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发送人的头像被截掉了,只留下聊天对象的头像,明显是個女生。女生发了一张巧克力的照片,是在路上拍的,還說了一句“他真的是個很温柔的人”。
她视线顿了下,总觉得图片裡的巧克力有些眼熟,把图片放大后,才发现就是那個榛子葡萄味的巧克力。
徐意又给她发,【我真是快吐了】
【怎么這么不要脸。/呕吐】
闻千喃退出图片,难得地不知该說什么。她指尖在键盘停顿许久,還是试着问了句。
【她好像也沒說是关北泽送的】
徐意很快回复:【還不够明显嗎!!!】
【她都和好几個人說是他给的了】
【而且還有人看到她走的时候,是和一個男生一起】
【对了,你别和其他人說】
【這個也是她朋友发给我的,让我保密】
闻千喃垂下眼,犹豫了下,给她回复。
【她不想给其他人看到的话】
【我們就当沒看到吧?】
徐意不說话了,過了半晌,只发来一串省略号。
劝她早点睡后,闻千喃沒有再和她多聊,又听了一遍语音,熄了灯,又关了手机,盖上被子睡觉。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几天徐意总在和她聊别人,她這晚莫名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上小学那会儿,性格远沒有现在這么开朗。
因为上的是区裡最好的学校,班上的学习氛围也很浓郁。明明是中二的年纪,但同学之间谈的不是奥数就是英语。
彼时還重度沉迷于动漫和各种童话故事的闻千喃,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還算有朋友,几人关系也很好。在自己的小圈子裡,日子過得也算开心。
直到一次,她請朋友到家裡做客。因为家裡一直留着妈妈的东西,闻衍也表现得像是她還沒离开,她和朋友解释了原因,也让他们要保密。
之后,不知道是其中谁說了出去,渐渐整個年级都知道了這件事。
并且越传越难听,說闻衍精神不正常,也沒有妈妈管她,所以她平时表现也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
還沒等她问出是谁說的,几個朋友却都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告诉她說以后不想和她玩儿了。
她开始被其他人孤立,走在班级走廊上,都会有小朋友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在他们眼裡,那些话可能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每一句闲言碎语落在她身上,都像是一把利剑。
她逐渐变得不爱和人交流,每天只呆在自己的小世界裡。班上沒有人愿意和她同桌,她就自己坐在教室最后的角落。
直到关北泽转来的那天。
少年模样生的极好,气质矜贵沉稳,刚来到班上的时候,基本整個班的人都举手愿意和他坐。
闻千喃坐在最后一排,眼皮都沒抬,低头涂涂画画。
但他大概是想坐最后一排,不被打扰,所以径直走向了她身边的位置。
闻千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甚至都沒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的位置,把书包放下的。
下课的时候,一堆同学围過来說些闲言碎语,也不外乎那几句。
“…她沒有妈妈。”
“她爸爸也疯疯癫癫的。”
“她成绩不好,人也很怪。”
在一堆吵杂声中,忽然传来一声钝重的金属砸地的声音。
也是這一声,将闻千喃从自己的世界拉了出来。
她抬起眼,就看见清晨朦胧的阳光下,她身旁的位置,少年眉眼漆如墨,神色微倦,薄唇平直,沒甚情绪地一一扫過周围一圈的人。
接着,他俯下身,漫不经心地将地上的水瓶捡起,语气淡淡。
“手滑。”
……
那個水瓶明明是从他松了手,从掌心垂直掉到地上的。
周围的同学噤了声,片刻后,也沒再多說什么,很快四散而开。
……
……
很久之后,当时在班上把她家裡情况传出去的人,用塞纸條的方式给她道了歉。
对方已经尽量把字体写得不像自己的手笔,但闻千喃翻出了小心收藏好的以前朋友送的贺卡,比对之后,很快发现是谁写的字條。
她找回了那個朋友,对方鼻梁青了一块,脸也有些肿,看见她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想躲。
在她锲而不舍地追问下,对方才承认,是关北泽找了他。
而那段時間关北泽忽然被家裡关了禁闭,她完全不知道原因。
后来她大半夜爬上对面家的窗户,在关北泽房间窗前大哭了一场。
少年房门窗也被锁了,手上拿着纸巾,又递不出去。只能隔着玻璃,神色略微无语地看着她。
也是那时候,她第一次向在天上的妈妈许下愿望。
希望自己不会再因为家庭,被其他人說闲话。
也希望所有人都能意识到,传出去的闲言碎语,背后会给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从梦裡醒来,闻千喃心跳速度很快,像是下一秒就要窜出胸腔,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她大口呼吸着,边开始觉得,這会不会是妈妈给她托的梦。
她不应该和徐意說其他人的闲话。
可能只是朋友间的闲聊,但一传十,十传百,对于当事人来說,就可能是难以承受的重量。
她揉了揉眼睛,忍下眼眶的酸涩,把床头的手机拿起。
打开的时候,她看到凌晨過几分的时候,徐意還在和她說些从别处听来的,有关那個女生的事情。
她拿着手机,脑袋還有些从梦裡惊醒的沉闷感和不清醒,犹豫了几秒,她還是敲字给她发。
【意意】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但是以后,我們還是不說其他人的坏话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晚她发的话,接下来几天,徐意都沒有再找過闻千喃說什么。
闻千喃试着主动去找她,但徐意看见她過来了,就会扭头走人,或者转头和别的女生聊天。
這种憋着不把话說清楚的状态让闻千喃分外难受,她回去又把当晚自己发的信息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觉得自己当时的态度的确不对。
一天中午,她趁着徐意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跟上她,万分诚恳地向她承认错误,又晃着她手臂和她软着嗓子求和。
徐意态度稍微缓和了些,但還是不太情愿,看了她一眼,說,“我是因为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說那些的,你說不想跟我聊這些的话,我們就沒什么好說了。”
闻千喃愣了下,有些不确定她是不是還在說气话,“我們還有很多可以說的呀,我們可以聊学校的事,聊电视剧,聊吃的…”
徐意打断她,“所以你還是觉得我是乱讲人坏话的人是嗎?”
闻千喃愣了下,抿了抿唇,“我不是這個意思。”
“意意,之前你說的时候,我也有回答,如果一定要說的话,我們都在讲别人坏话。”她认真地看着她,“但是這样不好,我們以后少讲一些,好嗎?”
徐意沒吭声,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片刻后,她转過头,语调平平。
“可以,”她盯着前面的路,“但是以后你的事情也不要和我說了,我不想管了。”
闻千喃听不出她是不是认真的,只能接下来一路都跟着她走。她试图找些话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徐意看似在应,但字句都带着呛人的意味。
两人一起吃了午饭,之后還是和往常一样相处。
看似還是朋友,但闻千喃总觉得哪裡不对劲,又不知道该怎么调解之间的矛盾。
還沒等她想清楚,她身上又发生了另一项变化。
十分突然,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一天早上她醒来,忽然感觉睡裤凉凉的,像是湿了一片,到厕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例假了。
她起得比较晚,上学已经快迟到了,只能暂时用纸巾垫着。
闻衍不在家,闻千风开车送她上学。
刚上车,闻千喃就开口叫他,“哥。”
闻千风把她书包扔到后座,关了车门,绕到前门上车,“干嘛。”
他這几天加班,作息被扰乱了,這会儿還有些起床气,满脸倦意。
闻千喃犹豫了半秒,還是很坦然地望着他,“我好像来例假了。”
闻千风动作一顿,眼神微滞,脸上的倦意也似乎在此刻完全散尽。
他放下手,但又有些不知往哪裡放。他侧過头,视线不自觉看向她小腹,又收回,似乎在努力保持着平静。
他轻咳了一声,“家裡有卫生巾嗎?”
闻千喃觉得他问了個很沒营养的問題,很奇怪地看他,“当然沒啊。”
家裡另外两個大男人,哪裡会准备這個在家。
闻千风摸了下后颈,“我打给爸问一下吧。”
他拿起手机,真给闻衍打起电话来。但那边可能還沒起床,半晌沒有人接。
闻千喃看着時間,有点着急,“哥我上学快迟到了。”
闻千风回過神,发动车,“那我现在开去超市给你买一包。”
只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闻千喃想了想,抬头道,“要迟到了,我回学校找同学借吧。”
“那哪行。”闻千风皱眉,“我一会和你老师說一声。”
开车权在他手上,闻千喃拗不過他。绕着周围开了几圈,最后两人才找到一家开着的便利店。
闻千风让她在车上等着,下车给她去买卫生巾。
片刻后,男人提着一個袋子上了车,用手遮着下半张脸,似乎生怕被人认出来。
等上了车,他把袋子放在她膝盖上,闭着眼往靠背一躺。
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他皱着眉,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低声喃喃。
“這辈子都沒這么社死過。”
“……”
闻千喃默默打开袋子,裡面都是一样的包装,闻千风直接买了十几包,還有一罐红糖。她也沒仔细看,拿了一包卫生巾塞进书包裡。
等闻千风把她送回学校,她第一時間去洗手间,想把纸巾换掉。
她从书包裡把那包卫生巾拿出来,打开一看,才发现全部都是护垫。
“……”
她看着那包东西,忽然很想把闻千风拖過来打一顿。
沒有别的办法,她只能又用纸巾先垫着。回到班上的时候,正好撞上班主任的课,对方劈头盖脸地对她又是一顿批评。
班主任拖了堂,她沒法趁下课的時間去借卫生巾。底下总有种不断在涔出的凉意,她悬着心怕会弄到裤子上,再加上小腹一阵一阵的下坠感,让她莫名地整個人心情都很差。
陈道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问她怎么了,她也不想回答,趴在桌面,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本来想找徐意借卫生巾,但抬眼就看到她和别的女生有說有笑地出去了。
她不自觉联想起了之前的矛盾,以及两人之间莫名开始的冷淡。像是压垮人的最后一根稻草,委屈的情绪泉翻涌而上,堵在她嗓子眼裡,眼眶也开始不自觉地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最后還是和前桌的女生借了卫生巾。
是一個叫黄小雅的女生,初中留了级,人极为和善,像個大姐姐。不仅体贴地借了她卫生巾,還告诉她肚子疼可以找她借止痛药。
她感激地向她道谢,黄小雅有些慈爱地摸摸她脑袋。
闻千喃将卫生巾放进口袋,抬起头,正好对上徐意的视线。
徐意刚从教室外进来,表情冷淡地看着她和黄小雅,又很快收回目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怕一会儿又要上课,她沒有心思再去想徐意的眼神,快速出了教室,去洗手间换。
心情差到了极致,她在厕所隔间边换的时候,豆大的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她有些狼狈地用手擦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這么低落,加快速度换好卫生巾,出了隔间。
才刚出厕所,她抬起头,就撞上少年的侧颜。
关北泽站在女厕门外,胳膊上搭着自己的校服外套。因为逆着光,少年侧脸的轮廓镀上一层阴影,线條立体而利落。
似乎是感觉到她出来了,关北泽侧過身,视线对上她湿漉漉的眼,似乎愣了下。
接着,他径直走上前,站停在她面前,将手上的外套展开。
他低头看她,语气是罕见的温柔。
“抬一下手。”
闻千喃呆呆地抬起手,因为两人的身高差,他单膝跪在地面,把外套围在她腰上,衣袖在身前打成结,遮住她校裤后面大半的视线。
闻千喃怔怔地站在原地,仍由他把外套系在自己身上。
不知怎么的,那种委屈的心情忽然无法抑制住,她鼻尖一皱,哭腔就涌了上来。
“毛毛…”
关北泽动作微顿,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小姑娘抽噎着,边擦着眼泪,可怜的不行,看着他哽咽道:“我来例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