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5.
医生开了退烧的针剂,体温降下来的谢景迟简单吃了两口秦深买回来的流食补充体力,很快又睡着了。
大风一直在吹,玻璃和墙壁瑟瑟发抖,发出呜呜咽咽的悲鸣。他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有沒有在做梦,因为他的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却有钢琴的声音。
起初這琴声零零碎碎的沒個调子,像初学者一时兴起弹奏出来的,而后慢慢变得流畅,四三拍,十二個小节周而复始,温柔地环绕着他。
他迟钝的感官在海浪一样规律的节拍中复苏,最后他闻到了寒冷的、清新的、让人联想到万籁俱寂雪夜的香气。
谢景迟以为自己這一觉睡了很久,事实上他睁开眼睛窗户外头還是黑黢黢的一片,沒有半点天明的迹象。
狂风呼啸的夜裡,恒温20度的中央空调将寒冷隔绝在无法触碰到他的地方,他躺在床上,走廊上有人经過,推车发出一阵不小的动静,又被空旷的静寂无限倍地扩大,令人联想到深夜的火车铁轨。
打了這么久点滴,膀胱到达极限的谢景迟尝试从床上坐起来解决一下生理問題,忽然一样从被子上滑落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一件做工精良的手工西装外套,他凑過去闻到了淡淡的烟味和别的气味。
几個钟头前他靠在秦深怀裡,任由秦深抱自己下楼时,萦绕在他周身的就是這样一股气息。
意识到這点,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手裡的东西拿也不是丢也不是,表情尴尬无比。
每個Alpha和Omega所独有的信息素始终是一种和性行为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個人隐私,所以這两种性别的人们都会主动遮掩自己身上的气味——Alpha主要依靠自制力,自制力较差的Omega大都使用喷雾式阻隔剂。
将近三年的相处中,他只知道秦深的信息素是和他一样的植物类却始终不知道具体信息,至于原因他也很明白,因为秦深对他沒有结合方面的意图……
发烧的人本来就容易迷糊,他又這么胡思乱想,完全沒注意有人从外面进来。
“醒了?不多睡一会?”
谢景迟抬头,看见上身只穿一件珠灰色衬衣的秦深靠在门框上,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尽收眼底。
注意到谢景迟手裡拿着的东西,秦深的下巴略微抬起来一点,给出的解释让谢景迟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起来。
“因为你一直拉着我的袖子不松手,我沒别的办法,只好把外套脱给你。”
他解释得越多,谢景迟就越发地羞耻,恨不得让他闭嘴。
“我不太懂Omega的事情,沒有标记過也会這样嗎?”
事已至此,谢景迟羞耻地把脸转到另一边,本来只是红了一点的脸颊现在连耳根子都要烧起来。
类似行为一般只会出现在已标记AO情侣中,他和秦深名义上是婚约者,实际上连临时标记都沒有過,秦深会疑惑也是自然。
“我只是有点冷。”他低声說着。
大约是察觉到他的尴尬,秦深沒再往下說。
话是這样說,谢景迟還是觉得很难堪,难堪到仿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被对方点破。
“那你现在還需要嗎?”秦深走過来,指着他手裡的外套說。
外面走廊的沒有空调,秦深在那边呆了很久,身上還留有几分严寒的气息,“你不冷我有点冷。”
“不需要。”谢景迟摇头,将外套递過去的时候两人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
嘴上說着很冷的秦深手指腹却是热且柔软的,热度停留在肌肤上的触感很陌生,谢景迟愣了愣,跟触电一样往回缩,沒有抓稳的外套险些掉到地上。
他倒抽一口冷气,秦深倒是反应很快,抓着衣服的边缘阻止了惨剧的发生。
拿回外套的秦深抽身退回至安全的距离,谢景迟手足无措地望着他,想要道歉又說不出口。
穿好衣服的秦深垂着眼睛,嘴角轻轻扯了扯,样子冷淡又疏离,“谢景迟,你就這么讨厌我嗎?讨厌到一刻都不能忍耐?”
他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问了一個有些尖锐的問題,谢景迟沉默了很久以后发现他說得一点都沒错。
因为自己的一通电话,秦深放下手头上所有事情赶来,连晚饭都顾不得吃,而他只是手指无意触碰一下就急着要和秦深划清界限。
就在他准备向秦深赔礼道歉,秦深的手在他的前额一扫而過,快得他差点都沒有反应過来。
“再睡一会,半小时前护士给你量過体温,37度,属于低烧。”
看秦深一副不打算再继续交谈的样子,谢景迟匆匆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发现秦深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秦深很高,站着的话比谢景迟高出一個头,谢景迟必须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现在缩在沙发裡的样子有点滑稽也有点凄惨,让谢景迟所剩无几的良心饱受拷问。
谢景迟想叫他到宽敞的病床上睡,可是他刚碰到秦深的衣角就停住了。
秦深是個成年的Alpha,一個完全能够伤害到他的成年Alpha。
但是他是秦深,是一個对他毫无欲望,不会做出任何過界行径的Alpha,他心裡的另一道声音這样說着,鼓动他用這样的方式去补偿为了他到处奔波的秦深。
只是在一张床睡一整夜而已,小孩子才会相信睡一张床就会怀孕這种蠢话,而他已经快要满十八岁了。
他做了很长時間的心理准备,最后還是悄悄地伸出了手。他决定如果秦深醒了就邀請秦深到床上睡,如果秦深沒有醒那么就是他运气不太好,自己的确努力過了。
喜忧参半的是,秦深入睡不久,睡得不算太沉,被他這么一拉就拉醒了。
秦深的眼睛很好看,眼尾细长,瞳仁是透亮的琥珀色,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模样格外的无害。
谢景迟被他這么一看,准备好的說辞到嘴边又打了個转。
“有什么事嗎,谢景迟,你不睡我還要睡。”
秦深的声音裡還有浓浓的睡意,谢景迟突然感到阵阵负罪感涌上心头。
秦深這幅疲惫的样子提醒着他,自己刚对他做的事很過分也很任性。
“秦深。”
“嗯?”
得到回应后,谢景迟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說,“你要不要到床上睡?”
在他的认知裡這种高档病房应该会配备家属的看护床位,不知道为什么這裡沒有。
“你說什么?”
秦深的嗓音比往日裡還要低沉,谢景迟的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床很大。”生怕自己会反悔似的,谢景迟语速飞快,中间好几個音节都被他吞了下去,“你這样睡很不舒服,不是嗎?”
他不知道秦深究竟能不能明白自己委婉的歉意,大约過了一個世纪那么漫长,秦深皱着的眉头放松了一点,“不用了,我有休息的地方,你不用勉强自己。”
說完他站起来,留谢景迟一個人在病房裡盯着关上的房门,半天都沒有回過神来。
意识到秦深不会再回来之后,谢景迟挫败地倒回床上,拉起被子挡住脸,沒有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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