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貓與狗的時間（二）
轟炸從腳下開始,眼前的世界變成了一片火海。
因爲原妄，沈然被拉着衝向了房門,因此並沒有處在最危險的中心圈裏。
反而是顧柏，他此刻就處在了原本沈然的位置上，渾身血肉模糊，被大火灼燒。
他匍匐着向前，此刻就像個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死亡是無法橫跨的。
該發生的始終會發生。
錨點還在，但是主角卻變了。
沈然似乎變成了顧柏，而顧柏變成了沈然。
而沈然在察覺到爆炸的那一瞬間便作出了反應,害怕歷史重演,害怕原妄再次受傷的恐懼驅使着沈然,一直吊着他的神經,這一刻終於爆發。沈然幾乎是一瞬間就將原妄狠狠地推向了門外，用身體擋住了爆炸。
原妄徹底地感受到了什麼叫血液凝固，細胞壞死,一時間甚至叫不出來。
爆炸結束後，整個房子都燒了起來,四周陷入了一片火光,沈然早有準備，因此消防隊和四周來滅火的人很快就到，只是火勢兇猛也不能一瞬間熄滅。
原妄即便是被推開,身上還是受了點傷，喉嚨也被烈焰灼傷無法說話。
他跌跌撞撞地撲倒了沈然面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他。
沈然渾身都是燒傷，意識迷離。
在一片麻木的疼痛中，沈然看着四周的火光，跪在門前擁抱着他的原妄,他脖子上還有一枚熠熠發光的紅寶石。
和夢境重疊了，該發生的終於發生了。
但是這次他幫原妄擋住了，消防隊和他的人也在努力中，原野肯定也在趕來，原妄應該會沒事的。
沈然長舒一口氣。
“哥哥”
原妄聲音沙啞，是在發不出聲音的情況下硬生生擠出來的，宛如金屬的沙啞聲。
原妄抱着沈然，這一幕於他而言何嘗不是噩夢。
畢竟他無數次想要挽救的，就是這一幕。
但是不一樣，應該不一樣
原妄抱着沈然，看了眼停止嚎叫的顧柏，他已經被燒得差不多了。
那是沈然原本的位置。
而他懷中的沈然至少只是爆炸時被波及的皮肉傷，雖然可怖，但是還有氣息。
濃煙瀰漫，四周溫度足以灼傷人。
原妄抱着沈然跌跌撞撞地走出了房門，他似乎隱約聽見顧柏的聲音，像是在叫沈然。
原妄沒有理他。
“醫生”
救護車這時候也趕到了，原妄渾身是血，脫力般跌坐在地，抱着沈然幾乎是哀求，“能救，能救吧”
“可以的，可以的，你先躺下”幾人想要把原妄給扶到擔架上。
“能救嗎”原妄因爲強行說話，喉嚨與聲帶此刻像是要炸開了，嘴裏都是血，但他毫無所察，抓着醫生就問，“能救嗎”
醫生看了沈然一樣，點頭斬釘截鐵道“活得下去。”
原妄這才徹底暈過去。
原妄之後才知道，那個“活得下去”是什麼意思。
活得下去，但是隻有活得下去了。
沈然至此陷入了沉睡，就像是故事裏的睡美人那般，再也沒起來過，醫生也找不到沈然昏迷的理由。
兩個月後，原妄身上的傷已經好了，但沈然還在睡。
“原妄。”
病房內，原野拉了張椅子坐在原妄身邊。
原妄這兩個月大部分時間都是這個狀態就坐在沈然牀邊，安靜地看着他。
原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原妄，聽得見我說話嗎”
原妄一頓，轉頭笑道“怎麼了”
原野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氣道“生活總得過的，你懂吧”
原妄默不作聲。
原野道“今天早上然然的律師聯繫我了，在然然的遺書裏不僅僅死亡生效，昏迷超過兩個月也生效。”
“律師說如果你願意，可以去和他辦理手續，然然的公司和財產等都會轉交給你。”
原妄垂落在一旁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他沒說什麼，只是笑眯眯道“不用了，我等然然起來。”
原野垂眸。
這段時間原妄和他說了沈然關於夢境的事，畢竟原妄也需要他幫忙找之前傳聞裏的那個“造夢師”，也就是外國一個小鎮子裏被人稱爲“散播者”的年輕人。
但原野心想，如果按照原妄描述，那沈然多半是不會醒過來了，因爲原野忽然想起之前景灣和他說的話。
“沈總一直都很累啊，就是特別，特別地累。”
當時他並不理解，景灣笑他商人腦子死板。
現在他多多少少明白了，想必原妄也明白，只是他不願意相信罷了。
原野嘆了口氣，轉而說起另一件事，“吳敬笙在判決下來之前，在扣押所自殺了，看管的人說他死不瞑目，之前還一直唸叨着寶石，看着像是瘋了。”
原妄點頭。
顧柏像沈然上輩子那樣被燒死了，用最不體面的方式離去，而吳敬笙也瘋了，死了。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沈然似乎沒有了回來的理由。
那他呢
他不算嗎
原妄垂眸道“哥，我去陽臺抽個煙。”
原妄起身離開。
原野看了眼牀上躺着的男人。
面色蒼白，長長的睫毛垂落，模樣安靜精緻，像是在做什麼美夢。
慢慢地，入冬了，窗外開始飄雪。
沈然緩緩睜開眼睛，就見一個男人坐在自己牀邊，他似乎是睡着了。
男人手肘撐着牀鋪，臉枕着手背。
沈然眨了眨眼，伸手輕輕點了點男人的鼻尖。
“唔”
男人睜開眼，看見沈然後，隨即瞪大了眼。
“哥”
“然然”
男人直接把沈然擁入懷中，“你醒了我等了好久，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
“傻原妄。”沈然垂眸。
“原妄那是誰”男人歪頭笑道“我是未燃哦。”
沈然愣愣地看着男人。
“原妄是誰啊”
“我”沈然低聲道“我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裏你變成了原妄。”
未燃笑道“是嗎”
沈然看着眼前男人清晰的五官道，“對。”
“那我們做了什麼啊夢裏的我有欺負你嗎”
“好像有。”沈然皺眉道“比現在的你惡劣很多。”
未燃笑起來有些很是高貴優雅，說話愛說一半，語氣也是慢悠悠的，像是在逗着沈然玩兒。
沈然道“夢裏好像還有另一個人，和你也很像。”
“哪裏像了”
“就喜歡吊着人，說話不好好說，和你一樣惡劣。”沈然嘟噥道“我好像忘記了很多東西。”
“忘了就忘了吧。”未燃輕輕握住沈然的手道“接下來就要參與你的電影首映禮了，你趕緊養好身體。”
沈然頓了頓，道“啊。”
沈然下意識地摸了摸耳朵，不過那裏什麼都沒有。
未燃道“對了，劇本你看了嗎”
沈然想起來了，“我還沒選，你有什麼想法嗎”
“聽你的。”未燃笑眯眯道“我們一起演，爭取今年拿個雙影帝回來。”
“這可不一定。”沈然挑眉道“這麼有信心啊”
“當然有。畢竟我說過了，等我拿到影帝金盃，我就要在臺上和你官宣。”未燃驕傲道“讓大家好好看我們這一對影帝。”
沈然輕笑。
手機這時也響了，沈然接聽，是父母催他回家。
沈然有些苦惱，朝未燃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未燃接過手機。
“哎，阿姨。”
“好的好的，我會勸他的。”
未燃放下手機笑道“看來週末得回去一趟了，逃不了了哦。”
“唔”沈然皺眉，“可是我工作很忙。”
“再忙總得休息，還有我們說了好幾年的跳傘，到底什麼時候去”未燃故作生氣道“總不能爲了工作什麼都不管了吧”
“好吧”
沈然揉了揉太陽穴道“我有點累。”
“那就再睡吧。”
沈然像是想起什麼，笑眯眯道“你剛纔叫我哥你比我還大吧，叫我哥做什麼不如叫我爸爸。”
“哦”未燃挑眉，“那你叫我哥吧。”
沈然耳尖微紅，“不叫。”
“嘖。”
時間過得很快，沈然忙着調養身體，忙着籌備新電影、影展，忙着陪父母出海，忙碌了好幾個月。
劇本他挑好了，長生殿，軍官與戲子。沈然和未燃準備很充足，因此拍攝非常順利。
與此同時，他和未燃的舊電影成青獲得提名。
頒獎典禮現場，未燃急匆匆地跑到了後門和沈然“接頭”。
“快進去吧，要遲到了。”
沈然今天一襲銀色西裝，看着高貴而精緻。
未燃道“嗯嗯，抱歉，飛機延班了，差點趕不上。”
未燃忙着外國的廣告拍攝，如今也是剛下飛機就趕緊抓緊時間在車上捯飭好就來了。
沈然看了眼未燃，黑白西裝，是和以往有些不同的內斂氣質，看着也更親和了。
沈然多看了幾眼，隨後趕緊移開眼睛。
“進去吧。”
兩人坐在觀衆席，等待開始。
不少記者朝他們這邊拍攝。
“是沈然和未燃那個圈內有名的一對兒”
“對對，就是他們，據說他們每一部電影都一起演，而且每一部幾乎都能拿獎，還是票房抱着，好羨慕啊”
“真人果然好帥”
沈然低頭玩手機，未燃低聲道“有信心嗎”
“我的電影我不知道”沈然挑眉，“等着。”
隨後頒獎典禮開始，兩人耐心地等待，直到最後的大獎。
“今年的最佳男演員金盃，究竟會花落誰家呢誰將是我們萬衆期待的影帝”
“是成青的未燃，是補中堯的隋汴曲，還是路人甲的向步稻”
兩位主持人互相打趣，買了會兒關子。
女主持對男主持笑道“大家都快等不及了，趕緊公佈吧。”
“那麼讓我們恭喜未燃成青的未燃是今年只有二十四歲的未燃”
未燃在聚光燈與萬衆矚目下走向了舞臺。
他輕輕接過了金盃，道“謝謝。”
“謝謝大家的支持，謝謝我的觀衆。”未燃鞠躬，笑盈盈道“當然，最感謝我的老闆沈先生。”
未燃看向了沈然，眸光像是藏着千百種情緒。
“沈先生是我的良師，我的益友，我的合作伙伴，更是我心愛之人。”未燃道“我們會在今年訂婚，這是他送我的禮物。”
未燃舉着手中的獎盃道“是他給我的獎勵。”
“我想證明給他看，我能做到任何事。”
“任何事，任何時刻。”未燃重複，語氣裏似乎有了別的情緒，眸中閃過了沈然讀不懂的意思。
臺下一片歡呼、鼓掌和調侃。
而那個人逆着光在對他笑，似乎和他印象裏的未燃不一樣，但因爲太好看了，於是沈然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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