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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韩守备诉苦

作者:霁雪斋
戈阳這地方属于广信府地界。它三面皆山,南北高中间低,是戈阳江(信江)、戈溪和葛溪的交汇之处。

  因水陆交通便利,分都司便将前线平叛大军的粮草转运地放在了這裡,并派一名守备武官率千余兵及近四百库丁把守在此。

  行军司在這裡還放了断事、照磨吏员各一名,负责管理出入账目、调动运输夫役人手。

  应差的夫子们照例是不能随意进入大库的,因此在西港内靠北的滩头寻高处扎下大营。

  這地方好处是离葛溪水近,随时可以跳进去痛快洗個澡。

  要知道戈阳這地方是盆地,這时候虽然已是夏末,却热得出奇,人坐着都直流汗。

  大营依旧乱糟糟地,本地人都躲开绕远了走,只有個别胆大的凑上来卖寒瓜(西瓜)、甜瓜這类赚几個不起眼的钱。

  刚把营地扎好,李丹便去找盛百户,說自己有行军司魏千户托带给韩守备的信,故而要去守备衙门走一趟。

  盛百户吓了一跳,连忙說自己也要去衙门领付文书哩,一起去呗。于是二人各骑了匹马,相谈甚欢地走进戈阳城。

  递进之后盛百户先被叫进去问了几句,交换文书,然后韩守备便命一名中军旗牌出来請李丹到厅上說话。

  让座、上茶,问過几句,又看了千户的信件,韩守备惊讶這小公子能得到众人如此高的评价,且纳闷为他說好话的几位和自己一样都是北人。

  方才盛百户也赞叹不已,說他巧计应变,协助自己平息了事态,且在路上不动声色地稳住了队伍。真是后浪推前浪呵!

  他觉得李丹心裡似乎沒有对北人看不起的想法,兴许和他自生在山东有关,又或者年龄太小无此感受?

  不管怎么說,韩守备這时手边正捉襟见肘人手不足,如今来了這支生力军并千余民夫,他却要好好利用。

  大家越聊越熟络,越聊越近乎,话题逐渐转到现下的战事上。只见韩守备种种地叹口气,盛百户吃了一惊,忙问:

  “可是前线不顺,致使大人心忧?”

  韩守备看上去比盛百户大了十岁,河南洛阳人。

  老军伍了也圆滑许多,自然不会說什么“官军作战不利”的话,反而摇头道:

  “非也,我军控制上饶,已将前线稳住。叛逆的矿匪虽众,不能前进半步。

  然而我手裡人手不足,粮草转运只能靠水路,运力有限。于参将多次催促,无奈在下巧妇难为呵。

  贤弟你瞧,我這胡须都愁白了几根也!”

  “戈阳有江面水道,自可事半功倍。虽是逆水上行,也不致使大人愁困如此吧?”盛百户不解地问。

  “贤弟有所不知。矿匪娄自时部占了青溪镇,发觉我军要害,便沿桐水而下数次进入戈阳江,截击我输运粮草的船队。

  七、八日前林百户押送途中再与之遭遇,猝不及防下林百户坐船被撞,他本人落水。

  若非随行亲兵拼死打捞,他這会儿已是江鱼腹中之物矣!”

  盛百户听了不忿,将桌子一拍!道:“撮尔小贼竟如此猖狂,敢与朝廷大军相抗!”

  “他那伙裡有個头目叫什么游三江的,不仅水性好且极狡诈、凶悍。

  他又是本地人,熟悉情势、地理,故而截断了水路的辎重输送,为害甚大!”

  “這……。”說到水战盛百户也沒脾气,他是個北人不懂這個,眨巴眨巴眼睛问:“那大人沒有什么好的对策么?”

  “对策倒有,所以我向分都司請援,欲走北岸陆路输送。只我手下三位百户已倒下两個,苦于无人能为我分忧耳,奈何?”

  盛百户听了精神一振,走陆路就不怕了!他马上表示:“大人如觉得下官尚可堪用,請发下行令文书,下官为大人走這一趟!”

  “哦,汝可有信心?真若如期送到,這可是大功一件!”

  李丹在旁边冷眼看着,瞧盛怀恩热血沸腾想要拿這场功劳的模样,心想你去不会把我拉上吧?

  刚這么想,就见他目光热切地看過来:“公子以为如何,愿与盛某同去否?”

  “兄长少耐,韩将军驻守此地比你我熟悉敌情、民情。咱们且听听大人有何妙策。

  所谓谋定而后动,既定下来走陆路,可是大人知道這北岸還是安全的?”

  听李丹称自己为将军,韩守备心中受用。

  守备這职位顾名思义就是你守在那裡防备敌人的意思,换個說法是在后头押粮运草忙后勤,至于杀敌的大功劳你别想,若是打赢了有你份好处,打输了跟着一起挨板子,典型不受人待见的位子。

  他一個北人转调在這南方湿热地方本来就苦,還要受气坐這冷板凳,为的就是依兵部规矩,北人往南任职满三年升一级。

  守备升上去是游击,那才能說是正式迈进了将军们的行列。所以现在被称将军他很高兴,毕竟是個好彩头。

  “从开仗到现在叛军沒踏上過北岸,”他得意而神秘地告诉二人:

  “因为這边派驻了游击杜伍带的一個游兵营大约两千人,往来巡视从戈阳到广信的江右防线。

  其后又有兴安县千余驻军做后盾,故而敌始终不敢渡河来袭。”

  “哦,我說怎么来时见人民耕种如常,毫无战乱惊慌之态呢,原来如此!”

  盛怀恩点头,又问:“既然這样,那为何先时不走北岸陆路,而非要行水路输送呢?”

  李丹微笑說:“必是陆路转折蜿蜒,用时费力之故!”

  “诶,三郎所言正是。”韩守备用手点道:“這时节江水宽阔,深足以行粮船,且无大波澜、跌宕之所。

  水路虽逆行,但行船三日内可达,陆路安全,却要走五日。

  故当初军议时定下了水路转运的命令,却不曾料到矿匪竟与本地无赖勾结,虏获青溪镇大批商船加以改造用以袭我,水路遂不通矣!”

  “明白了!”盛怀恩大腿一拍:“虽如此,在陆上作战,我却不惧他!三郎以为如何?”

  這话真叫人哭笑不得,李丹心想你這傻瓜,两千游兵如何能封锁几百裡江面?可這话又不能当着韩守备說出来。

  低头想想,拱手道:“草民有三问,忘大人解惑。”

  “三郎不必客气,請讲!”

  這时候韩守备也瞧出来了,盛百户屡屡邀請李丹,要么是他真心要和這李家三郎同取一场功劳,要么是李三郎有什么可以助他一臂之力的地方。

  然而這于己无关,他只要两人答应并且平平安安地将粮草送上去即可。

  “先請问大人,准备输送物资多少,遣人员几何,走哪條路往上饶?沿途可有军队护卫、接应?”

  “上饶城外乱民、叛匪不少,参将大人坚壁清野及时,共收拢军士八千人入城,又有团练民壮四千人相助,城池可保无虑,但粮草不足。

  后来虽三度设法补充,由于矿匪的阻拦,抵达者不多。

  现在城裡军民用粮、马匹草秣加起来仅够不足一月之用,而朝廷援军尚需半月准备才能出发,抵达将会是一月后了。

  故急需再增补粮一万八千石,草料、豆粕两千八百石,還有酱、盐各十石左右,火药二十石,火铳六十杆、虎蹲炮六门,甲胄两百副……。”

  他一边說,一边注意观察两人脸色,瞧见盛百户脸上渐渐变了,李丹還不动声色,不由心裡暗自称奇。

  “呃,北岸到广信县城的陆路有两條,老鹰岩那條比较险峻不可取,我看還是走灵岩寺比较妥当。

  如果定下来,本守备即刻修书,請广信县派兵到枫岭关接应。”

  “大人說江岸有游兵封锁,但难免小股之敌流窜。倘若遇敌,情急之下以盛大人所部人数恐难抵御。大人有何先手着落么?”

  “不难,我意设输送营,以盛百户为把总,为汝补充三百兵丁,满编五百人。

  敌少则战,敌众则护卫辎重徐徐退回兴安城中,如此足以保全!”

  李丹微微点头,问了最后一句:“灵岩寺這條路路况如何,大人可清楚?能走马车么?”

  他這一问韩守备和盛百户都明白了,李三郎是想尽可能使用车、马运送。

  “這條路是官道,即便最窄处也可并行双车。目前为止,戈阳与上饶之间联络全靠驿路骑传,道路尚且畅通并无匪情报告。”

  “這是官道?那也有驿站罗?”盛怀恩忙问。

  “沒有驿站,自设立分都司之后,就有了急递铺。从西向东,有横峰、司铺和枫岭关三处接力。

  两头不說,司铺堡也不小,有铺兵和递卒五十余人。”韩守备說完,看看他俩的神色,笑着說:

  “任务固然不易,二位說說需要些什么,本官尽力相助!”

  “如此,還算好些。”盛怀恩出口气:“首日宿营横峰、次日司铺,然后就到枫岭关,安全上問題不大。

  关键是运力,這么些东西可怎么运?肩挑背扛肯定是不行!”他說着看了眼李丹。

  “盛大人說的是。”李丹便接口道,他心裡算算,這些东西加在一起两万多石,饶是有五辆新造的大车,每辆最多也只能装二、三十石。

  运力上差得远哩,這可怎么好?

  “要安全、迅速运到,即便戈阳集结有各府派来的数千民夫,靠人花力气怕也很难做到。

  要征集牲畜、车辆,恐怕還真得請韩大人相助才行!不知营地现有的车、马集结起来能有多少?”

  各地派来的民夫裡,不止李丹带了车、马。

  朝廷规定出一部人力车可以当两人之数、牲畜脚力折合三人、畜力车更是可以按五人出役计算,

  所以有些富裕家庭只出车、马用以顶替人头儿的,只不過這种情形不多而已。

  韩守备是主官,对现下营地裡人数、车辆、牲口数量等情形再清楚不過。他立即答道:

  “如今大营裡有畜力车三百六十七两,驮负牲畜千七百余头,人力车二百四十三辆。

  我知道這個数远远不够,而且要防别处使用不能都给你们。唉,這才是最让人发愁的地方呵!”說着深深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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