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他垂眸看自己的手,大理寺牢房的火把在墙上嗤啦燃烧着,火光隐隐绰绰,让他俊美无俦的容颜多了些不真实的美感。
一個被鞭打得浑身是血的人绑在对面的刑架上,出气多,进气少。
韩君烨皱眉,扭头向朝莲道:“师叔,這人嘴硬得很。”
再用刑,怕是要沒命了。
朝莲淡淡点了一下头,“我来问。”
韩君烨眉心拧起,但沒說什么。
他师叔一身的清风朗月,怎么看也不像是個会用刑的。
朝莲抿了一口大理寺下人奉上来的茶,平静开口:“你叫赵常兴?”
他的嗓音温和而疏离,给人几分神明在悲悯世人的错觉。
被绑在刑架上的人虚弱张开眼皮,回答,“是,正是小人。”
态度倒是挺好,就是始终不肯招供。
朝莲继续问,“十五年前,你在长公主府上做事。”
赵常兴有些慌乱,是那种怕惹祸上身的慌乱,他哀求道:“大人,小人早年是在长公主做過事,但在长公主府被抄的前一年就拿回卖身契赎身回老家去了。”
朝莲突然笑了,“但有人瞧见,你在长公主府被抄后,回過汴京。”
赵常兴忙道:“望大人明察秋毫!我当年离京时候汴京正乱着,跟妻儿走散了。后听闻陛下登基,四海安定,這才回京接妻儿。”
“既是接妻儿,为何同行的還有一個三岁女娃?”朝莲的嗓音依旧温和,赵常兴脊背却已经爬满了冷汗。
他试图辩解,“那……那是我女儿。”
朝莲看着温和,在审讯上,却不比韩君烨這個大理寺丞逊色,他知道怎么找自己要的答案。
赵常兴說谎,他眼中的耐心少了几分,又抿了一口茶,“你妻子当年生的双胎?”
赵常兴顺着他的话道,“是的是的。”
朝莲便笑了,“可当年给你妻子接生的稳婆說,你妻子生的明明是個男婴,而且是头胎。”
“如今稳婆正在大理寺,可要跟稳婆对峙?”
“大人,其实那女娃是我捡来的……”赵常兴還想胡诌,朝莲打断他的话,“你妻儿甚是想你,她们就在隔壁牢房,可要一见?”
一听妻儿都在被抓,赵常兴就慌了。
朝莲用茶盖刮了一下杯中的茶叶,“我最后再问一次,当年你带走的那個女婴,是不是长公主的幼女?”
赵常兴刚想开口,朝莲便道:“听說吃人眼珠能說真话,再有一句假话,便把你儿子的眼珠挖下来给你吃了吧。”
赵常兴光是听着,就忍不住想干呕,他道:“是长公主的幼女。”
朝莲继续问,“她如今在何处?”
赵常悲痛道,“死了……”
朝莲对一旁的韩君烨道,“去把他儿子的眼珠子挖下来。”
韩君烨微怔,但還是带人去隔壁牢房。
這裡是刑室,四周封闭,瞧不见外面的情形,赵常兴只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朝莲平静道:“一颗眼珠子已经挖下来了,马上挖第二颗。”
赵常兴崩溃了,招供道:“在景文公府!在景文公府!”
這個答案,让朝莲有几分诧异。
赵常兴全招了。
原来当年景文公府有個犯事的姨娘被赶到了庄子上,只是姨娘那时候已经怀胎六甲,生产的时候死了,留下一個女婴在庄子上,下人们照料也不上心。赵常兴回乡的时候,那女婴刚好也才三岁出头。
赵常兴怕京中有人察觉长公主幼女丢了,为了保险起见,心生一计,他和他妻子去庄子上做事,寻机会杀了庄子上的女婴,再让长公主的女儿穿上女婴的衣裳,顶替女婴活下去。
赵常兴夫妇担起了照料女婴的责任,庄子上也沒其他人发觉异常。
直到五年前,景文公府才来人,把庄子上的女婴接回汴京老宅教养。
当真是一個瞒天過海的大计。
朝莲放下茶盏,一旁记录口供的狱卒让赵常兴画押。
赵常兴祈求道:“求大人網开一面,饶了我儿子一命。”
韩君烨带着人进来,看到赵常兴招供的的证词,神情有片刻恍惚,低喃一句,“原是這样……”
再次抬眼看赵常兴时候,便跟看一個死人无甚区别:“来人,将他拖下去。”
赵常兴還在苦苦哀求:“大人,求您饶了我儿子吧……”
韩君烨冷笑:“你妻儿不在狱中。”
接生的稳婆自然也是假的,只不過是朝莲诈他罢了。
赵常兴一听,顿时整個人都颓然了下去。
朝莲将口供交给韩君烨,“你把這些呈给陛下。”
找到长公主余孽,這等功劳非同小可,韩君烨不解道:“师叔为何不亲自拿给陛下?”
整個朝堂都知道陛下对朝莲信任有加,而且這些都是朝莲问出来的。
朝莲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道:“李太傅一党陛下势必会连根拔起,兵部有了空缺,你立下這一功,正好可以升迁去兵部。”
走出大理寺,外边风雪肆虐,石竹撑了伞,但還是有斜飞的雪花落到朝莲面颊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缓缓道一句:“瑞兴王应该出兵了吧?”
再次抬脚走进了风雪中,依然是一身胜雪的白袍,不過腰间挂了一個湖蓝色绣仙鹤的荷包。
朝莲回府后,管家便上前禀报,說是景文公府三姑娘造访。
看来這位三姑娘就是李代桃僵的那位长公主幼女了。
他前脚从大理寺回来,对方后脚就得到了消息,還真是不简单。
朝莲之前看到韩君烨给的宗卷后,熬了一宿才捋清当年事情的始末,他能诈出赵常兴的实话,并非胡诌,而是当真去查過,只不過时隔太久,找不到证人罢了。
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功夫见客,便吩咐管家:“让她回去吧,我今日不见客。”
正抬脚往主院走去,不妨一名身披大红披风的妙年女子从前厅那边走来,她生得一副好容貌,杏眼上挑,看人时眼中似乎总带着三分妩媚:“国师何必如此冷淡?”
朝莲见過燕珂披红色斗篷的样子,不论是静立在寒梅树下,還是鲜衣怒马踏长街,她都是清冷高傲叫人不敢直视的,仿佛是朵生在风雪冰崖上的高岭之花。
眼前的人一身红衣,浑身柔弱无骨,眉目含情,却似一條剧毒的蛇收起毒牙,假装自己无害可亲,朝莲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女子轻笑,嗓音如银铃,“想来国师還不认得我罢,我是景文公府的……”
朝莲打断她的话:“我为何要认得你?”
沈怜脸色微僵,不過很快又恢复了笑颜,向着朝莲走进:“国师這样的說话,可是会让人伤心的。”
浓浓的脂粉味涌入鼻中,朝莲蹙眉:“石竹。”
石竹立马上前一步拔剑挡在了朝莲跟前。
沈怜冷了脸色:“国师這是何意?”
石竹替自家主子答:“我家主子久病在身,闻不得姑娘這满身的脂粉味。”
沈怜面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冷笑道:“国师果然是個痴情人,可惜卫姑娘早已心有所属。”
国师府下人们都满脸懵逼。
刚准备□□进来的卫华琼听到沈怜這话,吓得险些一個跟栽下墙去。
朝莲喜歡她?
不可能吧?
卫华琼惊悚了。
她本是从韩君烨那裡得知了西北战事,准备前来询问朝莲怎么办,听到這消息,她把自己从小看到大的话本子捋了一遍,惊恐地发现,朝莲从小对她虽然毒舌,但貌似還真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卫华琼顿时不敢出现在他跟前了,赶紧溜回韩府。
朝莲不想探究這個冒牌的景文公小姐在胡言乱语什么,吩咐石竹:“送客。”
沈怜不甘心,突然娇笑开口:“国师也是放不下自己的身份才回来的吧?”
朝莲眸色微变。
沈怜继续道:“当年淹死在太液池的小公主,至今沒有打捞到尸首呢。”
朝莲冰冷抬眸,沈怜笑得风情万种,冲着他福了福身子:“我等着国师想通,与我联手,今日便先告辞了。”
朝莲看着她一步三摇走出国师府大门的背影,目光已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他冷声吩咐:“查,她从何得知的。”
对方在用他的身世做威胁,想要他把她的真实身份瞒下来。
石竹鲜少见朝莲這样,心中不由得也有些发怵,拱手领命:“属下這就去。”
沈怜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面前突然弹出一個发光的面板,她的贴身丫鬟坐在旁边,却似完全看不到那個面板一般。
面板上闪烁着“路人崛起系统”几個大字。
面板中传出机械音:“你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沈怜的丫鬟似乎根本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沈怜懒散靠着车壁,也沒开口說话,用意识跟系统交流:“朝莲就算再聪明,還能算到我是从异界穿来的?”
系统面板上划過一道电流,紧跟着出现了西南大军向西北行军的画面,机械音再次响起:“西北动乱任务失败。”
沈怜這下坐不住了,面色有些狰狞的看着面板中的大军:“不是說瑞兴王已经被說服了嗎?陈王怎么搞的!”
系统责备她:“让你不要沉迷男色。”
沈怜嗤笑:“我做了那么多個世界的任务,哪個沒有圆满完成?不過是時間問題罢了。這個世界的男主、男配、反派都是极品,尤其是朝莲,比上個世界的仙尊還对我胃口。等我成为女皇,我非得尝尝他的滋味不可。”
系统面板中出现燕珂骑马的身影,沈怜一下子就被那张脸吸引住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满道:“等這個世界的任务做完了,我要用她的脸去做下個世界的任务,只有那样的美貌,才配得上我。”
系统锁定燕珂时,面板上的各项数据都是一片空白。
系统发出警报声:“原世界中无此人,原世界中无此人。”
這是沈怜纵横多個世界从未遇见過的情况,不由得变了脸色。
骑在马背上的燕珂突然警惕起来,视线扫過四周。
云雀紧跟在她身后,“郡主,怎么了?”
燕珂锁紧了好看的眉头:“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盯着我們。”
云雀看了一圈,入目只有茫茫雪原,根本沒有给人藏身的地方,她忧心道:“郡主你是太累了吧。”
燕珂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最近神经太過紧绷了。
正赶上大军原地修整,她下马在雪地上走了走,云雀见她五指被冻得通红,忙掏出那個青铜小瓶,挖了些药膏抹在燕珂手上,“国师的药真有效,您之前被冻伤的地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手上涂了药膏有些冰凉的滑腻,這個温度总是能让人想到朝莲的指尖。
她下意识攥紧掌心,之前被抓破的伤口裂开,带起一阵尖锐的痛意,燕珂這才松开了手。
她见云雀指节也因为冻疮肿大了不少,道:“你自己手上也抹些药膏。”
云雀憨笑:“奴婢皮糙肉厚,年年冬天都是這么過来的,不碍事。”
燕珂见這丫头固执,拿過药瓶亲自给云雀涂抹。
云雀突然道:“国师這般人物,待小辈都能细致至此,将来若是成家,指不定得把夫人宠成什么样呢。”
說毫不挂心是假的,但到底也沒之前那般在意了,燕珂只是笑笑:“希望有一天,师叔能遇上個能让他弃道還俗的姑娘罢。”
燕珂马背上的竹篓动了动,一颗胖橘顶开绒毯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听见燕珂的话,满脸写着不高兴。
“豆豆醒了?”燕珂转头看到胖橘,脸上终于绽出笑颜。
她把胖橘从竹篓裡抱出来,用脸蹭了蹭胖橘的脸:“你這個小懒猫,怎么睡了這么久。”
胖橘却不太开心的想张嘴想咬燕珂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用坦然的语气說希望他能遇上一個让他弃道還俗的姑娘,心口突然像针扎一般刺痛了一下。
燕珂捏住胖橘的双颊,轻轻拍了它的腚:“一醒来就咬人,讨打么?”
被打了屁股,胖橘一脸震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它突然伸出舌头在燕珂手背上舔了一下。
燕珂却有些惊慌失措,忙叫云雀:“云雀,快把水壶拿来,我手上抹了药膏,豆豆刚刚舔了一口,可别坏肚子。”
云雀应声去马背上取水壶。
好不容易胆大一回的胖橘:“……”
给胖橘漱了口,又给它喂了些干粮,军队重新上路。
燕珂骑在马背上,朝莲就两只爪子扒拉着竹篓边框,露出半個猫头在绒毯外一瞬不瞬看着燕珂。
一只信鸽落在燕珂肩头,燕珂一手拉着缰绳,一手从信鸽脚上取下信件,打开一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云雀笑问:“是有什么好消息嗎?”
燕珂答道:“小侯爷快马加鞭赶往羌城,在周边城池买了些米粮,现已运去羌城。”
“王妃可還安好?”云雀一听,面上也带了几分喜色。
燕珂点头。
胖橘明显感到,燕珂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似乎落地了。
云雀叹道:“小侯爷真细致,您只让他帮忙带小王爷去西北,他却還能想到带些粮草過去。”
燕珂嘴角带了一丝笑意,“他在军中历练過,自然想得周全。”
胖橘看着燕珂嘴角的笑,爪子下意识抓紧了竹篓的边框。
心口的地方,为什么突然有些空落落的呢?好像丢失了什么。
以前燕珂也這样笑着跟他說過话,那时他觉得沒什么特别的。现在看到這笑是因为另一個人出现,他心中突然有了些陌生的情绪像野草一般疯长。
胖橘松开爪子,趴回竹篓中。
他恍惚间似要明白了什么,那個答案触手可及,却又始终隔着一层东西,若即若离。
西北。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裡凝。
前方的战场牛角声呜呜奏响,北风呼啸,却丝毫吹不动城楼上结了冰的旌旗。
流弹炮火不断从蛮子大军中砸来,城楼上黑烟滚滚。
段景砚站在城楼前,看着逼近的大军,不懂明明在射成之内的,为何還不放箭。
他扭過头看一身戎装站在城墙垛口处的镇北王妃:“王妃,蛮子已在射成之内了。”
镇北王妃对身后的将士们做了一個手势,数十台投石车放在城楼上,投石车上放的却不是石块之类的,而是一個個瓦罐。
若是段景砚看過青州那一仗,便知道投石车上這些瓦罐的用途。
可惜他当时不在场,眼下见羌城守军摆出這架势,更多的是迷惑。
“大昭的男人都死绝了,让一個女人来守城?”蛮子大军中有懂中原话的,当即开始叫骂。
两军交战,骂阵也是鼓舞士气的一种方式。
镇北王妃冷笑:“尔等连個女人守的城池都攻不破,可见也沒什么本事!”
萨蛮将领跟镇北王妃交過几次手,他对镇北王妃還是有几分敬重,给身侧懂中原话的侍从說了什么,那名站在战车上的侍从大声复述:“城楼上的燕家王妃,我們元帅稀才,王妃您虽为女流之辈,胆识却不逊男儿。如今你羌城守军不足五千,莫要再负隅顽抗,您若归降,我們元帅一定会奏請大王,在萨蛮给您封高官。”
“還望王妃也为剩下的五千守军和羌城百姓想想,若拼死抵抗,无非是死路一條。”
镇北王妃指着城楼上黑底红字的燕字旗冷喝,“燕家但凡還剩一人,羌城城楼上的燕字旗就不会换下!”
也是這时,她大喝一声:“放——”
几十個瓦罐同时弹了出去,城楼上的弓箭手拉满弓弦,瓦罐在箭雨中碎裂,猛火油洒满半空,下方的蛮子大军也被浇了一身。
但有的瓦罐中装的却是火药,引爆的瞬间,弥漫在空气中的火油也全部被点燃,爆炸的威力强了数倍。
蛮子的前锋军损伤惨重,只得又狼狈往回撤。
但他们早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更别提投石车的射程。
火墙阻隔了蛮子大军的正面进攻,镇北王妃又命将士将流弹装在投石车上,尽数投向蛮子大军。
蛮子大军也利用他们的投石车向城楼上投放炮石,但被火墙阻隔了视线,沒有城楼上的羌城守军占优势。
“打!不要吝啬弹药,一定要在這时候把他们打怕!”镇北王妃大喝。
她们在人数上不占优势,只能用火力压制蛮子大军,若是打得太束手束脚,让蛮子近了城楼,她们就真的回天无望了。
羌城守军這不要命的打法的确是暂时压制住了蛮子主力。
但蛮子的十万大军始终是一個可怕的数目,左翼军和右翼军从火墙两侧包抄過来,因为能走的道儿窄,他们一次突破火墙防线的人不多。
镇北王妃瞧见了,吩咐一名守将:“你带一队弓箭手去右边,把人给我堵回去!”
那名守将很快领命退下。
段景砚躲开一只飞箭,向镇北王妃請命,“王妃,我带人去堵左边的蛮子!”
瑞兴王的小儿子沈澈穿着一身漂亮的银光甲,唇红齿白,乍一看有些像個小姑娘,他猫着腰跟上段景砚:“我也去!”
镇北王妃看到沈澈的时候,约莫就能猜到瑞兴王同意借兵是怎么一回事,段景砚和沈澈都是不能再她這儿出任何差池的,她想也沒想就拒绝:“小侯爷跟小王爷一同去接应援兵吧。”
說是接应援兵,实则是避开战场。
沈澈沒上過战场,听不懂裡面的含义,段景砚却是懂的。
他拍了拍沈澈的肩:“小王爷你去接应,我带人去堵左边的缺口。”
不等镇北王妃說什么,他又道:“王妃,燕家世代在西北守着大昭的门庭,我虽不姓燕,却也知這门庭丢不得。”
镇北王妃看着段景砚义无反顾远去的背影,半欣慰半担忧摇了摇头:“這年轻人……燕十一,你跟小侯爷一道去,切忌要保障小侯爷的安全。”
以燕字开头的影卫,是专职保卫镇北王安全的。
从燕七到燕十八,镇北王南征前,都留给了王妃。
這场战事持续了半天,羌城能用的炮火流弹都用光了,弓箭也沒有了。
羌城剩余的兵力的都加入了這场战斗,如今個個累得人仰马翻,蛮子却仗着人多,采取车轮战术。
上午负责强攻的两万人虽然损伤惨重,可下午换了一批人继续强攻,羌城守军疲乏,弹尽粮绝,再也无力应对。
這便是萨蛮元帅的计策。
蛮子大军這次畅通无阻攻到了城楼下方,哪怕在射程之类,羌城也无弓箭也可用,只能眼睁睁看着蛮子搭起云梯,凶神恶煞爬上城墙来,才找些能用的石块圆木滚下去,砸下一批爬云梯的人。
他们沒箭了,蛮子军备却還十分充足,箭矢雨点一般射向城楼,不断有守军倒下。
十几個剽悍的蛮子抬着一人合抱不過来的擂木撞击着羌城城门。
羌城城门是钢板锻造的,之前被炮火轰過,也被擂木撞過,钢板上一片坑洼折痕,守军之前又在门后用了木板加固,如今才挡下了擂木的猛撞。
几十個士兵狠狠挤在城门处,跟撞门的擂木形成抗拒之势,因为受不住那股力道,不少都口吐鲜血。
段景砚狼狈奔到镇北王妃跟前:“王妃,蛮子攻势太猛,我先带您撤。”
镇北王妃却不为所动,“小侯爷以身犯下前来相助,這份恩情燕家沒齿难忘,小侯爷快些离去吧,我就不走了。”
段景砚愣住,他试图說服镇北王妃:“郡主已经带着西南大军往羌城赶来了,我們很快会再打回来的,现在离开之时权宜之计。”
镇北王妃只是摇头,脚下的土地還弥漫着战火的硝烟,身边的亲卫一個個倒下,她說:“我的兵都在這裡,我哪裡也不去。”
她持剑站在城楼上,北风卷起她身后的战袍,恍若一座雕像。
段景砚心急如焚,甚至想打晕镇北王妃直接把她带走。
城门底下一根横木被撞断,吐血的将士更多了些,却依然拿命抵着城门。
有蛮子攀着云梯跳上城楼,镇北王妃亲自提刀砍下两個蛮子的头颅,段景砚還想再劝,提刀過去帮镇北王妃斩杀蛮子,喝道:“王妃——”
“呜——”
“呜呜——”
北风送来阵阵号角声。
城楼上的羌城守军都愣住,抬眼看向羌城后面的主干道。
地面颤动着,不规则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派地动山摇的阵势。
惨白的天光下,一杆旌旗远远望去似乎与天幕齐高,凛风撕扯着黑色的旗面,旗上那個猩红的“燕”字看得人遍体生寒。
旌旗之下是黑蚁一般推进的铁甲骑兵。
为首那人一马当先,身穿黑色劲装,连戎甲都沒披,身后黑色的披风在北风中搞搞扬起,仿佛也是一面旌旗。
“珂儿!”镇北王妃大喜過望。
“援军来了!”
“咱们有救了!”
原本士气低迷的羌城守军看着這一幕,纷纷欢呼鼓舞,城门即将被蛮军攻破,也被他们一鼓作气挡了回去。
“杀——”
燕珂带着一支前锋队冲了出去。
城门处的羌城守军像是约好的,突然撤去防守,城外的蛮子再次抬着擂木撞城门时,不堪重荷的门栓被撞断,城门敞开,然而還沒等蛮子们欢喜,一片箭雨就向他们射去。
撞门的蛮子纷纷中箭倒下。
一队轻骑踩着蛮子的尸体大吼着奔了出去,杀声震天。
正攻城的蛮子懵了,說好的羌城守军再无反抗之力呢?
远处观战的萨蛮元帅见有援军前来,也是一脸愕然,问副将:“燕家在羌城還有驻军?”
副将茫然摇摇头。
萨蛮元帅看了一会儿,发现冲在最前边的那队骑兵才是精锐中的精锐,好似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指向哪裡,就能把哪裡撕开一道口子。
为首的黑衣人身姿矫健,驾马冲在敌营中,收起刀落便斩落一排人头。
“好俊的功夫。”萨蛮元帅由衷称赞。
那支轻骑开路,羌城破败的城楼大门,不断涌出大昭军。
仿佛是捅了一個马蜂窝,现在马蜂全都从蜂巢裡钻了出来。
“报——元帅,瑞兴王带兵八万前来相援!”斥候上前汇报消息。
“瑞兴王?”萨蛮元帅重重一把战车上的扶手,咬牙切齿道:“陈王竟敢耍本帅!”
副将小心翼翼询问:“元帅,那咱们還强攻嗎?”
萨蛮元帅看了一眼死伤惨重的大军,含恨道:“以我們十万大军对抗对方八万大军,虽有胜算,但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无非是给他人做嫁衣!撤!”
鸣金声响起,還在混战中的萨蛮大军迅速撤离了战场。
燕珂驾马回城时,瑞兴王已经到了城门处,正在同镇北王妃寒暄。
“王妃真乃女中豪杰!”瑞兴王拱手称赞。
唐九宋拓一直未归,镇北王妃能猜到瑞兴王肯定是不愿出兵,她面上带着挑不出错处的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此番多亏了王爷,蛮子才望风而逃。”
沈澈一脸天真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還真以为是自己父王的功劳,颇为自豪挺起了胸膛,小声跟段景砚道:“是我去城外把我爹他们接過来的,我在此次大战中也算是立功了吧,你說回头我爹会不会赏我?”
段景砚看了一眼這個单纯得像张白纸的少年,想了想道:“肯定会赏的。”
虽然很有可能是赏板子。
沈澈听了段景砚的话,已经乐呵起来,一脸傻白甜望着瑞兴王,瑞兴王目光从他身上刮過,恨不得把他刮下一层皮来。
沈澈抖了抖手上的鸡皮疙瘩,为什么他突然觉得,他爹即将给他的奖赏可能不一般?
西北之困解决,当天瑞兴王便写了折子递往汴京。
那折子只有他自己看過,对于此战的战功,必然全包揽在他身上的。
镇北王妃对此并沒表态,跟西南大军一起来的,還有几万石粮食。
羌城守军一個多月都沒吃過白米,段景砚之前带来的粮食不多,他们也是省着吃的,如今战事结束,首先做的就是敞开肚子吃。
火头营宰杀了牛羊,好酒好肉被分发到了各個营帐,将士们狂饮狂欢。
只是那笑声背后,带着带着些许凄凉。
羌城外的燕山白雪皑皑,山上又多了几千個新的坟包,只不過很快被覆盖在了白雪之下。
镇北王妃跟燕珂坐在一处高坡上对饮。
王妃說:“你先前来信說,或许這個世界有人跟我一样知晓它是一本书?”
燕珂沉默片刻后道:“我不确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肯定有這么一個人。”
不然段曲妍的事情說不通。
镇北王妃豪饮一口杜康酒,抹了一把嘴角,眼神坚定:“不管是何方牛鬼蛇神,西北儿郎用忠骨堆成燕山才换来一個安稳盛世,他若敢毁了這份安稳,我必叫他血债血偿!”
作者有话要說:抱歉宝宝们,今天去拔牙,痛得太厉害,回来一边哭一边吐血水码的這章,我一度怀疑自己会痛死,拔牙真的太痛了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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