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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這個点了?”霸占谢景迟笔记本打了一下午游戏的陆栩惊讶地发现居然都這個点了。
为了儿子的高考,陆栩妈妈把家裡包括电脑在内所有电子产品都送到了亲戚家代为保管,联络用的手机也换成了功能简朴单一的老人机。
這样的日子過了大半年,陆栩声称自己正站在被逼疯的边缘。
“好了。”谢景迟趁机把陆栩的头发揉得像鸟窝一样,“我送你,迟到就不太好了。”
陆栩别别扭扭地捂住脑袋,躲避谢景迟坏心眼的手掌,“不,不用麻烦了,外面那么热,你昨天才发烧……”
“也不是很麻烦。”谢景迟看了眼手机,“我正好也要出门,顺便送一下你。”
得知谢景迟不是专程送自己下楼,陆栩松了口气,但是又觉得自己被对方敷衍了,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
“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個消息。”
出了住宅区,谢景迟沒管他這么多有的沒的心理活动,找到自己预约的那辆车拉开车门,一股脑把小個子的陆栩塞了进去。
“行了行了你真把自己当我妈了……”被塞进后座的陆栩探出個脑袋抱怨,结果话還沒說完车门就被谢景迟无情地关上了,留他一個人生闷气。
谢景迟把陆栩送上了回家的车,然后在路边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七文山。”
送走了陆栩,谢景迟一個人打车回到七文山。
一切即将迎来终结的夏日傍晚,热风迎面吹拂,太阳垂落在地平线的尽头。
时隔這么久再度走上同一條路,沿途的景物熟悉又陌生,而之前居住在這裡,每天早出晚归、两点一线的日子就像上辈子那样遥远。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不再恐惧或是害怕這裡的任何东西,同样的,也沒有太多可以称之为怀念的感情。
在繁茂妍丽花园的簇拥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那栋房子在夕阳的背景下,像一大片不透光的深色阴影,只有玻璃的边缘被余晖照亮,反射的光线几乎能刺伤人眼球。
因为沒有提前通知過,再加上他本来就是這個家中的透明人,谢景迟回来得悄无声息,就像一片单薄轻飘的影子,从无人注意的缝隙间钻了进来。
屋子裡的气氛有点奇怪,但是谢景迟沒有多想,径直上到三楼。
三楼左边是谢明耀的私人空间,谢明耀的书房和休息间都在這边,由于存放了许多涉及公司机密的文件,平日裡不仅房门上锁,连负责打扫的佣人都是经過层层筛选之后的特定人士。
還有五分钟六点整,谢景敲门沒有得到任何回应,過了几秒钟,他取出一串钥匙,用其中的一把打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干燥温热的空气迎面而来,当中隐约有檀木和绿茶混合過后形成的厚重香气。
谢明耀的书房和他记忆裡的模样相比沒有太多变化:典雅的红木家具,深色的羊毛挂毯,白色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画的內容是雪山和红日,是谢景迟三岁那年某位青年画家送给谢明耀的生日礼物,也是江行云离世后谢明耀少数不多留下的和過去有关的物品之一。
時間紧迫,谢明耀随时可能会回来,谢景迟并沒有在无关紧要的细节上過多驻足。
要做结婚登记的话,除了身份证還需要户口本。他的身份证一直带在自己身边,户口本的话……应该是在谢明耀书房左起第二個保险柜裡。
和存放着更加重要文件的其他保险柜相比,這一個从体积上就小了一整圈,款式和型号也相对陈旧。谢景迟犹豫着开始转动密碼锁,一共有三次机会,前两次都错了,最后一次,他的手心和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呼吸频率也更加急促。
最终幸运女神站在了他這一边,锁定的警报沒有响起,内部复杂的机关转动,在静寂的房间内发出缺乏润滑的沙沙声。
柜门弹开,谢景迟擦了擦自己汗涔涔的手心从裡面拿出一本深色的小册子,翻开看了眼,确定是自己要的户口本就又把保险柜关上了。
這栋屋子有很多很多的秘密,他花了许多年才堪破其中的一小部分——钥匙是他偷偷从曹助理那裡拿到手然后拷贝下来的,密碼是他根据日常生活中细节一点点揣摩出来的。
在离开之前,谢景迟终于意识到了哪裡不对:他熟悉的傍晚是佣人们忙碌着准备晚餐,方如君盛装打扮,准备迎接一家之主归来。
经過拐角的时候,谢景迟敏锐地觉察到另一边有人,便放慢了脚步。
两個人,都是女性,一個声线比较清脆悦耳,另一個就要沙哑得多。
“太太后天就要手术了,先生现在還不知道在哪裡……”
“嘘,這不是我們该讨论的事情。”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先生工作忙,太太在医院有人负责照顾,做好我們本分的事情就够了。”
“唉。你說太太的手术不会有什么問題吧,我听姚姐他们說那個瘤子好像是恶性的……”
“闭嘴。”
对话终结在严厉的呵斥下。
一直在屏息的谢景迟慢慢吐出肺裡的浊气,很难界定自己此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止是谢明耀,他也很久沒有见過方如君了,好像从他成年开始,這对讨人厌的夫妻就再沒有以具体的形象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他们和這间屋子一同变成了一個笼统的、不那么让人愉快的概念缩影,被他远远地抛在了過去的時間当中。
三個多月前的那一幕在谢景迟眼前闪回。
那個时候,走廊的灯火就和江面的星光一样黯淡,即便如此,他也能看出浓妆之下方如君脸色透着病态的青白。
原来方如君是生病了嗎?
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景迟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什么手术?”
险些撞上人的女佣们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去,不過等她们看清面前的人是谁,那份恐慌稍稍淡去了一些。
做他们這行的不应過多谈论雇主的是非,但是在服务于這栋屋子的大多数佣人眼中,谢景迟并不是他们的雇主。
女佣们都是Beta,年轻的、声音甜的是沒见過生面孔,年长的那位……谢景迟隐约觉得她有几分面善——他很少用心去记這些人的事情,会给他留下印象的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光线愈发黯淡,远处的夕阳被夜色吞沒,谢景迟站在阴影当中,一反過去的漠不关心,微笑着同她们颔首致意。
面对他难得的强硬,年轻的女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年长的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
“我們什么都沒說,让我們過去。”她毫无恭敬之意地对谢景迟命令道。
谢景迟假装沒听到她說了什么,依旧站在原地,无形之中堵死了她们的全部去路。
他低垂的目光落在他们三人被拉得长长的影子上,漂亮的面容上流露着几分不知真假的怜悯,可惜口吻中轻轻的嘲弄出卖了他。
“方阿姨病了?我怎么不知道?来和我說說,她是不是要死了。”
离开的时候,谢景迟才发现自己有超過五個未接来电,最近一個是在十分钟以前。
這些电话都是秦深打来的,而他完全沒有发觉——在谢明耀的书房,他为了防止各种各样意外情况,特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事后又忘了调回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断线了几秒钟,接着就手忙脚乱地回拨了過去。
十多秒钟之后,电话接通了。
“谢景迟,你在哪?”秦深开门见山地說道。
耳边是秦深质地冷冽、带一点沙哑的嗓音,谢景迟愣了下,“我在七文山,我回来……拿点东西。”說到最后,他的声音不自觉小了下去。
“你還在那边嗎?”
谢景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或者說想到了也不敢確認,“還在,准备……”他想說他准备自己打车回去,只是要先下山。
“不用了。”秦深打断了他沒說出口的话语,“就站在原地,等我来接你。”
谢景迟本来想說不用麻烦你,可是秦深沒有给他拒绝的空间。
电话挂断以后,谢景迟盯着屏幕发呆,心口某個地方古怪地发着烫。
从夕阳西下到夜色初临,每一分钟天空都较上一分钟黯淡些许,在淡紫橙黄的灰烬边缘,天边升起一颗青色的星星,不远处是月亮影影绰绰的轮廓。
今天是弦月夜,谢景迟百无聊赖地观察着夏夜的星空,最后挫败地承认,城市中心并不适合观星這种需要高可见度的精密作业。
他在山脚等了整整二十分钟,终于等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车窗落下,谢景迟看见秦深那张典雅俊美得好似水墨画的脸庞。
“上车。”
上车后,被晒得脸颊通红、浑身是汗的谢景迟喝了两杯水才稍微平静下来。
秦深沒有问他回来做什么,是他自己忍不住想要和這個人分享。
谢景迟翻开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页。
曾经這裡有一页是属于江行云的,后来被盖上了死亡注销的章,再后来连這個也不剩下,只有他、谢明耀、方如君和谢煊四個人,而他像個格格不入的异类。
那三個人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他只是一個多余的外来者,被生下他的人无可奈何地丢下了。
“你看,這裡是我。”
秦深低下头,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姓名,谢景迟;第一性别,男;第二性别,Omega;婚姻状况,未婚。
谢景迟努力控制着那些翻涌的情绪,不要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太奇怪,“這样的话,我就可以和你去登记了。”
他以为秦深多少会针对這件事說点什么,却怎么都想不到秦深直接把那個本子从他手中拿走放到了一边,
“谢景迟,搬過来吧。”
谢景迟愣了下,沒有第一時間理解這句话的意思。
“我不是……”他想說他不是一直住在這個人的家裡嗎?
“我是說再也不回去的那种,你到现在還觉得你只是借住在我那裡对吧?”
心事被說中的谢景迟下意识就想說不是,可是对上這個人的目光,到嘴边的话绕了无数個弯都沒有办法诉之于口。
“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他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皮革的接缝处。
秦深凝视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不是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嗎?既然要和我结婚,那就来和我一起生活,从此和那些人再也沒有纠葛。”
和谢明耀他们彻底决裂,开始全新的生活,這实在是一個很有诱惑力的條件。
“如果你答应的话,過两天我让人来把你的东西全部搬走。”
谢景迟被他看得不是很自在,晕晕乎乎地就跟着点了头,“好。”
“迁户籍的事情,明天一并去申請好了。”
秦深抽身,两人间距离被拉开到十公分以上,谢景迟的心跳却還是沒能恢复正常。
“可以。”他骤然变得贫乏的词库裡似乎只剩下這么几個字,除了好就是可以。
为了稳定心神,谢景迟强迫自己看窗外,结果這一看就发现這不是回南安路的方向。
“我們這是要去哪?”
谢景迟以为秦深会說先去吃晚饭一类的话,却怎么都沒有料到秦深又问了他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
“谢景迟,你要跟我回家嗎?”
“可是……”可是要回去的话不是這條路。
“不是南安路,是我从小住到大的那個家。”秦深目光中充满了谢景迟读不懂的复杂情愫,“准确来說,我从十三岁以后就住在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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