杜府,包括各院的情況以及護衛的行動。
然而即便如此,也並未找到邢香的蹤跡。
素雪也說不清楚自己爲何一心想找到那王夫人,剛開始只是好奇心作祟,她實在想不出邢香這樣一個驕傲的女子爲何會主動找到這武林盟主的府上。
可接連幾天尋找未果後,她纔是有了真正的疑惑:
邢香到底在哪裏?
草草轉了兩圈,便聽聞前院傳來聲響——看來是人員到齊,杜盟主的大戲正式開場了。
今晨起,府內的人員大多已集中至前院及大廳,此時後院人煙稀少,素雪不再顧忌,飛騰跳躍向大廳方向趕去,直到了最後一道門,才放緩速度,慢慢靠近人羣邊緣。
雜耍團的人在院中高臺上表演,踩高蹺、耍罈子、走飛索、擲劍弄丸、吐火吞刀,好不熱鬧。座下的各位卻看看笑笑也就過去了。
大家都有武藝傍身,內力深厚的看不上那假模假式的硬氣功,身形矯健的也覺那靈動的表演無趣。
素雪目光掃過一衆人,心中覺得好笑。
和該如此。
雜耍團的絕技若是供那尋常百姓、王侯將相觀賞還有三兩分刺激,如今臺下的這羣粗人,既不懂什麼趣味,又看不上人家的本領。
不知杜孟景找來這一行人是怎麼想的。
“我說杜盟主,這雜耍賣藝咱也看了,珍饈美食咱也喫過,您是不是該說說這次叫咱來的真正目的了?”
起身說話的是一個年齡不大、衣衫破爛的年輕小兒,他一手攢着雞腿,一手向主位杜孟景的方向指點過去。
在座的有哪位不是這麼想,可礙於情面,誰也無法開這個口,只得繼續和左右之人推杯換盞、應酬做戲。
如今見這少年起身,一番話說進大家心坎裏,面上卻還要叱責一句:“你這黃毛小子!今日杜盟主做東,能被邀請至此已經是我等的榮幸,怎的如此不知禮教,教杜盟主難爲?”
“你個老不修,指不定心裏比我還急,快入土的年齡不知多享受享受,怎的張嘴就是教他人做事,叫人好生厭煩喲。”那小子也是個不怵的,啃了口雞腿,矛頭又直指說話的老者。
“你!”老者頓時被氣得面上通紅一片,站起身來,怒視對方。
左右座位上的人見狀,連忙勸道:“江掌門莫氣,和那無知小兒計較什麼。”
“是啊,是啊。”
杜盟主心中冷笑,橫豎看了會兒戲,才道貌岸然開口道:“說得對,江掌門莫氣。那小子話不中聽,卻教我好生反省一番。諸位喫飽喝足,我也是該說說那寶物之事了。”
說罷向臺上使了個眼色,雜耍之人便快速下場了。
聽了杜孟景這話,沒人再言語,大家只望着杜孟景,要看看他會拿出什麼寶物。
素雪直了直身子,也側耳去聽。
只見他向左右之人打了個手勢,護衛們會意,點頭離場。
“請大家稍等片刻,寶物馬上就到。”說完,杜孟景便背手閉目不語。
衆人面面相覷,誰也不知杜孟景下一招棋會出什麼,只得耐下性子候着。
日照強烈,這一炷香的功夫,實在太過漫長。
好在沒過不久,腳步聲便自遠及近地傳了過來。那一衆護衛擡着八口實木箱子並排而上,頃刻間便將箱子整齊排列在高臺之上。
杜孟景眼神不着痕跡地掃過臺下衆人,又朝護衛們比了個手勢。
八口箱子接連被打開,箱蓋磕在地面上的聲音都分外整齊。
到了這個時候,臺下之人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來,直起腰桿,伸長了脖子,試圖窺視清楚那八口巨大的箱子裏都有何種寶物。
“諸位——”杜孟景一擡雙手,“稍安勿躁。”
“杜盟主快別賣關子了,那箱子裏到底是甚麼寶物?”
杜孟景微微一笑:“不瞞諸位,這箱子裏的物件若單個拿出來,恐怕難以入各位幫主掌門的眼。可是——”
他將內力灌注在腿上,一腳踹到了離他最近的那個箱子,只見箱子裏的如意黃金、夜明珠寶光瓶,各類上等成色的寶物彷彿流水般瀉了滿地。
“前些日子,杜某武巖派地界內,因得一場山石震動,現出個山洞,山洞中堆積着成千上百箱寶物,裏面的物件各個皆非凡品。上蒼賜予的瑰寶,杜某不敢獨吞,特此拿出來昭告天下,振興江湖!”
聽到杜孟景這麼說,各路江湖豪傑也暫時掩起自己眼中的驚詫貪意,你一句我一句地讚美起杜盟主不愧是武林豪傑,當得起江湖第一人的名號,心中存大義……暫且不提。
杜孟景聽着衆人口中奉承之言,心中冷笑;遠處的素雪望着臺上表情晦暗、面上卻掛着假笑的杜孟景,也在嗤笑。
“那杜盟主不如說說,你打算怎麼安置這些寶物?發帖時所說的奪寶,該是如何個奪法?”
杜孟景漸漸隱去臉上的笑意:“各位,這便是杜某此次邀各位前來想要商討之事。”
說着,他話鋒一轉:“相信大家早已聽說我那妻弟王伏知之事。”
素雪沒想到對方會在這個時候提起王伏知,聞言皺了皺眉頭。
“我妻弟王伏知被蒼鬼門之人所殺,江湖之上幾乎已經無人不知。前些日子,又有傳言說我結拜的兄弟王嘯元之死也和蒼鬼門有關,同樣有人耳聞。”
臺下一陣竊竊交談之聲。
“這傳言,確實屬實。”杜孟景道。
“敢問杜盟主是如何得知的?”
杜盟主淡淡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自有人證。”
話畢,便見堂後步出一人,一身黑衣颯爽,氣質高貴雍容。
“這……王夫人?”
“她是王嘯元的妻子?”
邢香掃視臺下羣雄,出聲道:“我乃王嘯元的妻子邢香,事發當日我亦在場,可以證明此事確是蒼鬼門之人所爲。”
“王夫人是如何得知當晚行兇之人便是蒼鬼門之人,又是如何脫身的?”
“那日行兇之人以蒼鬼羅剎爲首,”說到這裏,邢香頓了一頓,“我想江湖中不會有人認不出羅剎十一那把墨色匕首。”
“至於我是如何脫身的……”邢香輕笑,“蒼鬼門的目標並不是我,他們做的一向是殺人拿錢的勾當,何時平白多殺過一人?”
羣雄似乎覺得有理,顧盼點頭。
杜孟景見時機尚好,上前一步道:“諸位,你我都熟悉蒼鬼門的規矩,他們不會暴露買家,這仇不報,我對不起我死去的妻子和她託付給我的弟弟,對不起我那結拜多年的兄弟,更對不起渡嶧幫的無數條人命……以及站在我身旁的弟妹……”
“死去之人生前到底得罪了誰,要遭如此不測,我尚且不知;杜某會不會是他們的下一個目標,我更不清楚。”
“只是……蒼鬼門屹立江湖,實在是囂張太久了!這麼些年來,他們屠殺過我正派多少好漢?不是魔教,勝似魔教!”
“如今,他們更是膽敢眨眼間屠盡一派之人。如此行事,不該爲江湖所容!”
“杜某願傾整個武巖派之力,獻出全部寶物,請各位同我聯合起來,一舉剿滅蒼鬼門,推翻那座小樓——”
杜孟景聲音洪亮,語調鏗鏘而富有激情,下面又迸發出一陣熱烈的討論。
不知是誰先開口:“我願追隨杜盟主——”
接着便是一聲接着一聲的響應,鑼鼓般震天。
杜孟景望着臺下,神色中有幾分激動,不斷向各個方向拱手作揖。
“嗤……瞧見沒,我們杜盟主,時隔這麼多年,玩的也還是老一套。”不遠處,裹在一身藍黑之中的十一嘲諷道。
元四隻笑笑,沒有接話。
“走吧,接下來也差不多該我們出場了。”
衆人都在忿然之中,共商討敵大計之時,易容裝扮後的十一已經步至高臺之上。
回過神來,大家這注意到不知何時出現的十一:“杜盟主……不知這位是?”
杜孟景也是一愣:“……這是此次替我押送寶物的鏢師之首。”
由於擔心放他們一行人離去後這些寶物的神祕感會蕩然無存,因此杜孟景便叫他們一直住在府上,名義上是請他們繼續看護寶物。
他又面向十一問道:“不知閣下這是?”
十一看也不看杜孟景,只動作利落地從後腰處拔出一物。
直到對方將手中物件橫在眼前,衆人才看清了那通體漆黑的武器。
“她是……是羅剎!!”
墨刃現身,十一的身份昭然若揭,以至於人羣中有片刻的慌亂。
“大家莫怕!我們人多勢衆,她孤身而來,能討到什麼好果子喫?須得鎮靜纔是!”
三兩句話間,衆人鎮靜下來,只見大家拔刀的拔刀,持劍的持劍,紛紛一副隨時準備開戰的模樣。
“我說……”十一伸出另一隻手掏了掏耳朵,“誰說我是一個人來的?”
她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臺下呆愣的素雪,接着又將目光轉回。
“再說了,你們入口地那些個山珍海味,沒嚐出來有什麼問題?五花散?百骨香?”
衆人面露驚恐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沉不住氣的,已經奔向一旁弓着腰開始撓自己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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