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丹霞壁崔嵬
心說有钱人就是会玩,摆個缸养鱼,只看不吃,這便是古人說的“意趣”么?
他虽是桐木溪上鱼行的把头出身,可小时也进過私塾,也曾有過梦想的。
忽然背后有個声音:“小的冯三儿给将军磕头。”
他唬得心尖发颤,回身踹了那家伙一脚,骂道:“老三,你這辈子都是個贼!走路丁点儿声响都沒有,你要吓死本将呀?”
“小人、小人就是個贼,也只会做贼,要沒這点本事,小人今早在西塘就沒命了。”冯三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回话說。
這人三十上下,长得很瘦,一双手倒纤细得似女人般。他本是活动在闽、赣边境的飞贼,常匿于青溪和临江两地往来作案。
這次是因盗了龙泉沈家祖上流传的一口宝剑遭到官府通缉,故而加入游三江的队伍藏身。
早上他是凭借水性和天生机敏,跳入個池塘躲過搜索,终于逃回来的。
“這么說,当时乱哄哄的你也沒看清对面领头的到底什么模样?”
游三江问了几句,所得和他最初讲的沒太大区别,便有些不耐烦。
“将军,小人不過是個微末之徒,逃命還来不及哪裡顾得许多?也沒人要我特地留意他们带队官模样呀。”
冯三說完就看对方眼神不善,眼珠一转赶紧說:
“呃,不過他们最能打的都穿青衣,所以小人想,要么是官军扮的护卫,要么是内裡他们藏了支团练!”
“唔,這倒有可能!”游三江忽有醒悟,抬头看了眼冯三身后那八字胡:“朱校尉,你怎么看這事?”
朱校尉捋了把胡须:“說不好,可能性倒是有。不過,官军裡会有哪個王八蛋這样聪明么?這事儿有点匪夷所思。”
“這么的,”游三江指指冯三:“老三,你丢下弟兄们当逃兵,這罪過咱先给你记下。你去灵岩寺走趟,回来我就当這事一把抹過!”
“什么?”冯三回身一激灵:“将军,我的爷,小人、小人到那儿去干什么?被他们抓住肯定割了脑袋去领赏呵!”
“你先别歪嘴叫苦,听我說。”游三江带着坏笑看了眼朱校尉:
“给他扯白布做個旗。你去就說是避水大将军游某派来的军使,然后要求面见他们管队长官。
提几件事:首先,放回抓走的兄弟;其次,交出运输的军粮和车马;
最后,游大将军保证他们可以安全返回兴安绝不攻击。”
“将军,你要放了他们?”朱校尉鼓起眼珠来。
“娄元帅派咱们来,一是要截断官军這條粮道,一是从背后袭击凤栖关。
這帮人杀我两三百兄弟固然可恨,但假如他们真的交出粮食,我乐意放他们走,毕竟凤栖关比报仇要重要!
关口一丢,上饶、广信两城官军成了瓮中之鳖,這份功劳比杀两千民夫大得多。
朱校尉,你算過這笔账来沒有?”
“哦,我明白了。只是……,有点便宜他们了。”朱校尉愤愤道。
“呵呵,所以冯老三,你去可不光是传這三個條件的。”游三江点点头
:“你還要记住他们主要军官都是谁,争取弄清楚到底還有多少官军,有沒有民团,武器装备、甲胄都是什么样的?
总之,能看、能记多少都行,最重要领头的是谁,咱知道了名号将来报仇时也好找人,对不对?”
“呃,将军,這事谁都能做,干嘛非要我去?”
“你可以不去,那朱校尉就沒必要留着他,拖到池塘边砍掉算啦!”
“啊?”
“啊什么,還不快滚!”
等朱校尉把冯三拖出去,再回来时,游三江已经坐在屋裡,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丫鬟的小拳头在后肩上的敲打了。
“将军,我让那小子滚了!”
“到底還是去了?”
“他敢不去,我真敢砍了他!”
“嘿嘿……。”游三江笑了几声:“人都怕硬的。這种东西就是软骨头,黏黏糊糊,又想跟着咱们发财、又怕死!
啧,天下哪有這么好的事?”他睁开半闭的眼睛瞧了朱校尉一眼:
“自己找個小院沒?好,晚点我叫人选一個给你送去。跟着爷就有這好处,咱游三江懂怎么照顾兄弟,绝不会吃独食!哈哈哈!”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冯三跪在天王殿的青砖地上,偷眼瞧着李丹,心裡暗自纳闷:几百号杀人不眨眼的兄弟,怎么就叫這小子给包馅了?他觉得很怀疑,這定是官军设下的圈套,故意弄個小孩子出来要激怒游三江的!
“冯三?又是個飞贼!”
李丹觉得好笑,他了解完這家伙的身世以后看看麻、萧、周、潭四位营正,又瞧瞧下首坐着的顾大、杨乙两人,摇头道:
“我一路行来上饶,不意飞贼何其多也。這却是为何?”
“小的以为這倒不稀奇。”见沒有官军在场,冯三胆子也大了些,点头哈腰地告诉:
“各位首领想想,似做小人這等买卖的,若沒两下身手,在這山高林密处如何生活?”
“嗯,可以理解。”李丹点头:“不過你就不能做些其它营生,非要干這個么?”
冯三冷笑:“小人自小沒父母,在码头上游荡。幸而被师父收养,教我這身本事,不然還不知能不能活到今日,哪有机会选自己的营生?似公子這般好运,我却沒有!”
“大胆!你不想活了?”顾大“刷啦”一声拔出腰刀来。
不料那冯三竟耍起赖皮来,梗着脖子叫:
“都說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原也沒指望你们几個民团能守什么规矩,反正将军說我是逃兵迟早也要杀,你若手快给兄弟個干脆!”
“嘿,他還牛气冲天了!”顾大惊奇道,一时不知自己的刀该如何是好。
周芹“扑哧”一笑,說:“既然說到使者,那咱们還是說正题。你方才讲的三個條件我們若是不答应,又待怎样?”
這边杨乙见他岔开话,轻轻示意顾大收刀、坐下。
“那還用问?自是两家开打嘛!”冯三咂嘴說:
“不過我听将军的意思,他是奉命来截断官军粮道并攻取凤栖关的,实不想和民团作战、消耗时辰,只要你们归還被俘的兄弟、交出军粮,他還是会放你们离开的。”
“哟,你這么肯定?”萧万河冷笑。
“小人和将军同乡,向知他脾性是吃软不吃硬。”冯三很认真地点点头:“何况這個话他是当着小人面对朱校尉說的。”
“這恐怕和脾性沒关系,是游三江怕打不過我們,或者在這灵岩寺空耗时辰罢?”李丹开口說。
冯三瞪大眼睛眨巴几下,他一直称“将军”,并未提過具体姓名。
他不知道李丹早从对被俘小头目的讯问中得知了是“游三江”带队,对這年轻人如此准确喊出己方将领大吃一惊。
這时他才开始觉得,眼前着青衣的小将可能真是這伙人的首领了!骑枣骝马的难道也是他?
“呃,小人疏忽了,敢问首领怎么称呼?”
“這位是原东昌知府李公之后,余干李府三公子,戈阳卫团练防御使,单名丹字的‘小元霸’是也!”离他最近的顾大很豪气地介绍說。
冯三眨眨眼:“李三郎,失敬、失敬,游将军說了,能吃掉我們几百弟兄很了不起。不過大家犯不着彼此为敌,還請李防御放還被捉的弟兄,让他们回家和父母团聚。”
“哼,放回去他们能老实回家,骗鬼哩!转身找口刀又回来复仇吧?”萧万河說:“何况人都送到兴安去了,還不了啦!”
“這……。”冯三为难地抓抓头皮:“好,那這條我回去帮各位解释。”
“你也不用解释。”李丹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盯着他說:
“帮我带话给游三江,他要是只会水战,赶紧来降。如果陆战也有信心,我在這裡等着他。
战還是不战他自己拿主意。不過我如果在這裡挡着,想必凤栖关他也别想去!回家洗干净缩在小娘怀裡做梦去吧!”
這话說得狠,让屋裡一众汉子都笑起来。冯三狼狈不堪,抬眼问:“李防御,你、你真要我把這话带给他?”
“当然!”
“我看你手上也沒多少家丁、护卫,保着上千的民夫只守這么個破庙,你就一点不害怕?
能息事宁人多好,何必說這种话故意激怒他呢?”冯三劝道。
“哟,不简单,居然看出我在激将?是我小瞧你了!”李丹惊讶地又把对方打量一番:
“說的是,我就憋着想激怒他,看他如何是好。
我還打定主意要把他這一千多人都留下,为死在江上的官兵和百姓报仇,为上饶去了后患!
两城加起来十余万百姓和官兵,一旦破城少不得一场人间惨剧。
我是绝对不会让游三江如愿以偿的,你回去后不妨直說。”說完叫:
“小牛,送他下山!”說完挥挥手,宋小牛過去推他出去。
冯三走到门口翻翻眼皮,转過身来又跪下了。
“咦,你想干啥?”小牛上来要扯他,李丹摆摆手。
“各位首领,听我句劝,那游三江长得斯文,可满肚子的坏水!小人和他比起来那简直就是良善了。
观塘从先生,远近闻名的读书人,他眼都不眨地就把人全家砍了。
你们沒有了官军撑腰,人数上還不如他多,這要是真打起来……。
還不如把粮食给他,或者分他一半息事宁人,何必在這地方白白丢了性命?”
冯三說着、說着,额头上的汗水滴到青砖上,他是知道自己带着被拒绝的消息回去很可能被迁怒,凶多吉少啊!
李丹有点诧异,他沒說话看了眼麻九。麻九会意,起身拽着他后领:“到近前說话!
”然后拉他到离李丹三步远近丢下,說:“我问你,要老实答话,如有欺瞒隐匿,你可就飞不起来啦。
那游三江怎么突然想起上北岸来了,你可知道?
他难道不晓得江边有一整個游击营在巡视嗎?就不怕被官军包了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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