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言念君子(二十)
她和顾景尧說好了,趁乱分头寻找。
漫林碧透,微风轻拂,郁郁葱葱的枝叶晃动,落雨般洒落一身青翠。
树荫与日光交替共舞,碎金般的光点落在裴娇眸中,她像是轻盈的鸟儿一般穿梭游走在树林之间。
期间她听到一抹熟悉的声音,脚步微顿,探头望下去,却发现了一些“老熟人”。
“我听說,裴宁她花了大把功夫,好不容易将旱阳花拿到手,却被那玄灵门的人轻轻松松给抢了去,真是蠢的可笑,我就想不明白,以她那愚钝的资质是如何能与我們一道,還让宗门平白给他人笑话,以为我們天岚宗都是她那般沒用的废物货色,哼。”
這熟悉语调,這不变的讽刺,不就是魏蓉蓉嗎。
魏蓉蓉身后的女子背着一把雕刻着牡丹花纹的木琴,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眸,穿戴素雅却显出一种返璞归真之美,与魏明扬并肩而走。
裴娇先前于镜子中见過她,知晓她便是那位林倾水师姐。
林倾水皱眉叹气道,“蓉蓉,你如何還是盯着她不肯放呢,我都說此事既往不咎。现在仙云谷和玄灵门大打出手,此时正是关键时刻,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魏蓉蓉不悦嘟囔了几句,“還不是因为她裴宁痴心妄想,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還敢觊觎魏师兄。”
魏明扬听见這般抱怨也是哭笑不得,无奈耸肩劝慰道,“师妹,還是将心思放在正事上要紧,我們趁乱找到玄灵门的秦文耀,迅速夺取旱阳花。先前已然获得了明月鼎,再夺一宝便稳操胜券了。”
提到能够获胜,魏蓉蓉总算展露笑颜,眼裡尽是兴奋的光:“师兄說得对,如此以来,我倒要看看谁敢小瞧我們!”
藏在树上的裴娇微微扬眉,他们倒是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虽說有他们的出现是打乱了她原本的计划,但是试炼宝物之争本就是凭本事而得,裴娇也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别人。
她蹙眉微微沉吟一会,就在她思忖之时,远处高耸秀挺的树木上一颗骚包的紫色果子忽的映入她眼帘。
裴娇一怔,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
他们不是要找人嗎?她就帮帮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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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耀以符箓之术化作果子高高挂在树上,俯视着下方的刀光剑影剑拔弩张,一面摇头一面无奈感慨,“這群女人怎么就不懂呢……”
“就算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且天资聪颖、胆识過人,但是怎么能因为求而不得便想要强取豪夺呢?她们终究還是太年轻,毕竟强扭的瓜是不甜的。”
他闭眼迎风飘荡着,享受着作为一颗果子此刻沐浴着阳光的宁静与舒爽,忍不住笑出声来,“世人過于愚钝,我以這般高明隐蔽的方式躲藏起来,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试问這天下间谁又能想的……”
沒等他感慨完,一道凌厉的灵气波动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婆娑枝叶的阴暗处袭来,直接将那随风飘荡的嘚瑟果子从树上打了下来。
可怜秦文耀连脏话都沒来得及骂出来,心底猛的一惊,身上符箓的幻术也随之失灵变回人形。
他猝不及防从高处坠落,带着一片青枝绿叶摔落在地。
秦文耀捂着屁股倒吸一口冷气,沒等他缓過劲来,远处发觉异样的魏蓉蓉的声音即刻传来:“倾水,他便是秦文耀!”
话音刚落,一道素白如虹的水袖似浪涛般席卷而来,迅速将欲要逃离的秦文耀四肢牢牢捆住。
林倾水和魏明扬不愧是相伴多年默契十足,只消一個眼神,魏明扬便立刻追随而上,淡蓝色的刀光如江涛后的浪潮般而至。
秦文耀咬咬牙,他自然也有后手,当机立断默念一道咒文,一道金光从储物袋中乍现,几张滑稽的紫色小纸人顺着他广袖中有序跳出。
這些纸人落地之后像是吸饱了水般膨胀变大,它们灵智不浅,知晓分工合作,两张持剑的去与魏明扬缠斗,另外几张去阻挡林倾水与魏蓉蓉,最后一张则是立在秦文耀身后,保护他的同时为他解开束缚住手脚的水袖。
秦文耀心底松了一口气,幸好自己走南闯北這几年留了些后招,這些所谓的正派子弟与他相比起来還是太嫩了些。
魏明扬一时之间被那古怪的纸人绊住脚步,一面挥刀一面也不忘夸赞一句,“早就听闻道友大名,不想今日所见,果然不简单。”
秦文耀本就感慨自己未雨绸缪,此时更是尾巴翘到了天上去,得意洋洋地笑着:“哪裡哪裡,在下不過只是平平无奇的用符小天才罢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身后一道凌冽的寒光涌现。
秦文耀心底一惊,猛的转头望去——
不知何时,后方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古树上竟凭空跃過来一抹雪白似飞鸟的影子。
素白的裙裾在空中似的昙花般顷刻盛放翻飞,少女手中提剑,形似流光,影如鬼魅,从遮天蔽日的阴翳青翠中来,剑风势若游龙,嗡鸣作响之间,猛的劈向护在秦文耀身后的纸人。
那纸人躲避不及,瞬间一分为二,徒留一道令人生畏的残影印刻在秦文耀震惊的眼底。
剑的冷光如流水般拂過裴娇秀丽的面庞,她倏地露出一抹笑来,与方才那杀伐果断的身影恍惚间判若两人,“嘿嘿,沒想到吧。”
“這招名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那少女洁白的鞋底在树根处借力一蹬,一剑挑飞秦文耀腰间的储物袋,长剑在她手中炫技般耍了個漂亮的剑花,她眉眼弯弯道,“感谢道友先前的倾囊相授,裴宁学会了。”
秦文耀终是从那道凌厉的剑法中缓過劲来,他咬牙切齿道,“你们天岚宗,何时也变得如此阴险了!”
裴娇无辜地眨眨眼,将他的储物袋放在手心把玩一圈,“哪裡哪裡,在下不過是平平无奇的模仿小天才罢了。”
“再說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先前不是說了嗎,你我一见如故乃是挚友,跟我客气啥呀,谁拿這旱阳花,不都一样嗎。”
秦文耀本就憋屈得气急,见裴娇竟然拿自己說的话来恶心他,那张斯文面孔瞬间扭曲,气急败坏道,“你、放、屁!”
“谁他妈和你是兄弟啊!!”
可恶。
现在的女人怎么都变得和他一样卑鄙无耻了!!
不止是秦文耀,被纸人缠住的魏明扬一行人也万万沒想到会半路杀出一個裴宁,纷纷难以置信地望着空中那似乘风提剑而来的少女。
魏蓉蓉更是气得跳脚:“裴宁,你這卑鄙小人!有本事咱们堂堂正正地来一场较量!”
裴娇也不受他们激将,东西得手之后便迅速撤离,几個起伏跳跃便隐沒于郁郁葱葱的浩瀚林海之中。
徒留一句戏言顺风而至——“魏师姐此言差异,我在你眼裡不是一直沒本事嗎。”
這时玄水镜外的长老们都纷纷失态,笑得前仰后合直拍大腿。
“這丫头片子,我原以为她是羊羔,沒想到是批了羊皮的狼!”
“总算见秦文耀這小子吃了瘪,当真妙啊!”
“看来這一届的弟子,真是人才辈出啊!”
玄灵门的文殊长老则不如方才那般意气风发,而是挑眉冷声道,“原来天岚宗也会用如此猥琐的手段。”
风清真人疏朗笑出几声,摇头道,“文殊此言差矣,正所谓兵不厌诈,此乃智谋呀!”
玄水镜内,反应過来的魏明扬眼神一沉,当即使出全力挥剑斩断面前的纸人,即刻便想要去追裴娇。
谁知在他起身之时,一道寒光闪過,他迅速后退一步,但那薄如蝉翼的刀片仍旧将他额前的发割断。
乌发散落时,他猛地转過头,望见榕树交错的树干的上立着一身着梅红裡衣的少年,对方昳丽眉眼间携着凉薄的冷意,修长如玉的五指间携着锋利的刀片,殷红的唇微微勾起,温柔缱绻的唇形吐出一個字:滚。
魏明扬心底一悸,魏蓉蓉认出顾景尧:“他是裴宁身边的侍从……”
這时不远处传来嘈杂错乱的脚步声,“秦文耀這厮在那!!”
原是仙云谷的人被动静吸引,纷纷朝此处赶来。
那少年见此,居高临下淡淡扫他们一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碧色的林海中跃去。
秦文耀好不容易挣脱水袖的束缚,转眼间望见一群气势汹汹提刀持剑的女人朝着自己奔来。
百裡瑛撕心裂肺的声音随即传来:“师兄,跑啊——快跑啊!”
秦文耀顿感不妙,拔腿想逃时,一道鞭子破风而来,直接将他双腿捆住。
秦文耀:……這就是所谓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嗎??
他自知无处可逃,强装镇定露出一抹和气的笑,“四海之内皆亲友……”
“啪”得一声,沒等他說完,那鞭子便给了他一個大嘴巴子,“叫你在這花言巧语!”
秦文耀捂着脸,连忙出声道,“等等!旱阳花已经不在我這儿了,天岚宗的裴宁夺走了,你们应该去追她……”
仙云谷的女修微微活动了一下关节,垂眸冷笑道,“這厮一向喜歡坑蒙拐骗,莫要信他的鬼话,将他给扒干净了再打一顿。”
“就算此话属实,你们不是常說四海之内皆姐妹嗎,秦公子在我們姐妹眼裡的价值可远远比那旱阳花要重要多了,今日让我們来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秦文耀面色惨白地看着那些步步逼近摩拳擦掌的女修们,万万沒想到一向混的风生水起的他也会有翻车的一天。
仙云谷女修,恐怖如斯!
他被鞭子捆成一個粽子,欲哭无泪地望向远处不敢靠近有心无力的百裡瑛,最后不甘地问出一個問題:“我至今都想不明白,裴宁那個可怕的女人是如何看穿我天衣无缝的伪装的……”
百裡瑛远远望着身穿一袭耀眼夺目紫衣的秦文耀,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如狼似虎的女人们渐渐淹沒,只余几声凄厉的惨叫时不时逸出。
他充满同情地叹了一口气,默默感慨道:“可能因为……你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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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被人跟踪,裴娇小心谨慎地在林中绕了一大圈,最后才寻了個地方躲了起来。
她仔细观察了一番秦文耀的储物袋,這东西瞧起来略显古怪,有几個微小的机关术,她费劲功夫才打开,在裡边找到了旱阳花。
恰逢此时,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秦文耀被救出时,他理了理残破的紫衣,像是感知了什么般,一边咳血一边笑道,“所有人都以为我输了,赔了旱阳花又白白挨了一顿打,其实不然,我秦文耀才是笑到最后的。”
一旁搀扶着他的百裡瑛闻言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自顾自道,“沒发烧啊,难道是受了刺激?”
“嚯!!难道仙云谷的那群女人把你……”
他的视线不禁往下移,眼神逐渐化为悲凉和怜悯。
秦文耀一把推开他的手,“想什么呢你!你师兄我的东西也是那么好碰的?我的储物袋本就是符箓所制,能够认主,若是金丹修为以下的他人打开了它……”
百裡瑛了然,露出一副崇拜且期待的神情,“那人就会——”
秦文耀叉腰笑道,“那人就会受符箓影响变为某种凡间牲畜,无法恢复人形整整一日,到时候她裴宁岂不是囊中之物?”
百裡瑛听罢也跟着叉腰哈哈大笑:“不愧是师兄,那会变成什么牲畜?我們即可去寻找就行了。”
秦文耀:“不知道。”
百裡瑛笑声戛然而止:“……”
为了掩饰尴尬,秦文耀咳了两声,从袖中拿出一枚罗盘,“不過只要循着我储物袋的气息去找,定能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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