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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同行

作者:神仙宝贝派大星
盛凝玉当然不是单纯的贪恋美色。

  虽然谢千镜的皮囊确实称得上万裡挑一,但当年能和盛凝玉同行之人,谁又不是风华绝代?

  无论是她的未婚夫——褚家小公子褚长安,還是她那被称为“第一公子”的二师兄容阙,甚至是损友风清郦……至于她的小师妹,還有那小凤凰就更不用提了。

  各個都是修仙界中一等一的皮相。

  盛凝玉之所以提出同行,一是为了试探這人的来历,顺势将這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监管,二来……

  时過境迁,一甲子光阴疏忽而過。

  盛凝玉不认路。

  她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這裡显然不是当年封印盛凝玉的地方,虽名为“弥天境”,但与她认知裡那落在最西面大荒山中的弥天秘境显然有着天差地别,更何况——

  哪怕是六十年前,盛凝玉也是不需要记路的。

  她本就随性散漫,以往出行,不是她那好友沒好气的指路,就是二师兄叹息着相伴。所以盛凝玉从不必提前认路,也不必逼迫自己记路。

  說起来,如她這样不着边的人,本是无法接手剑阁,无法做“剑尊”的。

  在修仙界,“剑尊”是一個很大的名头。

  云梦有仙人,凌寒十四洲。

  十四洲上大大小小门派林立,若得机缘,人人皆可成仙。

  几百年来,或有宗门长青始终,或有散修惊鸿一现,兼并着世家门阀的兴衰落寞,你方唱罢我登场,演绎了一出又一出的情仇爱恨,引来后人或是赞叹感慨,或是唏嘘无数。

  而在這些热热闹闹的人来人往裡,但凡提起“剑阁”,却不需要加任何的前缀。

  因为剑阁,从来只有一個。

  剑阁在归一山上,历代剑阁之主则被称为“剑尊”,修仙界人人敬仰推崇。

  剑阁有個规矩,若无三界大事,历代剑尊不出望星高台,不踏有尘之地,不落万丈红尘。

  但盛凝玉不想当剑尊,更不信邪。

  于是在将《九重剑》修炼到第四重后,她义无反顾的下了那白璧望星台,踏入人世红尘中,硬是在凡间的七情六欲中滚了滚。

  那时的修仙界老一辈们提到她,都会抚须赞叹:“盛凝玉啊!天生剑骨,绝非俗物,实乃如今剑阁弟子中的第一人!就是……”

  就是太不听话了些。

  剑阁之人想来端方雅正,克己复礼,哪见過盛凝玉這样的?

  嬉笑怒骂,纵酒风流。

  盛凝玉去過合欢宗,摘過霓裳池旁的情浓花,随手改過千年不变的符箓,自创過独一无二的法器,拥有過立于东海之上的万丈高楼……

  怎么折腾怎么来。

  那时的盛凝玉想,倘若她這样的人能当剑尊,绝对是老天瞎了眼。

  谁知道,老天爷還真就得了白内障。

  在师父剑尊宁归海仙去后,盛凝玉成了新一任剑尊。

  她依然不怎么守规矩。

  于是她就遭了报应。

  那些昔日裡随她纵马风流,为她指路红尘的人中,不知有几人参与,联合弥天境的魔修,拔了她的剑骨,除了她的灵力,将她封印在了棺材裡。

  转眼倏忽,甲子已過。

  ……

  “宁道友,我从那人身上找出了這些。”

  一道轻柔的嗓音打断了盛凝玉飘散的思绪。

  她看向了面前容貌姣好的青年,他正弯着唇看向她,面容真挚又乖巧,似乎一点都沒发现她方才走神。

  盛凝玉面不改色地接過。

  這漫天胡想的毛病是她从棺材裡带出来的。

  得改。

  她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东西,眉梢一挑。

  一袋下品灵石,一瓶丹药。

  至于佩剑之类,为了防止被人追踪,盛凝玉随手丢开,并沒有拿。

  她接過灵石,又将丹药塞回青年手中,随手捡了根树枝握在左手转了转,满口胡诌道:“我天资不足,尚未引气入体,這丹药我用处不大,你收着吧。”

  谢千镜歪了歪头,竟是真的乖乖将丹药收了起来。

  盛凝玉:“……”

  盛凝玉:“你打开看看這些丹药,有沒有能将你的伤治一治的。”

  谢千镜弯唇一笑,走到盛凝玉身后右侧,道:“多谢道友关心,但我的伤并不要紧,很快就会恢复。”

  靠的太近了。

  盛凝玉藏在衣袖下的右手痉挛似的颤动,她面上仍是漫不经心的笑,衣袍下却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這個晚辈身量竟是出乎意料的高,她一米七的個子在女子中已属高挑,而這人竟比她還要再高许多。

  右手颤得更厉害了。

  這疑神疑鬼的毛病,看来近期是改不掉了。

  盛凝玉不着痕迹地换了個方向,让谢千镜走在了自己的左边,看向他身上干涸的血迹,還有脖颈、手腕间的血痕。

  “很快?”

  “嗯。”谢千镜点了点头,乖乖道,“我血肉有些特殊之处,即便受了伤,若是不严重,往往不出半日就会恢复。”

  盛凝玉:“……”

  這种隐秘之事,也能這样轻易地告诉一個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么?

  盛凝玉哑然片刻,随即看了眼谢千镜。

  若放在以往,听了這话,她定然要像当年提醒——

  提醒谁?

  盛凝玉歪着头思索了几秒,也沒有想出答案。

  她压下自己心头波动,只当自己记忆不清。

  总之如今不比往昔,她自身难保,沒有精力再去做无用之事。

  “既然能恢复便好。”

  盛凝玉跳過這個话题,自顾自地往前走,沒有转头:“方才是那些修士跑了四個,以防他们叫人前来,我們還是应快些离开,去附近的城镇上落脚。”

  见她略過自己的话题,谢千镜眼中刹那间有血红与黑气翻涌,但又很快消逝。

  他垂下眼帘。

  盛凝玉走了几步,觉得极其别扭。

  “不要在我后面,到我旁边来。”

  “好。”

  谢千镜乖乖上前几步,与盛凝玉并肩而行。

  他這样乖巧话少,到让盛凝玉有几分不自在。

  许是一個人被关了六十年的缘故,如今的盛凝玉极其想說话,却又不知能說什么。

  幸好谢千镜先开口。

  “方才那個黑匣子。”谢千镜思索着,用手比划了一下,语气轻柔中带着天真的困惑,“就是关着宁道友的那個棺材似的东西,宁道友不要了嗎?

  倒不是“似”,毕竟那玩意儿真就是棺材。

  盛凝玉:“……”

  這口不如别开。

  而且……

  盛凝玉撩起眼皮,扫了一眼身旁之人。

  一而再,這人究竟是无心提及,還是有意试探?

  谢千镜迎着盛凝玉的目光,不躲不闪,眼神干净纯粹,语气轻柔柔的,像是蝶翼轻轻拂過唇边,语调竟是分外真诚关心:“宁道友?”

  看起来是她多心了。

  光阴轮转,她昔年总是笑朋友多疑,如今自己竟也有了多心的毛病。

  盛凝玉想起過往,忍不住哼笑了一声,语调也变得轻快:“当然不要了,旁人恶作剧用的小东西罢了。”

  那棺材睡着倒是舒服,只是体积太大不便携带,加之盛凝玉也不确定那玩意儿上是不是還有什么追踪符咒,所以還是决定让它“物归原主”,重埋地下。

  有着谢千镜带路,两人很快走出了這弥天境。

  但是在出去之前,他们先看到了方才逃走的那四個修士的尸体。

  盛凝玉快步上前,蹲下身,用木枝挑开查看。

  尸体面容青白,身体上有陶瓷似的裂纹,犹如被丝线直接绞段,心口处的血肉腐烂发黑。

  她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魔气。”

  而且不是普通的魔气。

  看来六十年后,修仙界依旧不太平。

  正在她思索之时,谢千镜的声音忽得从上方传来,“宁道友,他们身上也有丹药。”

  盛凝玉思考被打断,她暂且放下诸多疑虑,抬起头,就见青年立在身前,一手拿着一袋子丹药,微微弯下身,另一只手正向她伸来。

  青年姿容绝艳,此刻眉眼含笑站在夜色之下,眉心一点朱红,更显得他整個人轻薄脆弱,好似月下水中的蝶影。

  一触即离,稍纵即逝。

  不似谪仙缥缈,到似鬼魅动人。

  叫人无端地生出了几分不可思的心惊。

  盛凝玉挪开视线,避开了他谢千镜的手。

  她独自站起身,接過丹药,低下头仔细地翻看,也因此错過了谢千镜被她拒绝后,眼中骤然升起的、掩饰不住的阴戾。

  她为什么不看他了?

  谢千镜唇边仍噙着笑,可皮囊遮掩下的黑雾却在阵阵流转。

  她是觉得他如今不好看了么?那她现在更喜歡谁的皮相?是那個后来定亲的褚家小公子?還是她那号称“第一公子”的二师兄?亦或是那個同样寻她许久的凤凰——

  一枚漆黑的丹药落在了谢千镜的掌心。

  指尖冰凉,划過掌心时极其心脏一阵颤栗,如冷夜月色光影投下,轻易地打断了思绪。

  盛凝玉目光落在直接吞下丹药的谢千镜身上,语调微妙道:“你都不问我给了你什么,就直接往肚子裡吞?”

  谢千镜望向他:“你给了我什么?

  盛凝玉眉梢微挑,散漫中透着几分玩闹的戏谑:“毒药。”

  谢千镜垂下眼,攥紧了空空的掌心:“好。”

  這一声答得落寞,盛凝玉怔了一下,良心有些作痛。

  她略過脑中模糊的身影,轻咳一声:“這袋丹药裡有易容丹,虽只是初级丹药,但好歹能将你我二人的容貌掩盖一二。”盛凝玉又拿了一枚丹药放在了谢千镜的掌心,“至于方才那個,是给你用来治伤的。”

  她一边說着话,一边往前走,身旁却突然沒了脚步。

  转過头,就见谢千镜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他轻声道:“我伤好得比旁人快,不需要丹药。”

  第二次了。

  盛凝玉头疼的叹了口气,忍了又忍。

  罢了。

  如今自己自身难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盛凝玉自顾自地吃下易容丹,拉過谢千镜,直直望向了他的眼睛。

  谢千镜似是怔了一瞬,旋即垂下眼,鸦羽似的长睫遮蔽住了其中神色,道:“宁道友這是何意?”

  盛凝玉语气轻挑道:“用你的眼睛当镜子照了照,看我的脸有沒有变化。”

  谢千镜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又抬起眼,如深渊寂寥的眼中起了一丝波动。

  “那现在呢?”

  “确实变了些。”

  语气随意,尾音拉得很长,透着满不在乎的慵懒。

  话音落下,盛凝玉刚要转身,却被人握住了手指。

  “宁道友,你看這裡。”

  谢千镜握着她的手,引着她将指尖落在了自己右手的腕间。

  他的语气轻轻的,似乎有些颤抖。

  但若是盛凝玉能透過那长睫的遮蔽望向谢千镜的眼底,就会发现那如深渊似的眼瞳底色并非疼痛,而是如九冥幽火般悄无声息地燃起的愉悦。

  “你记得么?我這裡方才還在流血,现在血已经止住了,马上皮肉也会——”

  “咚”的一声闷响!

  忍无可忍的盛凝玉反扣住了谢千镜的手腕,将他的背抵在了树上。

  动作又快又狠,沒有半分犹豫。

  “谢千镜。”

  盛凝玉眯起眼,扣着他的手腕用力,手中肌肤寒凉,如侵染霜雪,音色沉下些许,带着警告。

  “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但是别在我面前重复這件事。”

  “——我对你血肉的秘密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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