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沒谷淹奇兵
他急呀,根据冯三所讲,這條路走到寺后怕都要天黑了。
天不黑作战就沒有突然性,可太黑的话他又担心游三江沒法和自己配合。
走了一個时辰他才有些后悔,叫過個传令:“你去,现在回去,沿官道去大营。
告诉将军我出发了,今夜要袭营,叫他看见火光就来增援,务必要及时到达!”
冯三听了也不多說,只是一個劲地提醒后面的人跟上、别掉队。“這地方沟岔、溪谷太多,迷路可就难出去啦!”他吓唬人家說。
有人吓得战战兢兢,有人不以为然觉得他夸大其词。不過随着越来越深入,周围是沒完沒了的崖壁,脚下是不停地上下坡。
所有人都气喘如牛,叫苦不迭。還有被草丛裡游走的蛇吓到的,有衣服被灌木钩住的。
众人开始沉默,渐渐地小声的抱怨和嘀咕也开始了。
“他妈妈的,這叫走的什么路?发财也不是這样发的!”
“就是啊,這到底把咱们带到哪儿?”
“我說,這地方连個人影子都不见,我這心裡怎么觉得不踏实?”
“别說你了,都一样。咱们留点神,這地方不会有什么大野兽吧?”
“别吓人,那飞贼既然走過,应该不会有野兽。不然他怎么回来的?”
“你也知道他是飞贼?人家见机不妙可以蹿高,你有這本事?”
旷野裡有人說话,吓得野鸡、鹄雀从草丛裡“扑棱棱”地不断飞起。那朱校尉火了,命人往后传话:
“都闭嘴,谁惊动了敌人的哨探我要他脑袋!”
“谁会上這鬼地方来哨探啊?”有人听了传来的命令不满地叽咕,不過說话声总算小多了。
只有朱校尉派出的亲兵们在不断给众人打气:“前边右拐,小心脚下圆石。弟兄们加把劲,校尉說到前边看见大河谷了就开饭休息!
今晚拿银子你就不觉得這会儿苦啦!跟上、后边紧走几步跟上!”
這时候队伍越拖越长,刀剑倒着提,枪矛成了拐杖,头巾摘下来成了擦汗的手巾。
所有人既沒功夫耍嘴,也沒心情說话。好容易前边发出轻声的欢呼。
朱校尉快步赶過去,见前方豁然开朗,一條太不深的溪河正哗啦啦地向前奔腾。
“天爷呀总算到啦!”他回头看看自己的部下们:“休息!派两個人去试试水深浅!”
有人答应着立即去传令,队伍裡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朱校尉吃完干粮,捧着亲兵递上来的水囊喝了两口水,就看见冯三咬着块炊饼摇摇晃晃地過来。
他招手让他近前,问:“从這裡走還要多远?”
“爷,咱们已经走完了一半。后面那一半就是绕点,却沒有這么难走了。”
朱校尉听了心裡踏实许多挥挥手,半闭着眼养神。在這裡歇息了半個多时辰,唤起队伍继续开拔。
众人听說前面路好走些,顿时觉得脚下生风。那條河根本就不在话下,高高兴兴脱下靴子、鞋子淌水過去,进了对面的林子重新整队。
往前走了几十丈远近,又绕了两個弯,发现路果然平坦了许多。
這时不知谁先說了一句:“诶,刚才咱们来的时候看那條河,有那么宽嗎?”
“好像沒有吧?”
“有那么急么?”
“這……水流起来难道不是一個样?這還真沒注意。”
這话很快在队伍裡悄悄引起骚动,朱校尉听了在道旁立住脚,疑惑地回头望望,问:“押队的兄弟過河沒?”
“已经過来了。”
“去把刚才试探水流的人叫来。”
不一会儿,亲兵领着那人過来了。
“我问你,你刚才過河的时候有沒有觉着河水深了、急了?”
“沒、沒有呵。”那家伙额上冒汗,不知是走得還是怕得。
“混账!”朱校尉火了。
“爷,我觉得,那河确实古怪。就咱们說话、吃干粮這么会儿功夫,它就变宽、变急了。不是我一個人這样說,好多兄弟都觉得不对。”那亲兵看看他脸色:“您别怪這兄弟,他也不知道会是這样……。”
“够了,都给我滚蛋!”朱校尉說完又改口:“回来,给我传令,后队改前队,全体掉头,赶紧掉头!”
所有人都往回跑,后队的人来到河边时大吃一惊,见那河已经又宽了近两丈!“下水,過河!”有人看情形不对,大叫着。
众人不顾一切地扑进水裡,发现河心的水已经沒過了腰部。
這时,上游传来隆隆的声音。大队来到河边争先過河,听到声音向上游看去,见一道白线从河道上横扫而来。
众人大叫着,可只见人张嘴,听不到声。朱校尉觉得自己腿沉得迈不动步子,回头去找,每张脸却都扭曲得那样陌生。
再回過脸来,水气、泥土、沙砾扫着头脸而過让人睁不开眼睛,然后一個巨大的力量将黑沉沉的天地都压在了他身上!
冯三蹲在個崖顶的平台上,两手抱膝看着下面水流湍急的河谷渐渐归于平静。
水裡的人们或者挣扎呼救,或者凄惨哀嚎,那些沒有动静的恐怕难逃一死,随波飘荡的更是早沒了生命的迹象。
曾经凶狠的、野蛮的、强壮的,在這样的力量面前显得渺小不堪。他看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這时,从一些谷裡划出些木排、竹筏来。手持竹枪、钩枪、长矛和砍刀的人们开始逐個確認。
死了的,斩下人头并将尸身推下水去;活着的投降求饶则搭上来捆了,反抗的戳死在水裡再取下人头。
冯三直待到有條竹筏過来,看准上面的潭中绡才大声招呼。
潭中绡叫人靠過去,来的近些了,冯三两脚一点便轻飘飘落在筏子上,连潭中绡在内的几個人都怔了下。
“果然是‘三钱子’呵!我說冯三,你這投名状不错!”潭中绡满意地点点头。
冯三不說话,堆起笑来拱拱手:“潭营正,麻烦你让弟兄们往那边划,我看见他们头目似乎飘過去了,不能叫他漏網!”
潭中绡马上一個胡哨,叫来三、四條船一起搜索過去,绕過一片石壁后的灌木枝桠,就有后营的弟兄大声喊:“這裡有個還活着!”
潭中绡命竹筏靠過去,冯三仔细一看,可不是朱校尉!
几個人七手八脚搭他到船上,见那张神气的大弓尚在,羽箭不知散落哪裡,壶中就只剩下三、四支了。
革带上的宝刀立即被人摘下来递给潭中绡。
他拔出来看了看,說声:“好刀!”再抬头,见冯三叉手說:“請营正借我此刀暂用。”
潭中绡不知他要做什么,看看左右手下,点点头,握着刀鞘递過去。
冯三拔刀在手跳上对面的木筏,将朱校尉拎起,面露讥色问:“校尉现在還想做将军么?”
水冲過来后,朱校尉被卷到水底,脑袋在石头上磕破了,紧接着又被灌木枝桠戳透了右后腰。
他现在满脸是血,一根木枝子露着白茬从他身前探出来。
他知道即便自己被搭上木筏,受伤如此也熬不下去的,努力用嘶哑的声音道:“是你這飞贼卖了我等?好算计!”
“不是卖,老子又沒收谁的好处。你自己做這么多孽,想想還能活么?
观塘寨从家十几口,不是你一刀刀砍的?从老先生的孙女不是你害死的?现在该你還债啦!
你說得不错,老子也曾是個贼,可沒干過這等缺德事。而且,”冯三說着举起刀来咬牙道:
“老子今日杀了你,就如同和以前那個做贼的自己,一刀两断!”
朱校尉咧嘴不知是哭還是笑:“反正我活不成,小子,你就拿爷的脑袋,去给你新主子献宝吧!”
话音刚落,随着冯三一声叱骂,刀锋闪過、人头落入水中。马上有個兄弟熟练地用矛挑住头发放回木筏上。
谁砍的归谁,這是规矩。冯三沒說话,将水中洗過的刀在尸体上蹭蹭,向潭中绡一抱拳,然后推刀入鞘。
潭中绡還了礼,欣赏地竖起拇指,喊声:“冯三哥威武!”周围的后营弟兄连连应声大喊:
“冯三哥威武、威武!”這声音在赤色的崖壁间来回激荡,发出脸面的呼应:威武、威武……。
“咦,冯三呢?沒和你一起回来?”
李丹见到喜滋滋的潭中绡,夸了两句他新得的宝刀,婉拒了他送给自己的想法之后,四下打量着问道。
“咳,萧大哥觉得沒捞够,冯三哥說那贼头目在营地留着数十老弱看守,他俩带着左营百十来個兄弟去把這個眼中钉彻底拔掉,要我回来和防御說声。”
听潭中绡這样讲李丹笑着点点头沒說什么,這肯定是萧万河他们所获不如后营,因此眼红了,如此倒也好。
“谷裡的水势如何?后营還有弟兄在打扫战场么?”他问。
“老萧說他与朱二哥商量好,一旦水位降到露出河岸就开始用盛石块的竹笼堵塞缺口。
所以我回来时水位已经开始回落,不過還是有人胸腹那么高。后营有百人左右接手搜索,其余的都回来休息了。
目前找到二百七十多尸体,還抓了不到四十個俘虏。人头都带回来了,左营和后营的分开堆着,要不要去看看?”
說着這家伙還意犹未尽地搓搓手。
“人头有什么好看,和路边的石头子沒甚区别。”李丹說着咂下嘴:“倒是怕污了這佛门净地呵,沒的让佛祖怪罪!”
“那、那怎办?”
李丹皱眉四下看看,朝山上一指:“挂到崖壁上,潭兄你猜那游三江看了会不会气死?”
潭中绡哈哈大笑:“好容易从山上弄下来,却又要搬上去,防御好狠的心!罢了,我找些兄弟去办!”
說罢转身要走,李丹又叫住他,叮嘱把尸首都埋了,免得露在外面再闹出瘟疫,给本地人受罪。
“后营其余的人抓紧時間休息,沒准儿游三江一瞧急眼了会来拼命呢?”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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