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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作者:团子来袭
李太傅跪在了昭帝跟前,他身形干瘦,头发花白,满脸沉痛之色:“陛下,老臣有愧!老臣的嫡孙女在死了庶妹后,就成日疯疯癫癫,如今竟然大言不惭說出這样的胡话,老臣教出了這等不肖子孙,求陛下赐老臣一死!”

  昭帝一双狭长的凤目半眯着,御林军手中的火把嗤啦燃烧着,映得他衣襟上张牙舞爪的蟠龙几乎是要活過来一般,“李爱卿是說府上的千金得了疯病?”

  李太傅哀恸道:“确是如此,淑怡发病的时候连我這個祖父都不认得。”

  燕珂眉头皱起,她倒是沒想到,她故意引诱李淑怡說出李家跟陈王的勾结,這等诛九族的大罪,李太傅這只老狐狸還能用一句李淑怡得了疯病来推诿。

  云雀瞧着昭帝亲自来青州,有些傻眼,偷偷问燕珂:“郡主,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陛下要来啊?”

  燕珂轻轻摇了摇头。

  她只是派人把王妃的那封书信呈给了皇后。

  帝后二人信不信,燕珂是沒有把握的。

  他们进入青州城的时候,云一說路上似乎有人一直跟着她们,那时起燕珂就猜测应该是昭帝派人跟着来探听虚实的。

  所以方才她才刻意激怒李淑怡。

  只是燕珂沒有想到,竟然是昭帝亲自来了。

  燕珂视线略過昭帝身边的一众朝臣,不期然撞入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裡。

  那人似乎永远也不会吧這些俗世的纷争放在心上,清浅的眸色裡,恍惚间带着几分悲悯,仔细些一瞧,却又只能看见疏离。

  一如他這個人,瞧着温润如玉,实则冷得像块捂不化的寒冰。

  這次依然是燕珂率先收回视线,她垂眸盯着自己跟前那片空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城楼上的李淑怡一听李太傅這么說,立马做出疯疯癫癫的样子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嘴裡還念叨着死去的李梦怡的名字。

  谁都看得出他们是在做戏。

  但目前并沒有能证明李家勾结陈王的其他证据,李淑怡自己的证词被李太傅一句“她疯了”全盘推翻。

  昭帝精致的嘴角勾起,眼中却半点也不见笑意:“看样子李家小姐是真疯了,福禄,带李小姐回宫,叫太医院的人好生医治。李太傅为大昭鞠躬尽瘁,乃朝廷肱股之臣,千万得医好李小姐,不能叫太傅這等年纪了,還为儿孙难過。”

  医治是假,逼供是真。

  但李太傅现在骑虎难下,只得感恩戴德对着昭帝叩谢:“老臣谢主隆恩!”

  很快就有御林军拖着李淑怡下了城楼,李淑怡一直疯疯癫癫大笑着,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乱了,嘴边還流着涎水。

  燕珂一直看着李淑怡被押着走到昭帝跟前,這個女人很能忍,可刚可柔。

  若是让她有反扑的机会,那么她的报复也绝对是疯狂的。

  燕珂相信自己的判断能力。

  如果昭帝沒有杀了李淑怡,那么她会代劳。

  漠北的野狼,从来不会给自己留下致命的隐患。

  燕珂正出神,一名小兵突然跑過来,递给燕珂一個瓷瓶:“郡主,有贵人叫小的转交给您。”

  云雀接過瓷瓶,拧开瓶塞闻了闻,才对燕珂道:“郡主,是金创药。”

  燕珂下意识往朝莲所在那边看過去,但朝莲已在那裡。

  她蹙了蹙眉,吩咐云雀:“先收着吧。”

  有了燕珂這话,云雀就把金创药收进了袖袋裡。

  青州知府這时也被两個御林军带下了城楼,他浑身抖得跟筛糠一般,跪到昭帝跟前时,已经痛哭流涕:“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昭帝好整以暇看着他:“刘爱卿犯了何事,要朕饶恕?”

  “下官……下官……”青州知府只是被吓到了,但人不傻,他知道会让他掉脑袋的是勾结陈王一事,通敌叛国這顶罪名扣下来,他阖家老小都得沒命,李太傅虽然睁眼說瞎话,但好歹拖延住了時間。

  只要昭帝他们一刻沒掌握他们勾结陈王的证据,那他自然也不会傻傻全部招供。

  青州知府脑门磕在地上:“下官有眼无珠,不知夜裡要出城的是婧北郡主,竟然派兵拦截,臣该死,求陛下责罚!”

  他在官场浸淫多年,說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是绝对在行的,眼下就說了一個完全构不成大罪的罪名。

  云雀听到青州知府這话,一脸嫌恶跟燕珂耳语:“他這也睁眼說瞎话呢!”

  燕珂眼中冷意多了几分,并未搭话。

  青州知府瞧着是個酒囊饭袋,可在打官腔這一块儿,当真是炉火纯青。

  他不蠢,甚至很聪明,只不過這聪明不是用在怎么治理好青州上,而是用在怎么官官相护谋取更多利益。

  李太傅在朝廷的势力盘根错杂,他满口胡言昭帝還是给他三分薄面,可青州知府算個什么东西。

  昭帝正在而立之年,他不喜歡蓄须,下颚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沒有一丝老态,甚至有几分少年感。但他在位十七年,身上积攒下来的帝王威严不可小觑,他看着青州知府道:“刘爱卿可得想好了再說。”

  這话裡存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青州知府后背冷汗涔涔,他脑门磕在地上,视线却瞟向了一旁的李太傅,奈何李太傅根本沒看他。

  青州知府心中沒底,衣服都叫冷汗湿透了。

  若是昭帝手中根本沒证据,他承认了那就是带着自己全家去死。

  但昭帝手中要是有证据,他還抵死狡辩,欺君罔上,罪加一等。

  显然昭帝也知晓青州知府在犹豫什么。

  正在這时,又有一队人马赶来,骑马走在最前边的正是大理寺丞韩君烨。

  他下了马,手中捧着一個匣子,快步走到昭帝跟前跪下:“陛下,臣奉旨查封了刘大人的府邸,這是在府上搜出来的东西。”

  昭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接過匣子,呈给昭帝。

  昭帝打开匣子看了一眼,面色陡然难看起来,边上的朝臣们探头探脑想看,但距离太远,又不敢放肆,什么也沒瞧见。

  跪在下方的李太傅還算镇定,青州知府却是整张脸都白了。

  李淑怡前来找他,让他拦截燕珂,许给他的那些荣华富贵,自然是口說无凭的,其中還有一封李太傅给他的信件。

  今夜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处理那信件,若是已经被查出来了……青州知府不敢再往下想。

  昭帝重重合上匣子,勃然大怒:“刘开元,你可知罪!”

  青州知府被吼得一哆嗦,知道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痛哭流涕道:“陛下息怒,罪臣知罪,罪臣不该利欲熏心,与陈王谋逆一事,都是李太傅撺掇的,您便是给罪臣一百個胆子,罪臣也不敢生出這样的心思。”

  哪怕早有预料,眼下从青州知府口中亲自說出李太傅与陈王谋逆一事,在场的朝臣们還是一片哗然。

  李太傅乃三朝元老,高风亮节,怎会做出這等自毁晚节之事。

  青州知府扣头如捣蒜,额头都磕破了,昭帝依然沒說一句话,他跟前的青石板地砖上已经血迹斑斑。

  昭帝只是眼神复杂看向跪在一旁的李太傅:“太傅,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李太傅跪在地上,给昭帝叩首,随后将背脊挺得笔直:“老臣历经三朝,先后辅助過世宗、先帝、還有陛下您,老臣无愧于大昭。但陛下您继位以来,一直打压世家,扶持寒门,而今朝堂之上,寒门早已顶了半边天,甚至压過了世家。陛下,世家甘为大昭之基石,却不甘为寒门之基石!”

  昭帝冷笑:“你自认无愧大昭,你可知晓,泗水以南、淮河以北的百姓,正在忍受战乱之苦?就因为尔等世家觉得在朝堂之上不够被重视,就勾结外邦,让蛮夷铁蹄践踏河山?你好意思說自己无愧大昭?”

  李太傅面色凛然:“陛下,您何不自省?若不是您打压世家,我等世家又何至于愿同陈王殿下联手?寒门算什么?世家屹立百年,其根基其底蕴,若寒门寒窗十载便能超過,那世家的确是沒有存在的必要。可如今的事实是,陛下您宁愿启用无能寒门仕,也不用朗朗才学世家子!与其让大昭将来毁在一群不知所谓的后生手中,世家愿以短暂的流血,换得真正的明主坐上帝位!”

  “一派胡言!”不等昭帝训斥,便有寒门官员怒斥李太傅:“尔等世家把持朝政,借着管理科举之权,官官相护,尽把家中饭桶往朝堂上塞!我等寒门仕子,哪個不是凭着本事考上来的?你世家子弟既能干,缘何在科举上回回名落孙山?”

  李太傅只瞥了說话的官员一眼:“寒门走狗不配与老夫言论。”

  “世家蛆虫早该滚出朝堂!”

  昭帝听着他们的争论,一直默不作声,直到此时,才說了一句:“够了。”

  寒门官员立即禁声。

  昭帝打开韩君烨带来的木匣,从裡面取出一摞空白信纸砸在了李太傅跟前。

  他神情冰冷而复杂:“太傅,你是朕的老师,朕承认朕忌惮李家,但朕也一直在說服自己信任你。在你承认与陈王勾结前,朕都還在想给你机会。但是,太傅,你终是朕失望了。”

  青州知府看了一眼那满地的空白信纸,整個人都瘫地上。

  假的!

  所谓的证据是假的!

  是了,這么短的時間,韩君烨根本来不及找信件,這不過是诈他的罢了!

  李太傅倒是平静,他闭了闭眼,只道:“陛下有這般城府,老臣欣慰。但从您打压世家开始,老臣就注定了是要和您走到对立面的。”

  昭帝看了這個当過自己老师,也当過自己臣子的人许久,才道:“将李围押回京城,明日早朝再议!”

  言罢便率先离去。

  御林军绑了李太傅往回走。

  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尘埃落定之时,一束烟花突然拖着长尾升向高空,“嘭”地一声炸开。

  前方的斥候兵驾马狂奔而来:“李常反了!青州城被围!”

  李常,正是李太傅长子,李淑怡的父亲,之前的澹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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