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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楔子

作者:泠司
三年前,七月二日,七文山谢氏公馆。

  为庆祝谢家大少爷谢煊的十八岁成人礼,谢明耀提前小半年广发請柬,力求本城有头有脸人物集体到场赏脸。

  傍晚时分,宴会厅内高朋满座、衣香鬓影,室内交响乐队演奏舒缓雅致的乐曲,满室浮华声色,今夕何朝流连忘返。

  晚宴前惯例的致辞环节由寿星谢煊进行,台下谢夫人方如君一袭蓝裙,保养得宜的脸庞上展露出矜持而得体的笑容,于演讲结束后第一時間为爱子献上掌声。

  截止到特助神色匆匆地穿過人群,附在谢明耀身边小声耳语,所有一切都有條不紊地进行。

  助理汇报完毕,低眉顺目等待下一步指示,谢明耀目光有意无意扫過方如君脸庞,恰好方如君也在看他,两人视线短暂地交接了一瞬。

  “我记得小迟是和你一起进来的。”谢明耀意有所指地說。

  “是啊,不過我也不知道他跑哪裡去了。”放眼全场,方如君沒在任何地方看见谢景迟苍白消瘦的身影。

  “出什么事了?”见谢明耀皱眉,她不自觉挽紧他胳膊,“你答应過我……”

  谢明耀拍拍她手背,姿态口吻俱是亲昵,唯独眼裡沒有太多特殊情绪,“去问你那個侄子,他一定知道小迟在哪。”

  主宅背面的人工湖泊像一面澄澈的蓝色镜子,湖边碎石小路蜿蜒曲折,尽头是前年刚建好的钢筋玻璃花房。

  夏天的白昼总是很长,花房坐落于树林中,高处的架子上是园丁精心伺候的牵牛花藤,深紫色的骨朵蔫巴巴地皱成一团,低处的花盆裡月季和山茶一同盛开,浓烈的红色在余晖的映照下像一团团烧起来的火焰,而提前离席的谢景迟就坐在咖啡桌边玩西洋棋。

  傍晚时分花房裡的温度也沒下降多少,沒一会谢景迟白皙的脸颊就变得红彤彤的,汗水顺着乌黑的鬓角滑落,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和其他Omega一样,他娇气、怕热,不過对他来說,即使這样也比待在现场看方如君那副耀武扬威的小人做派来得自在——再附带一個脑子不怎么正常、总喜歡缠着他的Alpha。

  花房裡越发地热,谢景迟趁思考的间隙扯下恼人领结扔到一旁,新鲜空气流进肺裡的瞬间他似乎闻到了一点淡雅的木质香气,在旖旎柔软的花香中格外分明。

  他以为是园丁小程又种了什么不认识的新品种,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過他肩膀,拿起所剩无几黑色棋子中的一枚,向前推进一格。

  隔着薄薄的衣料,肩胛骨上的触感照样鲜明到无法忽视,谢景迟却低头看那枚愈发孤单的黑国王。

  看起来它成功逃過了一劫,但只要他像這样——白皇后从B1斜跨到C2——不過是从一個死局跳到另一個死局,本质上沒有任何改变。

  “你就是谢景迟?”

  属于成年男性的嗓音音质低沉柔和,带一丝沙哑,谢景迟手一抖,棋盘上的棋子被他撞落到地板上,骨碌骨碌地滚不见了。

  与此同时,谢景迟又闻到了那股冷冽清新的、雪一样的朦胧香气。

  “我是。”

  或许对方终于意识到失礼,贴着后背的温热手掌倏地抽离,谢景迟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心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

  他与生俱来的Omega本能只言简意赅地对他說逃走,从這個陌生Alpha面前逃走。

  正常来說,他该礼貌地为這個显然是来参加宴会的陌生Alpha指明方向,或者带上自己的玩具离开,将地盘让给对方,可最终他什么都沒有做。

  花房门口传来阵阵脚步,谢景迟抬头,人群的最前方是一张熟面孔。

  方棋刻意避开谢景迟的视线,而他身后跟着谢明耀等一大群人。

  随着他们的涌入,玻璃花房裡独属于夏日傍晚的清新空气逐渐变得浑浊,压力如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向谢景迟涌来,将他团团围住。

  微风从远处带来帕赫贝尔的D大调卡农,太阳整個地沉沒到地平线以下,剩余的光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每一分钟都比上一分钟要黯上些许。

  谢明耀的手看似无意地搭在谢景迟肩上,谢景迟浑身僵硬,好不容易通畅的呼吸再度涩滞。

  “小迟你怎么這么不懂事,人家特地来找你都不知道打招呼的?”

  谢明耀唉声叹气的,好似真的在为谢景迟的顽劣而无可奈何,谢景迟一言不发,径直看向方才与他独处的陌生人。

  天光太暗,对面Alpha的個头又很高,谢景迟必须仰起头才能勉强看清他浸沒在缠绵夜色中的整张脸庞。

  這位不速之客的鼻梁很高,嘴唇很薄,眉骨锐利,眼眶凹陷,狭长的眼睛末梢微微下垂,不论用哪套审美标准来看都是绝对担得起英俊二字的典雅长相。

  两人目光对上的一刹那,注意到对方同样在审视着他,谢景迟胸腔裡的心脏像被人捏住,重重地往下一沉,连要說什么都忘了。

  “是他的话我沒什么意见。”

  陌生男人收回目光,向谢景迟身后的谢明耀点头致意。

  “小迟今年才十五,還在念书,我的看法是暂时不要声张,顺其自然,等小迟成年以后再說。”谢明耀停顿一下,又說,“小迟,他是秦深,你和他从小就有婚约。”

  凭空冒出来個未婚夫的谢景迟愣了愣,“所以呢?”

  谢明耀手掌落在他的头上,很温厚地捋了下,“所以這几年你多和他培养一下感情。”

  他的一言一行都仿佛照着一副名为好父亲的模子拓印出来,满是舐犊情深的慈爱,“听话,爸爸不会害你的。”

  谢景迟沒有再說话,在這片短暂的沉默裡,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记忆深处的旧事。

  小时候,每一次谢煊从学校裡带满分的卷子回来,谢明耀都会像這样抚摸他的脑袋,他在一旁悄悄看着,好像是有一点点羡慕。

  如今同样的动作落在自己身上,他只感到阵阵不适,仿佛被鼻涕虫爬過。

  他又想起江行云死的那天。

  稀疏平常的星期三下午,托儿所下午惯例地放假,他到家的同时有個身上蒙着白布的人被从屋子裡抬出来。

  毒辣的太阳晒得他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痛,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看他,但沒有人回答他,一直照顾他的保姆冲過来,她湿冷的手指深深地嵌在肉裡,捂着他的眼睛不许他偷看,他迟钝地感到疼痛,但张了张嘴发现自己還是哭不出来。

  歇斯底裡的保姆和眼前镇定有度的谢明耀,两人的影像重叠在一起,哪裡都不一样又似乎沒什么区别。

  夜幕降临,四处一片昏暗,有人难以忍受黑暗,悄悄打开顶灯,柔和苍白的光线一下子充斥了這片狭小的空间。

  秦深阴郁俊美的脸庞在這种冷冰冰的光照下格外的立体,像电影裡神秘的吸血鬼,令谢景迟头晕目眩。

  婚约、培养感情……每一個字谢景迟都能理解,然而组合起来却格外地令他感到费解。他像不适应光照似的闭上眼睛,其实也不是很费解:虽說有一部分Alpha会選擇Beta作为终生伴侣,但除开感情因素,Omega始终是第一選擇——Alpha和Omega生理上的契合堪称完美。

  看秦深本人的衣着言谈和谢明耀等人对他的态度,他应该有相当不错的出身,或许他该感谢谢明耀沒有在方如君的撺掇下故意挑选一個眼歪嘴斜、举止猥琐的对象给他,又或许他该按谢明耀說的去和秦深培养感情,毕竟這么看的话他其实并不吃亏……

  “沒意见的话就這么定了,小迟,你要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就带秦深到处逛一下,晚点我让阿姨给你把晚饭送到房裡,你们多相处一下。”

  森冷的恐惧混合着滚烫的怒火一下子从谢景迟的脊柱蹿到后脑。

  但凡有点责任心的父亲都不会允许孩子和一個素不相识的成年Alpha独处到晚上,這和默许对方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有什么区别?

  在屈辱和焦虑的驱使下,谢景迟用力挣开谢明耀的手,他害怕再這样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吐出来。

  “我不同意!”谢景迟又快又急地說。

  无法从谢明耀這裡得到想要的反饋,他仰起头,忽然发现那個叫秦深的Alpha同样在看他。

  对应着他的茫然与愤怒,那双幽深的眼裡只有居高临下的怜悯。

  谢景迟被他這样注视着,每一寸皮肤都蜷缩着发痒,好似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我有意见,我不想跟他培养感情!我也不想跟他结婚!”

  谢景迟倒退一步,谢明耀从身后握住他的肩膀,力道逐渐加重,谢景迟毫不怀疑自己的骨头会被這么捏碎。

  “小迟,我沒听清你刚刚說了什么,你要不要当着我們每一個人的面再說一遍?”

  “我說……”谢景迟张了张嘴。他的语言功能很正常,在场也沒有哪一位是聋子,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谢明耀在威胁他。而谢明耀也确实做到了,横亘整個童年的阴影让谢明耀甚至不需要再多做什么,本能就已令他感到畏惧。

  尖锐冷漠的空气宛如一根针,戳破他空荡荡的自尊,让怒火缓缓溜走,将他真实的软弱和无措暴露在每一個人的嘲讽奚落的冷眼下。

  往后的近千個日夜裡,谢景迟始终认为他和秦深的婚约是一出荒诞的闹剧。

  因为憎恨谢明耀的卑劣和秦深的高高在上,他想他一定有尽全力反抗這两人的独裁,让他们明白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可以随手转送的廉价礼物。

  然而事实是在重重的重压下他像這世上绝大多数聪明人一样選擇了妥协,面对谢明耀的质问,他選擇用沉默盖過一切。

  “明白了的话就再說一遍,大家都等着呢。”谢明耀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他浑身发抖,却沒勇气把那句幼稚的“我有意见”重复第三遍。

  “我說……我听到了,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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