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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乱我心曲(八)

作者:小刺莓
木屋发出咯吱的响声,夜风拂過,房檐之下的灯笼轻轻摇晃。

  冗长的夜色之中,能闻见清秋桂子的芳香。

  少女脚步很轻,她摘下斗篷,裙裾拂過门槛,便连剑柄碰到了缀着的风铃,也是屏住呼吸,将其轻拿轻放。

  可是下一瞬,屋内的烛火应声而亮,漆黑的夜色瞬时逃的毫无踪影。

  自一旁蹿出一個骚包紫的身影,手裡提着喜庆的鞭炮噼啪作响。

  “看看這是谁回来了!噢~原来是我們四处游历的女侠呀!”

  裴娇摸着门槛的手微微一抖。

  她看着院内坐着满满当当的人,秦文耀蓝璃他们便算了,這些人贼的很,经常掐准她回山海洞庭的時間,然后自宗门远赴而来,就是为了蹲守她。

  便连一向宵禁的老头都端坐在院内的紫藤花架下,慢悠悠地扇着炉火,“女大不中留,徒弟大了便也留不住喽。”

  裴娇咳了一声,既然被发现了,她也不再躲躲藏藏,只是从包裹中拿出此次出去游历带回的一些稀奇玩意分给大家。

  她轻声道,“我有一年沒回了,我先四处看看。”

  老头冷哼道,“還好意思提!”

  裴娇嘿嘿一声,被众人拉扯着进了院内。

  “說說你這一年去哪了,又见到了什么?”

  “再過几月就是除夕了,得亏你還记得回来,哼。”

  “咱们宗门除夕今年发放的补给可多了,再說說你,新建的天岚宗邀請你去给师弟师妹们讲讲剑理,你为何一直推脱?”

  裴娇挠了挠头,“我用剑……就凭感觉,哪有什么剑理。”

  被扯着谈天說地,這是去年裴娇早就适应的事情。

  沒過一会,天边便泛起晨曦的微光,蹲守了一夜的众人也都打着呵欠,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屋子裡。

  裴娇将带回来的东西单独理出来了一份,她打开妆奁木盒,师父和师兄将她的东西保存的很好,已经一年了,却完全沒有落灰。

  她垂眼看着裡头妆奁盒中四分五裂的镜子,目光微微闪了闪。

  随后,她踏着晨光,顺着山间一條蜿蜒的小道,缓步走過。

  鸟雀轻啼,她拂去裙摆沾染的晨露,望着山间缥缈的云雾,熟练地穿過虬枝缠绕的山脉,跨過断桥的流水。

  最后,来到了一处山谷。

  山谷内盛开着曦和春雪,朝着熹微的光舒展着枝叶。

  在如同皑皑白雪般的花丛之中,躺着一位熟睡的少年。

  他身着绯红的长袍,手腕垂着金色的手钏,是這茫茫花海之中,唯一的艳色。

  這人,正是捡回一條命的顾景尧。

  裴娇将带回的雀羽珊放在了他的周身,轻声道,“顾骗子,這一年,你绝对想不到我去了哪……”

  “我遇到了鲛人,真正的纯血鲛人哩,他们的尾巴澄澈通透,可以清晰地看见生长的骨骼。”

  “对了对了,唱歌可好听了,不瞒你說,有的還向我示爱呢。诺,你看這枚雀羽珊,是血红色的,和羡渊的完全不一样。”

  她托着腮,自顾自地說着,“你猜我有沒有答应他。”

  “你要是再不醒来,我就跟别人跑啦。反正你也管不着。”

  在五年前的那场与魔神的战役之中,他并沒有如他所料那般,死于混沌裂缝之中。

  在裴娇落下的时候,胸口的铜镜在她的潜意识裡不停地呼唤着她。

  “裴娇,你不要哭了。再哭,眼睛都要哭瞎啦。”

  “其实有件事情,我隐瞒了你很久。”

  “我和你讲個故事吧,在天地初生的时候,日月精华将映照着天地的湖水,变成了一块镜子。”

  “這块镜子能够感知時間万物,它活了太久太久,已然产生了神智。”

  “它和小鸟說话,和小鱼說话,和树木說话,它有好多好多的话,怎么說都說不完……”

  “直到有一日,天道告诉它,說它生来便是有责任的,世间注定会有一场浩劫,而它承载着天地的力量,生了神智,理应牺牲自己,去化解這一场浩劫。”

  “当然了,那面镜子既然生了神智,就代表它拥有了感情,它不想死,它叛逆地认为,为何自己生来,便是为了牺牲的。为何要为了這世间它所不认识的人族妖族魔族,付出自己的生命,它觉得十分不公平。”

  “所以当魔神降世的时候,本该救世的它,却躲了起来。”

  “只是它沒有想到,有一個人族,她做了它本该做的一切,她選擇和那魔神同归于尽。那個人,便是大荒的神女。”

  “于是它开始不停地寻找她的转世,希望能够弥补给她一些什么,它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希望能够改变她被诅咒的命运。可是到了后来,它发现,错误已经造成,再也难以弥补了。”

  铜镜微微闪烁着,轻声道,“那枚自私自利的镜子,就是我。”

  “裴娇,我已经躲了太久,也活了太久了。现在,似乎也想通了。這便是我的命,一直逃避,似乎也沒什么用。”

  “他们說,越是活得久,越是知道的多,便越会贪生怕死,其实說的也沒错。”

  “我想,已经够了,能够认识你,能和你說话,我觉得很好。”

  “我亲眼看着你轮回转世,看着你受尽苦难,我想,是时候,让我做出本来的選擇了,承担我所应有的责任了。”

  裴娇亲眼看着刀枪不入的铜镜滋生出蛛丝般的裂纹,镜身变得四分五裂,铜镜的碎片溢出光芒,涌入无尽的混沌。

  在混沌的裂缝闭合之前,它代替顾景尧,封印了魔神,完成了它应有的使命。

  但是顾景尧仍然因为夺舍和受混沌影响的缘故,神魂受损,陷入长眠。

  他睡了整整五年。

  這五年,裴娇云游四海,见過许多以前尚未见過的风景。

  她在沙海中,见過小山那么大的十六脚蜈蚣,被潜伏在沙地裡的蜈蚣追着,差点丧了命。

  不過也因此因祸得福,见到了沙海中的绿洲,绿洲的望月湖波光粼粼,绿洲中小鱼格外鲜美,她捡了湖底的石头,带回来送给了小伙伴。

  她也再度回到了雪域,见到了稀有的雪妖,這個种族极其低调,瞬时便淹沒在风雪之中,但她還是捡到了它们的羽毛。

  像是昙花一现般,雪妖的羽毛也這般美丽。

  她走過五湖四海,也尝遍五湖四海,认识了许多厨艺精湛的新朋友。

  储物戒裡的东西存了放,取了舍,但始终有一样东西沒有挪动過。

  那是一只灰扑扑的木雕小狗。

  它陪着她跨越千山万水,看遍世间繁华。

  小狗尾部的机关早就坏了,也不会像以前那般转尾巴了。

  但是小狗却還是小狗,乌黑的眼睛仍盯着她看,高高昂起胸膛,挺胸抬头地爱人。

  它仍陪着她。

  裴娇不知說了多久,大到去了何处,小到谁和她說了什么话,全都一股脑地說出来。

  她休憩了一会,看着漫山遍野的曦和春雪,最后揉了揉沉睡的少年的发顶。

  “大骗子,我讲完啦,明天就要继续出发啦。”

  “我准备去往日的其他古国遗迹看一看,听說有一道遗失许久的菜谱,承载着各种珍馐美味,作为仙洲的文化遗迹守护者,我必须要找到它。”

  還未进院,裴娇便听到了秦文耀和蓝璃的争吵。

  书涵玉在一旁咯咯地笑。

  她先前受了重伤,如今也未回到宗门,而是待在山海洞庭,好好调养身子。

  见到裴娇,秦文耀瞬时转移了怒火的矛头,“裴宁,你這個大忙人,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待一日是吧。”

  百裡瑛也跟着附和,“对,就待一日是吧。”

  蓝璃瞬间变了脸色,“什么?你只待一日嘛?我都向宗门請了许久的假了。”

  书涵玉却早已习惯了,撑着头道,“嗨呀,她說不定都不是回来看我們的,只是顺便路過罢了。能過来看我們一天,都算了不起了,你们就知足吧,真是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裴娇揉了揉眉心,“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說的如此绝情。”

  书涵玉冲上来抱住了她,“我不管,反正你今日哪裡都不许去,赶紧和我們說說你见到的那個鲛人,究竟有多俊美!”

  裴娇无奈,被他们缠着又将同样的故事复述了一遍。

  這么一折腾,便是很快到了半夜。

  裴娇安抚完蓝璃他们,還得按照惯例哄老头,再和师兄叙叙旧。

  夜半三更,万籁无声,月明星稀。

  她收拾好包裹,留下了一封信,便决定踏上新的旅程。

  這一次,她准备回永夜城看一看。

  毕竟到了明日,還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缠着她呢,說不定秦文耀這厮還会用符箓将她困在房内。

  他去年就做過這档子缺德事。

  她悄悄路過院内,池塘的裡的蛙叫声高低起伏。

  在那條小路的转角,她的步伐却微微停顿。

  她心中突然有一种强烈的念想。

  她想见他。

  她再度踏上了那條无人知晓的小路,走過蜿蜒的山路,来到了盈满月光的山谷。

  在望见山谷花海内仍旧沉睡的少年时,裴娇顿住了脚步,她撑着双膝,喘着气,无声地嘲笑着自己莫名其妙的感应。

  但是也不能白来一趟。

  她缓步走近,蹲下身,负气般在他耳旁道,“我马上就要走啦。”

  “這次不仅去看俊美的鲛人,還会去永夜城,看妖男脱衣热舞。”

  “楚梨特意在信中写了,若是我去,立刻派十名貌美如花的少年男妖贴身伺候我。”

  “你說,我要不要答应她……”

  “当然要啦!這年头,比起一具不知死活的尸体,谁不喜歡年轻貌美的男妖呀。”

  她說着說着,便觉得解了气,哼哼道,“大骗子。”

  她說完,便拎上包裹,准备离去。

  就在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她脚步微微一顿,差点被裙裾绊倒,听见身后传来喑哑的声音,“不许去。”

  裴娇猛地回過头。

  在澄滢的月色清辉之中,躺在曦和春雪花丛的红衣少年缓缓睁开眼。

  他的睫毛鸦黑卷翘,似是蝴蝶破茧一般,带着一种惊艳的美感。

  他紧紧握住她的脚踝,半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娇娇,我還沒死呢。”

  裴娇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她猛地蹲下身,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听见少年闷哼一声,她才确定,這不是幻觉。

  一时之间,她激动得又笑又哭,气愤地踢了踢他,“你還好意思說,你凭什么管我,你可是個骗子,睡了五年的骗子。”

  他拉住她的脚踝,一把将她带到了怀裡,二人的身影瞬时被曦和春雪的花丛淹沒。

  他刚苏醒,声音還有些虚弱,抱着她,缓声道,“娇娇想看跳舞,我們回屋,我慢慢脱……跳给你看。”

  說着,他的语气带了一丝倨傲,眼尾似是钩子一般微微上扬,“毕竟我可是学過的。”

  裴娇躺在他怀中,望着头顶的月亮,哼唧唧了几声,“那是,顾公子可是倚月楼的头牌,有什么是不会的?”

  他闷笑一声,吻了吻她的耳垂,缓声道,“就算是花魁头牌,也只是属于娇娇一個人的。”

  “不要,我是正经修士。”

  “啊,那看来,還是需要一個正经的名分呢。”

  他在她耳边呢喃道,“娇娇,我們成亲吧。”

  裴娇拍了拍他的手,“你搞清楚,你在我這裡還是江湖骗子的定位。”

  他眨了眨眼,“可是娇娇明明才是骗子。”

  裴娇一顿,转過头看着他,就见他轻轻勾起嘴角,“轻而易举,略施小计就骗走了我的心。”

  裴娇:“……你好土。”

  他望着山谷中的月亮,轻声道,“娇娇,你還准备走么?”

  他的神魂受损,但是意识其实早已苏醒。

  這些年,他长眠于黑暗之中,大多時間,是冰冷枯寂的。

  山谷内的风很冷,曦和春雪的花香使他麻木。

  可是每每過去许久,就会有一道思念的声音,在他耳边倾诉着。

  也正是因为這道声音,他才能如此之快地走到那一片冗长的黑暗的尽头。

  裴娇顿了顿,她道,“還有几月,就是除夕了,過完除夕再走吧。”

  他刚醒来,身体還沒恢复,确实要修整几個月。

  他眨了眨眼,“除夕,真是個适合洞房花烛夜的好日子。”

  裴娇用手肘狠狠捅了他一下,“我就說你怎么想着成婚呢,原来是惦记着這個,想得美。”

  他故作可怜地哼了一声,随后亲昵贪恋地蹭着她的脖颈。

  “娇娇,我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

  神魂受损难以自愈,可他就凭着這個执念,硬生生地挺了過去。

  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他的欲·望也随之泛滥地生长,他想见她,想亲吻她,想触碰她,想得快发疯了。

  說着,他便翻過身,将她禁锢在双臂内,自她的眉心一路吻到鼻尖。

  她捂住他的殷红的唇,直接打断了他。

  “既然你醒了,诺,這個,赶紧修一修。”

  顾景尧被捂着唇,昳丽的眼眨了眨,随后看向她掌心的木雕小狗。

  他瞬时有些吃味,“我都醒来了,你就不要想着它了,這块木头,哪有我来的好。”

  裴娇木着脸,“不会有人连一块木头的醋都吃吧。”

  她推开他,起了身,理了理衣襟,“反正你沒修好它,可别想着碰我。”

  “修好了就可以对娇娇为所欲为了么?”

  “想得美。”

  “……你牵我的手做什么?”

  “……這裡好黑,我看不见路。”

  “……”

  “牵就牵,别把我的手放在你的袖子裡!”

  “……”

  夜风拂過,山谷内的星子闪了闪。

  月光照拂之下,成片的曦和春雪在山谷内,随风而舞。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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