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灵桓坞
這一招理论上极为漂亮,甚至沒有半点生涩,仅凭一根树枝,在流光飞旋间,竟然隐隐有月华似的剑光流露!
只可惜手中只是一根枯树枝。
在骤然碰上那强劲的力量后,成年人手腕粗的树枝顷刻间化作齑粉,烟消云散。
這還是附着了些许灵力之后的效果。
盛凝玉转了下发麻的手腕。
不過幸好,那东西被她极强的剑势逼退,往别的地方逃窜。
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盛凝玉定睛一看,竟是先前客栈的那些人。
那堆褚家管事家臣,還有他们选出来的剑修们。
为首的依旧是褚乐。
他重重地甩了下手,一脸愤恨:“可恶!竟被那傀儡障跑了!”
“小公子少年英才,想是那傀儡障也有自知之明,只能逃窜避开小公子了。”
“可不是么!往日都是傀儡障追着人跑,哪裡有人追着傀儡障跑的道理?”
傀儡障?這又是什么新奇东西?
盛凝玉一边听着那些人对褚乐的无脑夸赞,心下思索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挡在了谢千镜身前。
离得近了,盛凝玉才发现這些人并非是全然一伙的。其中還有五六個身着青衣的修士,此刻正睁着眼睛,脸上了写满了欲言又止。
很眼熟,但一時間有些记不得——
“灵桓坞,云望宫的医修。”
是了!
云望宫的医修贯来喜歡着绿衣!
盛凝玉蓦地偏過头,随后理解收敛眸光,压低了声音道:“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谢千镜静了片刻,垂下眼帘,“只是‘青衫云望香馥曼,白骨生肌阎王难’的名头太响,传闻如今的云望宫宫主原不恕可令骨血再生,其夫人香别韵更是调香制药的一把好手,在下听后,亦是心驰神往。”
盛凝玉听得有几分恍然。
模糊中,她似乎记得自己也认识一個极为擅长调香的人,只是……
时過境迁。
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正如云望宫,现在已经是原不恕当家了啊。
也不知原老头是隐退后方,還是……
盛凝玉不敢深想,转开目光又在面前几人的身上扫了扫,最后越過年龄尚浅的小姑娘,重点落在了中间人的身上。
有些眼熟。
唔,也不知道這是原家的哪位小公子?
右手腕间伤口传来刺痛的痒,盛凝玉心思百转间,望向那几個青衣弟子的目光却越发明亮。
不管如何,总是好事。
在此处遇上云望宫的人,起码她就不必费心前往灵桓坞,還要小心躲着原道均那老头了!
谢千镜见此,眸子虽然還弯着,似乎有笑意未散,但面色却全然冷凝。
心魔之音在周身环绕,戾气顿起。
【是啊,我的喜好从未变過,我一直喜歡這样的——】
【這样干净、赤诚、单纯的少年郎。】
【当年我之所以那般喜歡你,正是因为你皎洁透亮的宛如山巅之雪、水中之莲,半点不染尘埃。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喜歡的你,你知道的不是么,谢千镜!】
“……不是么,原公子?”
原公子年岁不大,突然被褚家家臣点了名字,在這么多人的注视下,一時間脸色都泛起红,却還是极为有礼的开口:“褚乐公子剑法卓然。”
得了原公子的夸赞,褚家人脸上骄傲愈盛,其中更有人看原公子年少,带着调笑道:“我家公子剑法自然不俗,连原公子都看呆了眼。怎么,原公子考不考虑弃了医道,来我褚家修得剑法?”
這话說得就极为不妥了。
要知道灵桓原家虽沒有东海诸氏势力庞大,但好歹也是個传承五百年的庞然大物,如何能轻易拿人家的家传玩笑?
盛凝玉不自觉地皱起眉,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得弯起了眉眼,谢千镜瞥见她的神情,眉目垂得更深,面色也更冷。
哪怕知道对面人不怀好意,原公子却還是拦下了同行的医修,认真地摇了摇头:“不可。”
褚家家臣偏偏還要追问:“为可不可?可是怕兄长责罚?”
“不是。”原公子摇了摇头,认真解释,“只是有人曾与我說過,剑修沒一個好东西。”
“你——!”
褚乐原先不语,听到此刻却也忍不住了。他踹了一脚沒用的家臣,约過人群保护走到了人前:“原公子此言却有些過了。本少也想知道,是谁敢如此大放厥词,莫非是云望宫宫主?那在下倒是要去讨教一番!”
原公子摇了摇头:“不是我哥,是另一個亲戚。”
褚乐冷笑一声,语气更加不屑:“原公子的其他表亲?”
一旁的褚家家臣更是嗤笑出声,几乎要把“你在无中生有”写在脸上,惹得其余医修怒目而视。
顶着众人嘲讽的目光,原公子诚恳的神情却半点沒变,他对着褚乐摇了摇头:“不是表亲,是我爹。”
褚乐:“……”
褚家家臣:“……”
好一個“亲戚”。
你也沒說這“亲戚”居然是這么“亲”的啊!
怎么說呢?要是這话是原不恕說的,那么哪怕他是云望宫宫主,只要褚乐回去和褚长安告一状,多磨一磨,說不定褚长安当真会去云望宫问责。
但說這话是老宫主原道均,那這可就不一样了!
整個修仙界谁认不知谁认不晓,云望宫家主原道均就是這直来直往的火爆脾气,但凡惹了他厌烦,哪怕是千万黄金也换不来他一個正眼。
围观了全程的盛凝玉笑得开怀,一时沒忍住整個人都伏在了谢千镜身上。
原本越发疯狂的心魔之音因這一靠戛然而止。
谢千镜眼睫颤了颤,垂眸望向她,眼中的冰雪在瞬间骤然消散。
她一直喜歡這样。
正如百年前,但凡得到些好玩的、知道些有趣的,都会小跑着来,挂在他身上与他分享。
【是啊,但在谢家覆灭后,我有了新的未婚夫。】
【谢千镜,你猜猜,我会不会也這样伏在他的肩头与他玩笑,抱着他的胳膊撒娇,拥着他去看遍那些過往我与你提起的人间盛景呢?】
【你知道的,我虽喜歡好看的东西,也最是喜新厌旧了。】
谢千镜置若罔闻。
他偏過头,开口时唇瓣几乎擦過盛凝玉的耳廓。
“就這般好笑么?”
盛凝玉忍笑点了点头,刚要說什么,却被人点了名。
“那個戴面纱的。”
大抵是在全场安静的时候,盛凝玉這番动静实在瞩目,褚乐目光在场内一转,终是发现了這两個人。
他对两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语气傲然道,“你们怎么也走了這條路?难道也要去鬼沧楼不成?”
這话问得十分沒理,哪怕配上褚乐那张脸,都显出了几分难言的愚蠢。
盛凝玉抬眼扫了他一眼,懒懒道:“你要多少灵石?”
褚乐双手抱胸,闻言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此路是你开,此树是你栽,若要過路去,要留下买命财。”
盛凝玉歪過头,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谢千镜的身前,懒洋洋地问道,“也不知褚小少爷要讨多少钱?事先說好,在下区区一個被逐出师门的穷光蛋,若是价格高昂,褚少不如直接取了我的命更为方便直接。”
盛凝玉說得毫不留情。
谢千镜牵起的嘴角漫出些许讽笑,沒有半点惊讶。
她一直如此,新奇感来得快,也去得快。
如今全副心神都在灵桓坞的几位医修身上,对褚乐的好奇心依然耗尽,自然敷衍都懒得敷衍了。
褚家哪裡会缺钱?還說什么“讨”?
這根本就是在羞辱他!
褚乐被气了個倒仰,脸涨得通红,大步上前:“你這疯子在混說什么!”
周围褚家家臣一听,更是齐齐拔剑。
還不等盛凝玉有什么反应,云望宫的医修反倒坐不住了,一道青色闪過,有人挡在了盛凝玉身前。
是云望宫为首的那位小公子。
他身着青衫,宛如山中翠竹,画中青云,所過处衣袍卷過的风裡带着浅浅的药香,自有一番端雅朗润。
褚乐前进的脚步被堵住,他看不清盛凝玉的身影,眉头不由皱起,不耐道:“原公子這是做什么?莫不是又要多管闲事?”
原小公子对褚乐行了一個同辈之礼,一板一眼,极为认真,身体却半点不让。
“褚公子,出门在外,不可仗势欺人。”
這般直接的话语让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悉数将目光落在了這对峙的二人身上。
林中一声鸟鸣清扬,荡开波澜,似要掀开弥漫的混沌。而在同一時間,些许的光亮却又都被阴寒侵蚀,透出了几分鬼魅料峭。
风声鹤唳,山雨欲来。
无论是褚家家臣還是那些被带走的剑修,哪怕是云望宫年岁不足的小姑娘,在這一瞬间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紧紧地盯着场中两人,心下警戒。
更有跟在褚家身后的剑修暗自叫苦。
两人具是年轻气盛,又身份贵重,若真是打起来,他们是拔剑好,還是不拔剑好?
场中不足百人,却可见众生百态,心思千转。
不過如此。
谢千镜看得兴趣缺缺,却在转开视线时,凝在了面前眼神一眨不眨的人身上,半天未动。
是了。
他忽得想到。
在所有的喜好中,她最喜歡這样清雅正直的小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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